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慶公主的確很可憐，但這世上的可憐人太多了，郭惠妃覺得不可能每個都出援手，這種閑事無論如何都是管不完的。

南康公主著急起來，繼續道：“也不是求母妃別的，就是我看連哭都找不到地方，也不像我這樣有母妃疼，實在是……所以我就是想讓來坐一坐，散散心，舒緩一下心！”心急迫，話語出口亦沒有太多的思量，竹筒倒豆子般劈劈啪啪。

郭惠妃歎了口氣，看了郭夫人一眼，道：“看吧，我這個孩子啊，心眼太好。”

郭夫人笑道：“兒家終究不比男人，要那麼的心腸做什麼呢？有娘娘瞧著，總不會出錯的。將來再給找個好駙馬——”覺得南康還是心腸一點好，因為不是皇子，將來不必爭奪皇位，只需要找個門戶合適的人家出嫁，快快樂樂地出宮過日子，無需顧忌太多的。

郭惠妃的確保護了南康公主很多年，只要有在一天，就不會有人敢南康。李未央搖了搖頭，只不過，南康公主這麼容易心，將來怕是要惹出麻煩。

南康公主聽說駙馬兩個字，一張臉好似沸水般蒸騰，哎呀一聲，撲進郭惠妃的懷裡，嗔怪道：“舅母又尋我開心……。”容易臉紅，所以郭夫人特別逗。

郭惠妃拍了拍的肩膀，這才笑道：“你派人去請懷慶公主來看戲吧……”

“真的？母妃，多謝你！”南康公主雀躍起來。

看著南康公主親自去接懷慶，李未央眼中犀利芒一閃而過：這個懷慶公主，看來並不是那麼單純。若是了委屈，自然要找避開人的地方去哭，怎麼會讓南康公主瞧見呢？還教唆著南康公主來求郭惠妃，這樣的安排倒像是一步步心設計好的。那麼懷慶公主想方設法親近過惠妃，是因為被裴後排斥，還是另有目的？自己昨日見，並不像是這樣有心計的人，否則也不會笑那一聲了……難道自己這一回看走了眼？李未央不願意多想，如今的局勢複雜，裴皇後虎視眈眈，做任何事都要謹慎。

更何況，這宮裡繁華麗，卻有無數雙冷的眼睛在暗盯著，郭惠妃過於保護南康，以至於連這樣簡單的心思都沒辦法分辨，若是自己今天出言阻止，只怕反而會讓南康心中生了嫌隙，對付小孩，就得因勢利導。

沒有出言阻止，只是因為想要看一看，懷慶公主到底想要做什麼。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南康才把懷慶拉了過來，今日懷慶公主穿著一藍的，顯得面目小巧姣好，面容格外秀，只是面上的脂卻像是浮著，眼睛也約有些紅腫，微微泛白。

南康公主無依無靠，在宮中沒有背景和支持者，裴皇後看不上這樣的人，會想到來攀附郭惠妃，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只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現在——還突然找上了天真的南康，這背後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不管懷慶的目的是什麼，李未央對的印象都不如昨日那樣單純了。現在瞧對方那雙純潔的眼睛，已經帶上了一淡淡的審視。

郭惠妃微笑道：“懷慶，過來坐吧。”

懷慶公主十分拘謹，行了禮後才敢坐下來，宮替斟了茶，也不喝，只是面有點忐忑地坐著。南康公主便道：“母妃，是我拉著懷慶姐姐來的。宮裡頭冷清，咱們這裡熱鬧，我就讓來坐坐。”

郭惠妃淡淡微笑，道：“我也是的母妃，來我這裡走走，誰也不會多說什麼的。”

事實上，盡管裴後勢力大，可郭家的權勢也很盛，這些皇子公主們每每兩邊都不敢得罪，懷慶公主為人卻是較為木訥，既不懂得討好裴後，也不知道該怎麼和郭惠妃套近乎，這樣一來，在宮裡兩頭都靠不上，日子也就越發艱難起來。此刻聽了郭惠妃所言，懷慶公主的眼圈有點泛紅，卻是不敢哭，只勉強笑道：“懷慶往日裡不敢叨擾母妃……”

郭惠妃搖了搖手，道：“沒什麼叨擾不叨擾的，咱們住的也不遠，你沒事的時候多和南康一起過來吧，我就熱鬧。”

懷慶公主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有了懷慶公主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南康有點莫名，看看一心看戲的郭惠妃，又看看面平靜的郭夫人，不知道們為什麼剛才還有說有笑，現在卻表現得十分冷淡。約覺得，這是跟懷慶有關系的，可是為什麼呢？懷慶姐姐這樣可憐——

悄聲地問懷慶道：“你今天為什麼要哭呢？”

懷慶一愣，低頭道：“沒事的，只是被風吹迷了眼睛。”

臺上的戲子唱的正好，郭惠妃吩咐人打賞，就聽見南康公主不信地道：“才不是，我瞧見你整個前襟都哭了呢！”

懷慶的臉上出一苦笑，道：“南康，真的沒事……只不過，母後昨天晚上吩咐我搬出春宮，去依蘭殿居住。”

“依蘭殿？！”南康一下子起來，打斷了其他人專心聽戲的興致，這一下，便連郭惠妃都皺起眉頭。

郭夫人奇道：“是什麼地方？難道不好嗎？”

南康不敢置信道：“依蘭殿可是離冷宮最近的地方，聽說還鬧鬼，本沒人敢住的啊！”

旁邊的宮忍不住道：“諸位有所不知，昨兒個宴會後，皇後娘娘說咱們公主居住的春宮太大，一個人住著浪費，要撥出來給裴小姐暫住。這也沒什麼，可是裴小姐向來刁鑽，一到了春宮便開始挑三揀四，搶走了公主原先住著的大殿不說，還把公主趕去沒有的小屋子居住，那裡連奴婢們這些宮都不會去住的啊——”

郭惠妃輕輕皺眉，道：“那依蘭殿又是怎麼回事？”

懷慶公主只是低聲道：“大名公主一早聽說了這件事，為我向皇後娘娘抱不平，結果反而害的一起被罰。皇後娘娘還說，既然春宮我都嫌棄，就幹脆搬去依蘭殿吧，那裡又大又安靜，最適合我……”想到裴後當時的表，懷慶公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

南康憤憤道：“從前宮裡頭有個討人厭的安國公主，都要找別人麻煩，現在好不容易走了，又來了一個裴寶兒，真是太煩人了。皇後娘娘為什麼不問清楚呢？這件事本不是懷慶姐姐的錯啊！”

李未央聞言，不由笑了起來。這件事本沒有對與錯之分，裴皇後想要懲罰誰，你再如何辯解也是沒有用的。

郭惠妃只是搖頭，“依蘭殿的確不是個好地方。”從前有不宮妃都死在依蘭殿，便有傳聞說那裡鬧鬼，所以宮中向來把那裡視為地，並不讓人居住的，可是裴皇後卻吩咐懷慶搬進去，擺明了是整治。可是懷慶向來安分守己，連話都不敢多說半句，又是怎麼惹怒裴皇後的呢？就是為了昨日在宴會上的一笑麼？

是啊，怎麼忘記了，裴皇後是絕不容許任何人挑戰的權威的。郭喬可以，是因為背後有整個郭家，可是懷慶公主卻什麼都沒有，難怪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南康公主出主意道：“不然你想法子見父皇，求他幫你做主。”

懷慶公主愕然地看著南康，道：“父皇不好，很理會這些事，我……我尋常哪裡見得到父皇呢？”

李未央歎息，就算懷慶公主見到了皇帝又如何，若是他真的在意懷慶公主，何至於讓自生自滅這麼多年？更何況裴後只是讓懷慶去住差一點的宮殿，又不是去死，事就算捅破了天，裴後也不會畏懼。

郭惠妃心中不忍，“那你如何打算？”

懷慶公主眼睛裡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道：“我……我沒有辦法，只能來求惠妃娘娘，希娘娘能替我說一句話，讓我回到春殿去居住就好，哪怕是去那個小屋子，也好過去依蘭殿。”

南康連忙去拉郭惠妃的袖子：“母妃——你幫幫懷慶姐姐吧。”

去向皇帝說一句，不過是舉手之勞，便是當面去要求裴後，也一定會答應。郭惠妃想了想道：“這……”

的話還沒有說完，李未央微笑道：“娘娘，戲班子來謝賞了。”

郭惠妃一怔，看了李未央一眼，卻發現正面帶微笑看著自己，眼睛裡似有深意。是何等聰明的人，心頭立刻明白過來，轉頭示意領著戲班子退出去，然後才徐徐道：“懷慶，我知道你的難，替你去向陛下陳並非不好。只是我畢竟不是你親生的母妃，跟你又素無來往，貿然替你開口，反倒人覺得我是質疑皇後娘娘的決定，故意挑事。再者，陛下若是答應還好，如果不答應，皇後娘娘怕是要誤會你……你的婚事將來還要由娘娘做主，到時候反而會害了你一生啊。”

懷慶公主吃了一驚，聽著郭惠妃的話，才猛然想到，若是郭惠妃真的向陛下去說，裴皇後沒辦法拿對方如何，只會遷怒於自己，縱然現在搬回春宮，可以後的日子肯定更不好過。

李未央微微一笑，無心道：“其實懷慶公主這樣聰明，靜下心來，未必想不到這些，卻特意趕了來，怕是有什麼緣故吧。”

懷慶猛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李未央，道：“我……我能有什麼緣故……”之前本沒有想到郭惠妃，是那個人……提醒，只要來求郭惠妃，事還有一線轉機，可現在被惠妃一說，立刻明白這條路非但不可行，還是一條徹底的死路。但……這麼多年來，那人一直明裡暗裡護著自己，這次還教自己從南康著手，這樣全心全意，絕對不會故意陷害，只不過是和自己一般，一時沒想到那麼徹罷了，自己何苦把牽扯出來，還引得惠妃娘娘責怪，這就是恩將仇報了……

想到這裡，懷慶公主鎮定了神，道：“郭小姐誤會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一時糊塗，這件事怎麼好讓惠妃娘娘為難呢。”說著，站起來，重新向郭惠妃施了一個禮，隨後走了出去。

南康公主看著的背影，面上出同的神。李未央卻笑了笑，道：“公主心不好，我去送送。”說著，便站了出來，追到了門口。

懷慶公主剛剛下了臺階，便見到李未央追了出來，吃驚地看著。李未央凝了一縷靜和的笑意道：“公主，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惠妃娘娘不是不肯幫你，而是一旦幫了你，反而會累得你更慘。”

懷慶公主早已明白了這個道理，便悄聲道：“郭小姐，我明白的，更加不會怪郭惠妃，這個宮裡，有人肯跟我說這麼多話的。”

能明白就最好……李未央歎了口氣，聲音很輕地道：“公主真正要提防的不是裴後，還有那個勸你施展手段來接近南康的人，恕我多說一句，此人恐怕心機叵測。”

懷慶公主愕然，道：“不，不會，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這話本來是口而出，說出來了才覺得後悔。這樣說，豈不是向李未央承認自己的確是被人教導才尋上門的嗎？的臉不由變得通紅，卻還是忍不住辯解道，“郭小姐，你真的誤會了。不會害我的。”

李未央溫和道：“該說的我已經說了，至於信不信，是公主你的事。時候不早，公主慢走。”

懷慶走了幾步，卻還是回轉頭，看著李未央道：“郭小姐，不論如何，謝謝你今天對我說的這一番話。”雖然不信，卻也不能否認郭嘉的提點是出於好心，懷慶不是這樣不識好歹的人。

李未央見扶著宮離去，那清瘦的背影更添了幾分清寒蕭索之意，不知不覺便歎了一口氣。

回到院子裡，戲臺子已經散了，郭惠妃正在等著李未央，李未央微笑道：“娘娘，今日可怪我多事？”

郭惠妃搖了搖頭，道：“你說的是，我的確不能手，這樣會加劇郭裴兩家的矛盾，對懷慶的境更是火上澆油。再者，懷慶的用意也值得懷疑……”

李未央歎了口氣，道：“我倒不擔心懷慶公主有問題，我擔心的是，指使來這裡求娘娘的人，究竟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呢？懷慶公主又為什麼要護著這個人？”

郭惠妃蹙眉，著不遠牆頭搖曳的樹枝，心也變得紛，道：“是啊，這宮裡的水，越來越渾了。”

從郭惠妃回來，懷慶公主強忍著屈辱，讓宮人們幫忙，把東西搬到依蘭殿去。裴寶兒對著冷嘲熱諷，也只能含著眼淚裝作沒有聽見。雖然是個公主，卻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到了傍晚便已經全部收拾好了。剛剛走進依蘭殿，便看見四名護衛從殿走了出來，其中一人道：“公主殿下，陛下召見。”

懷慶公主一愣，隨即大喜，心道莫非父皇得知了這件事，所以才要召見自己嗎？聞言不假思索，便讓宮先不必收拾，等回來再說，自己則趕收拾了一下，跟著四名護衛向殿外走去。走出依蘭殿不久，卻見到那四個護衛帶自己來到了冷宮前的湖泊，不由變道：“父皇到底在哪裡？！你們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事實上，過於高興，邊又沒有十分靠得住的人提醒，以至於忽略了，若是皇帝宣召，必定是宣旨太監傳旨，這四個護衛又是怎麼回事呢？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道：“你……你們不是父皇派來的……”說著，猛地轉頭就向後跑，然而其中一名護衛獰笑一聲，一把抓住了，然後和另外三個人一起，將丟下了湖！

懷慶公主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冰涼的湖水淹沒了，拼命地掙紮，想要從湖水裡浮上來，然而那四個護衛一起按住的頭，拼命地將向水裡按，懷慶公主不停地嗚咽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搖頭，拼命地搖頭，很快便不再掙紮，一不了……

其中一人把拉上來，探了探的鼻息，起向其他人道：“死了。”

隨後，這四個人便如同來時一樣，悄悄地轉走了，只剩下懷慶公主漂浮在湖面上，青飄散，像是一朵撐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