宴會結束之後，李未央和郭夫人一起走出了大殿，陳貴妃不勝酒力，早已回去休息，郭惠妃親自去送，並且派遣了來領著郭夫人們回去。長長的宮道上鋪著方方正正的青條石，兩邊夾著高大的儲紅宮牆，從李未央的角度，便可以看見宮牆後面約高聳著一棟棟飛簷的瓦頂。此刻，天早已暗沉下來，宮道兩邊都燃起一座座長明燈，一塊塊紅的燈罩仿佛排一條長龍，在宮道上留下**紅的影。四下靜極了，除了們腳步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郭夫人看著腳下仿佛沒有盡頭的青條石，十分慨的樣子，慢慢道：“嘉兒，你瞧這宮裡人聲鼎沸，卻好像藏著神和兇險，哪怕是站在這裡，也覺得一不留神便會被這座巨大的宮殿所吞沒，咱們還是早日回家吧。”

李未央聞言，淡淡笑了笑，道：“是。”

郭夫人走了兩步，卻又反了口，道：“不，咱麼一走，就剩下你姑姑一個人呆在這裡，豈不是更寂寞嗎？”

李未央知道郭夫人外表強，心腸卻，完全是和自己兩樣的人。在看來，郭惠妃當年為了家族宮，完全是自己的選擇，並沒有任何人強迫，如今在宮裡頭也已經站穩了腳跟，生下了皇子，有著強勢的娘家作為後盾，日子過得也很好。可郭夫人還是覺得可憐，但這個世界上，誰不可憐呢？這些話，不預備對郭夫人說，所以只是微微一笑，道：“娘心腸，便留下多陪惠妃娘娘幾日吧。”

郭夫人看了一眼，猶豫道：“可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郭夫人是個聰明人，整個宴會都讓人覺得很不安。先是有人故意攻擊郭嘉，再是裴皇後賜禮服，再是許多人來示好，那些莫名熱切的眼神，實在讓人心中生出恐懼。這宴會看起來熱鬧，實則危機四伏啊。

李未央的笑容如常：“娘，有些事躲是躲不過去的，即便我們出了宮，那些人就不找咱們麻煩了嗎？”

郭夫人想了想，道：“是啊，別人盯上你，怎麼都逃不掉。不過，咱們也不畏懼什麼，要來就來吧。”言談之間，卻是已經想開了。

李未央含著笑容，郭夫人格豁達，很多事一點就。

回到郭惠妃的院子裡，遠遠只瞧見的亮，早已有數人站在門口候著，見到們回來趕迎上來。很快，便聽見屋子裡傳來笑聲，郭夫人想了想，拉著李未央進了門。

郭惠妃正在與人說話，不知說到了什麼，竟然笑得格外溫。的旁邊，坐著一個年紀很輕的孩子，大約十五六歲，上穿著的，臉頰飽滿，青春麗。

郭惠妃見到李未央，連忙向招手：“嘉兒回來了，快來！”李未央走了過去，郭惠妃握住了的手，然後拉住另外一個孩子，對介紹道，“南康，這是我的侄兒郭嘉。比你大兩歲，你可以姐姐。”

李未央瞬間明白過來，這個孩子便是十六歲的南康公主。郭夫人曾經向提起過，南康公主出很低，親生母親是郭惠妃帶進宮裡的一個婢，後來這子偶然得幸，卻難產而死，郭惠妃憐憫南康公主無人依靠，便將接到自己邊養。

南康的眼睛很清，黑的瞳孔幾乎能映照出李未央的臉，的眼睛裡也流出信任和熱。對於南康而言，這世上待最好的人就是郭惠妃，那麼郭惠妃的侄兒就是的姐姐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將這種緒表現了出來，看著李未央笑得很開心。

“南康昨日就去了寧心庵替我祈福，剛剛才回宮。”郭惠妃的神溫，慢慢說道，算是解釋在剛才的宴會上沒有見到南康公主的原因。

李未央點了點頭，發現南康公主一直好奇地看著自己，便對友好地笑了笑。南康靦腆地低下頭，一會兒趁著李未央不注意，又抬起頭看。李未央被這種孩子氣的舉弄得啼笑皆非，郭惠妃卻很憐地了的手，道：“南康啊，以後要和嘉兒好好相。”

南康公主乖乖的點頭，郭惠妃滿意地道：“好了，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歇息吧。”南康公主站起，向郭惠妃和郭夫人各行了一個晚輩對長輩的禮節，然後向李未央笑了笑，這才依依不舍地退了下去。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時候，還像是一個貓兒一樣，見著人都害怕，一轉眼的功夫，南康都長這麼大了。”郭夫人看著南康公主離去的背影，慨地道。

郭惠妃歎了口氣，道：“當年夜蓉若非是為了維護我，也不會被那人設計，生生送了命，所以，是我對不起們娘兒倆……”

郭夫人聞言，愣了愣，隨即安道：“這事本不能怪你，若非你及時趕到，這孩子早已跟的親娘一起被送進棺材裡去了。”看著李未央，怕不解，便補充道，“這孩子是棺生子。還沒生下來夜蓉就難產而死了，在棺材裡被生下來了，卻沒有人知道，若非是後來惠妃娘娘去見最後一面，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生生強迫著那些人起了棺材，只怕這條命也跟著娘一起去了。”

郭惠妃搖了搖頭，道：“這孩子實在是可憐，我跟說起夜蓉，總是懵懵懂懂的，本不知道那是的親娘。”

南康公主被郭惠妃帶大，便只認郭惠妃為母親，認元英為大哥，其他人對來說本沒有意義，可是郭惠妃卻很執著地告訴關於親生母親的事，換來的結果自然是茫然的表。郭夫人歎道：“沒有見過母親一面，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呢？”

李未央微微含笑，道：“南康公主自喪母，的確值得憐惜，可能夠得到娘娘的庇護和憐惜，也是的造化了。”

郭惠妃覺得這話十分熨，便點了點頭，道：“我也一直盡力照顧好，只是——跟著我長大，脾氣也學了我年輕時候的樣子，單純得很。”

郭夫人便笑起來道：“你呀，孩子單純有什麼不好，難道個個都要那麼刁你才開心？”

郭惠妃卻是不以為然，笑話：“你自己有了聰明的兒，就不許我也想要一個麼？”

說這話完全是沒有惡意的，郭夫人哈哈地笑起來，拉過李未央道：“怎麼，你嫉妒麼？這兒就是我的，誰也不讓！”

李未央著郭夫人，目沉靜若深水，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又陪著兩人聊了一會兒，直到們各自去休息，李未央才回到自己的房間，郭惠妃的前後兩進院落各五間正殿，又有東西配殿三間，安置下們倒也寬敞。

宮知道這位郭小姐是貴客，早已按照惠妃的吩咐，收拾了最好的殿出來，布置得整整齊齊，生怕不夠周到，還特地點了安神香。李未央環視大殿，宮連忙道：“小姐還有什麼需要麼？”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李未央只是微笑了一下，吩咐趙月道：“大家都辛苦了，你將我帶來的禮發給們吧。”

宮之前，趙月一直在宮外守著，後來郭夫人要小住，郭惠妃覺得宮未必周到，便給了恩典，讓郭夫人和李未央各選一個婢宮照應。趙月聽了這話，便立刻笑著和眾人一起出去了。

整個殿終於安靜了下來，李未央歎了口氣，道：“還不出來？”

一道人影從窗外跳了進來，笑嘻嘻的模樣，不是元烈又是誰呢？剛才他在窗子後面向自己眨眼睛，嚇了一大跳呢！李未央失笑：“你是覺得皇宮大跟菜市場一樣，可以**出麼？”

元烈炫耀似地轉了個圈，他不知從哪裡竊來一套宮中衛裳，玄黑底子，繡著一只老虎，竟似活了一般的，一對銳眼盯著人不放，下襟滾青碧白三海浪紋，黑亮的發上還帶著武冠，結上五絛絡，更加襯著他白皙，十分華。他笑道：“你瞧，我覺得這裳很適合我。”

的確很適合，只是，他究竟是怎麼弄到這服的呢？李未央挑起眉頭，卻聽見他道：“你放心吧，我這麼聰明，是不會讓人發現的。”

李未央知道他的個，斷然不會給帶來麻煩，便道：“宮門很快就要下鑰，你還跑到這裡來？”

“今日有宴會，宮門自然會延遲半個時辰下鑰，怎麼，郭小姐不知道嗎？”他好整以暇地道，眸中溢彩流轉，璀璨閃耀，聲音清冽低回，人覺得心頭如同有暖流拂過。

“你啊，總是這樣任意妄為。”李未央歎了口氣，率先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元烈笑嘻嘻地靠著坐下，道：“我想你了嘛！”

“胡說八道什麼，剛剛才見過的。”李未央轉頭，卻見到他盯著自己，目如琉璃澄澈。心頭掠過一陣奇異的覺，便低下了頭，避過他的眼神，“今日胡順妃一直盯著你瞧，沒看見嗎？”

“那個老妖婆……是老旭王妃的親妹妹，我搶走了侄子的王位，自然對我心存不滿，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元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李未央輕輕擰起眉頭，道：“你在旭王府，可還順利嗎？”

“這是自然，我那麼聰明，從前父王的老臣子都對我極好……”他自然不會讓擔心，便仿佛開玩笑一般地道。

半路殺出的一個人，哪裡會這麼容易討好那些固執的旭王老臣子，偏偏那些人不能打也不能殺，只能慢慢熬著子收服他們，李未央搖頭笑。

“怎麼，你不信？”他睥睨。

“豈會？你這樣聰明，誰會不喜歡你呢……”李未央從善如流。

“不提這些惱人的事，今天有人向我說，郭惠妃想要讓你做靜王妃呢！”元烈悠悠笑道，眼底閃瑩瑩碎芒，仿佛有異閃。

李未央微微驚愕：“你在惠妃宮中也有眼線？”

“什麼眼線！郭惠妃做的那麼明顯，元英又來挑釁，還不夠明顯嗎？”他故作微惱，卻是薄飛揚，姿態繾綣：“可氣的是，你還和他有說有笑的……”

李未央微怔，繼而笑了起來，道：“論份，他是我的表哥，難道讓我見了他就擺著一張臉麼，這樣也說不過去吧。”

他低低笑道：“這麼說，你是不會嫁給他了……”其實早已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李未央若是肯委屈自己，當初何必跟李蕭然鬧那樣。的骨子裡，分明是個極為倔強強的人。

李未央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這個麼也未必，要看他有多大的價值。”不過是逗他玩而已——卻不料原本還笑嘻嘻的元烈突然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就往窗子的方向走，李未央吃了一驚，站起道：“你這是怎麼了？”

誰知他猛地轉，一陣風兒似地撲上來，李未央沒有防備，便被他一下子牢牢地烙在口。原本兩年前只能同平視的年而今已足足高了一個頭以上，李未央已經算是量高挑，卻只能勉強夠到他堅實的口。

“未央……”他俯下，將頭深深的埋在頸窩，中輕吐著的名字，有種纏綿而憤恨的味道。

李未央呆住，道：“我只是跟你說笑，怎麼這樣認真。”

他狠狠地摟住，只在一人面前放縱自己罕見的弱。明明有萬千的話要說，但話至頭，卻也只能道，“不許有這樣的玩笑……”

李未央怔了片刻，中萬般滋味卻難以形容，靠的這樣近，溫也彼此相連，讓的心也不由地起來。忍不住低歎一聲。

下一秒，他力氣大得幾乎快將的腰給勒斷，環著的手卻矛盾地微微抖起來。李未央呼出一口氣，遲疑了片刻，終究緩緩地出手著他的發，略一停頓，只覺得指尖在那頭如絹般順的發間穿過……“你呀……”

不管什麼時候，他的個都是這樣，在外人面前風度，可到了的面前，卻是這樣的眷和跋扈，甚至帶了一點偏激。只是和從前一樣，彼此依靠已經為骨裡的習慣，哪怕到了今天，依然無法冷漠地推開他。

他倏地抬起頭，明明是撒示好的姿態，低聲道：“他才不能好好照顧你，他知道你喜歡什麼嗎？知道你需要什麼嗎？他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你本無須將他放在心上。”

瞧他把元英貶低至此，顯然是當了真。李未央想笑，可看他這樣執著，不得不忍住笑，道：“是啊，他什麼都不了解。”

“所以啊，他這種人，怎麼配得上你呢？”他輕聲道，潤狹長的眼中卻充斥著認真。

“我都說過，只是個玩笑，我若是肯嫁給皇子，當初便會選擇拓跋玉了不是嗎？何必等到現在呢？”從前也曾經有過拿自己的婚姻作為報複工的想法，因為對人心充滿了不信任，對將來充滿了不確定，可是後來，當看見齊國公那樣護郭夫人，郭家人生活得那樣幸福，便開始覺得，幸福的婚姻未必是不可能的。

若是為了向裴後報複，選擇了嫁給元英，卻不能保證好好去自己的丈夫，那元英會變得不幸，也是如此。明知道不會幸福，又為什麼要去做呢？

輕聲地道：“我向你保證，今後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不過，你也該走了，再晚，宮門就會下鑰，到時候你就出不去了。”

元烈微笑道：“好，我明天再找機會來看你。”說著，他便在的額頭了，放開了，一轉眼的功夫，便從窗戶前跳了出去，李未央這才松了一口氣。

窗戶之外，早已有護衛在接應：“王爺。”

元烈一揮手，道：“好了，咱們走吧。”說著，他回頭了窗戶裡的人影一眼，面上出一狡黠的笑容，未央，你總是口口聲聲對我無，可是你卻沒有察覺到，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你才會心吧。

宮沒什麼消遣，郭惠妃第二日下午便又請了戲班子來唱戲，李未央坐著飲茶，卻瞧見南康公主進來之後，就開始磨蹭郭惠妃，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後來，終於把話說出來了：“母妃，我想讓懷慶姐姐來咱們宮裡看戲。”

郭惠妃的面上出詫異，隨即看了一眼郭夫人。郭夫人微笑道：“咱們和懷慶公主素無往來，公主是怎麼想的呢？”

李未央神不改，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黑眼眸流轉。

南康公主求道：“母妃，懷慶姐姐真的怪可憐的，我雖然沒有參加昨天的宴會，卻聽說因為昨兒個笑了一聲，就被狠狠責罰了一頓，今天早上還悄悄躲在假山邊上哭呢，都不敢被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