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理由都不必說, 輸了就是輸了。

　當日比試結束以后安琳瑯周攻玉帶著小梨辭別林主簿一眾便回了食肆。老爺子師徒嘗了新菜的味道頗有些意猶未盡，原本打算要走的，此時都有些舍不得。

　“老爺子，家里的事還是得趕料理。”鴻葉嘆氣, 雖然他也舍不得, 但還是大局為重。

　老爺子砸了咂, 憶想那些事也只能作罷：“你們說，有什麼法子能讓琳瑯跟咱們一道回去？”

　“怕是您得找個比玉哥兒更俊的？”歐正清嘀咕道。

　兩人瞪了他，一臉木然。

　……

　比試技, 孫師傅的神十分黯然。他著實沒想到小地方竟然也遇上大師傅, 此時還有些懵。

　“其實也算是一樁好事兒。往后跟著琳瑯指不定能學的更多。”林主簿拍拍孫師傅的胳膊, 他也聽說了坊間的傳言，知曉兩人堵得蠻大。寬道：“自古以來, 各行各業都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算一件壞事。”

　孫師傅：“……”道理誰都懂，但輸了的人總歸是心里不舒服的。說不服吧, 也沒有, 但總歸是有點難的。

　再說，他從縣城來此地, 可不僅僅是輸了這麼簡單。

　他所做一切不過是為酸菜魚的食譜，事實上，他是奉命而來。孫師傅在縣城的酒樓里干，上頭是有東家的。這回一輸把自己和徒弟搭進去，縣城的活計肯定是丟了的。先不說東家那邊不好代，未來他跟一幫徒弟何去何從, 他心中著實茫然。

　幾人站在臺上，茫然無助。徒弟們親眼見證了比試結果，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但愿賭, 就得服輸。

　……

　安琳瑯周攻玉一行回到食肆，已經是午時。比試耗費了一上午，好在食肆里生意沒影響。安琳瑯都來不及歇息，隨周攻玉一道去了柴房。

　柴房的門窗閉，昏暗的室彌漫著一臭的味道。這也沒辦法，幾個人關在這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頭，如今各個乖覺得不像個滿大街拐賣孩婦孺的拐子。看到周攻玉就跟見到鬼似的，頭發兒都著一恐懼。索周攻玉也懶得搭理他們，該問的他早已經問出來。

　“琳瑯知道安玲瓏麼？”周攻玉開門見山地問，“琳瑯與是有何仇怨麼？”

　一句話出來，安琳瑯的臉就變了。

　周攻玉見狀更肯定自己的猜測，但話問道這個份上還是得直接才好：“這個是那個安玲瓏的馬夫。他們都是收了他的銀兩指使。”

　指使關于找人拐賣安琳瑯和找人□□安琳瑯這事，他都直說了。

　安琳瑯聞言震驚不已。仔細回想了全書劇，不記得原主跟安玲瓏有非得置人于此的仇怨。不僅上輩子，這輩子也一樣沒有那樣的仇恨。無冤無仇的兩個人，主到底多狠辣的心腸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震驚之后是后怕，安琳瑯驚出一冷汗：“安玲瓏是我的庶妹，一同養在祖母膝下。”

　室一片寂靜。

　須臾，周攻玉眉宇之中敷了一層冰霜：“……琳瑯想回家麼？”

　“想，也不想。”安琳瑯想到原書中原主的遭遇，逃不出生天的絕。總覺得事沒那麼簡單。原著中主不過一個閨閣中的子，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勢力做出那樣的安排。三年的時間將原主死死扣在館，勢力必定不小。而這個人是誰，他們如今的況能不能惹得起，安琳瑯不知道。

　“回家之事，只能從長計議。”

　周攻玉知道心中顧慮，也不勉強：“總會有法子收拾的，來日方長。”

　兩人一臉沉重地從柴房出來，五娘已經做好了午膳。西風食肆地方小，東西，條件不允許。所以做吃食也沒有特別區分主子奴仆。都是一桌人圍在一，熱熱鬧鬧。此時杜宇五娘等人圍坐著，東家沒來，他們都不敢筷子。

　安琳瑯剛走過來，睡了一覺起來的小崽子嘰嘰歪歪的：“來了，可以吃了？”

　周攻玉瞥他一眼，倒是忘了這個小崽子。說起來，這小崽子昨兒來了，什麼還不知道。他換了裳出來，拎開坐在安琳瑯邊的小家伙，自己坐下去。

　此時一碧青的長袍，澤映襯得他皮白皙通得如最上等的玉。周攻玉皮子是曬不黑的白，沒有一瑕疵。目若點漆，如朱染，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安琳瑯坐下的時候忍不住瞥了他好幾眼，正屋的過天井半披在他的眼眸眉間，綠意仿佛連帶著他也一起暈染。

　靠得近了還能聞見他上一皂角的清香。混合了他本的氣息，總之氣息很上頭。

　發呆的安琳瑯慢吞吞地移開了視線：“……”

　周攻玉偏過臉來看向十分無辜：“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沒。”

　安琳瑯約覺得哪里不對，但好像也沒有哪里不對。低頭吃了一口面，莫名覺得周攻玉今日的存在尤為強盛，眼角余哪個方向都有他。

　他神淡淡的。狹長的眸上眼瞼覆蓋了一層纖長的眼睫，過眼睫的隙照進了他半闔著的眼睛里。仿佛被照的澄澈湖面，水淋淋的。他吃了一口面，估計是面食有些燙，本就殷紅的被燙的有些腫，上的珠就更明顯了。

　在安琳瑯第三次目掃向他的，周攻玉終于放下筷子：“怎麼了？”

　說了話還抿了抿，不解的樣子。

　“不是，”安琳瑯終于察覺到哪里不對了。周攻玉這廝今日突然打扮了一下，看起來格外的顯眼。但問題是，剛才他穿的這一嗎？

　安琳瑯不記得了，好似白的，又好似別的澤。就那麼一會兒，他一頭烏黑的頭發用一雕琢得十分雅致的木簪半束。鬢角又些許的碎發落下來，為他清雋的面容更添了一慵懶之意。忍了又忍，忍不住問：“……你是有事要出去麼？為何突然把夏衫拿出來穿？”

　周攻玉子驟然一僵。

　這裳是四月初，安琳瑯找在食肆里住店的商旅換的。換了七八匹，家里四個人一人兩匹布。正好五娘擅長刺繡，還會裁。制出來的裳比鎮子上賣的款式還要好看，家里幾個人的裳就都給來做。周攻玉的是一匹白，一匹青。先前沒穿，這時候倒是拿出來穿了。

　周攻玉臉上疏淡的神頓了一頓，又恢復平常：“馬上要五月份了，天氣已經開始熱了。”

　安琳瑯看著他，他鎮定自若地低下頭去繼續吃。

　盯著他片刻，沒從周攻玉的臉上看出什麼，安琳瑯撇了撇就收回視線。

　周攻玉這人心思太深，不想讓人看出來，面上是半點痕跡不的。安琳瑯只當這人心來想穿新服，畢竟偶爾也會有想穿新服的時候，于是便也沒管。今日一大早為準備比試用的食材天沒亮就起了，這會兒用晚飯便被方婆子催促著去歇息。

　安琳瑯見確實沒有別的事兒要忙，便就回房歇息了。

　剛一走，那午膳還沒吃完的小崽子丟下碗筷就跟上來。

　他一雙短溜溜噠噠地，溜得賊快。這小崽子除了安琳瑯，跟誰都不親。即便方婆子這麼老好的人，想手抱他都會被他齜牙。這崽子就跟個暴脾氣的小狼崽子似的，心不好的時候還會撓人。

　他這麼一沖，自然就有人抓他。

　不過他躲得過方婆子，躲得過五娘，卻躲不過周攻玉。

　就在他沖到安琳瑯屋門口的瞬間，被人給拎了起來。他四肢像個爬蟲在半空中抓，奈何腳太短，踹不到周攻玉。只能囂：“你困了！我要睡覺！你放開我，放開我！”

　周攻玉放過他才怪，昨晚這小子得逞一回，今天可就沒這好事兒。

　“老實點兒，”周攻玉還是那張疏淡的臉，眼睛里扇著寒，“別惹我生氣，我脾氣不好。”

　小崽子激靈靈地打了個寒，老實了。

　“乖孩子。”周攻玉緩緩勾起角，笑容和緩。

　小屁孩兒丟到一邊，周攻玉看著閉的房門，繼而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青長袍。忽地輕聲笑了一聲，不過也沒說什麼便轉離開。

　說起來，西風食肆的東家被縣城食肆的大廚追上門踢館這事兒在發生的當日就傳遍了，整條西街的人都知道。這間食肆自打出名，就被整條街做生意的人家盯著。關于安琳瑯跟孫師傅的比試在沒比試之前他們比方家人還關心。唱衰的那些話別提多難聽。

　早上出門的時候門口還有人盯著，這會兒，隔壁的旺客來連大門都關上了。

　平常西街上總是盯著這邊的店家，此時靜悄悄的。

　東街那邊的熱鬧他們看的真真兒的。沒什麼關系的住戶倒是十分激。鎮子上出了個極厲害的大廚，把縣城里的大師傅都給比下去。雖說跟他們沒有關系，但他們也算見證了這一場比試的人，莫名有種與有榮焉的錯覺。一個個議論紛紛。

　鎮子本就不大，有點事兒傳得到都是。孫師傅一行人回到落腳的客棧，臉上都有些惶惶。他們往后都要在武原鎮這個小地方落腳麼？這鎮子比起武安縣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師父……”孫師傅的大徒弟臉都是青的，十分無助。

　“愿賭服輸。”

　孫師傅雖然有些狂妄，這點承擔的勇氣卻還是有的。

　他思索片刻，不知是寬還是中肯地道：“那個小師傅廚藝如此了得，年紀又輕，不會拘在小地方太久。你們跟在邊學比跟著我學要強太多。今日的比試你們也看見了。那個小師傅用材料不拘一格，配菜仿佛信手拈來。你們還年輕，興許跟著還能顯出不同的天賦來。”

　這話倒是極大程度地安了徒弟們。

　確實，那個安掌柜能想到用酸菜來食，本就是用材料不拘一格。這樣的人，比起自家師父更自如。跟著確實能學習到很多。

　“那師父，東家那邊……”別的都好說，就是東家那邊不好代。他們來武原鎮找到西風食肆來，本上就是聽從了晉州城玉滿樓總部大東家的吩咐。大東家想要酸菜魚的食譜，讓他們來拿。若是大東家知道自家師父不僅沒拿到食譜還把他們一行人都給搭進去，后果不堪設想。

　“這樁事與你們無關，是我的主意。”孫師傅深吸一口氣，“我去跟說便是。”

　他們口中的大東家也來了武原鎮。為了避嫌，人在客棧里沒有出去。孫師傅代徒弟們一些事，腳步沉重地去敲了二樓上房的門。

　此時二樓廂房的門打開，里面赫然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子。子國字臉，一雙細長的吊梢眼。眉間的皺紋很深，角向下，一份很嚴厲不好相與的面相。外頭關于比試的傳說也聽說了，此時臉更加難看，見孫達進來，一雙眼睛能此利劍來。

　孫達到不是怕，就是有些怵，但也實誠道：“東家，縣城的活計我不干了。”

　……

　與此同時，蒙三來到西風食肆的門前。他走得慢，又在街區繞了一圈，這才找到西風食肆。此時抬眸看著正對門龍飛舞的四個大字，猶豫了片刻，抬進來。

　下午沒什麼客人，大堂就只有杜宇在啪嗒啪嗒地撥算盤。杜宇見一個年紀跟老爺子差不多的面老人家走進來，連忙放下筆就笑起來：“老人家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蒙三擺擺手，反而問了一句：“我是你們東家的故人，麻煩你進去通傳一聲。”

　“東家的故人？”杜宇一愣，連忙正起來。

　他剛想進去通傳一聲，方老漢剛好拎著一大袋的東西從屋外進來。

　杜宇連忙就上前接過去，指著蒙三就趕介紹。

　方老漢是沒見過蒙三的，自然是不認得。他茫然地打量了蒙三許久，在聽蒙三說起了自己跟方婆子的淵源才恍然大悟般地回過神。方老漢這些年在村子里，跟外頭的人打道不多。兼之又笨，人老好，總是吃虧。對外頭的人就有些怵得慌。此時猛然上一個自稱是老婆子的娘家人，穿著面，花白的頭發梳的一不茍，一看就是貴人相，頓時就很有幾分窘迫。

　了手，他連忙上來磕磕地介紹自己。

　蒙三見他姿態怯懦，言辭閃爍，再一聽他就是方婆子的相公，打量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起來。顯然，方老漢的言行舉止令蒙三十分不滿。他見過方婆子現在的樣子，再看眼前的人，心里跟被打了一錘似的難。五十幾歲就老那副模樣，猜到日子過的不好，卻也沒想到妹婿是個瘸子。

　蒙三的眼神，方老漢更加局促不安：“我，我去將玉春出來。”

　“莫慌，讓下人去過來，急什麼。”人就是這般，一方強另一方便會弱。方老漢一開始就了怯，蒙三就更看不上，“今兒去東街比試的是侄媳婦兒？小小年紀，廚藝不錯。別還沒見過資質這般高的，假以時日，定能為譽大齊的名廚。”

　提到安琳瑯，方老漢這拘謹的態度就好了不：“琳瑯自然是不一般。”

　他自己沒什麼出息，但家里的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出息。方老漢收起了怯懦的態度，蒙三的臉總算好了些。他坐在大堂靠柜臺的桌邊，方婆子這時候才拿著一杯羊茶出來。安琳瑯歇息了許久，可算是恢復了神。跟周攻玉一前一后地進來。

　幾個人一出來，蒙三那子挑剔的姿態便收起來。

　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見著方婆子就笑了：“……這個時辰點來是不是打攪了？”

　方婆子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娘家人，早前匆匆一面，那都不算見過。

　事實上，今日從林家回來，方婆子這心里就悶悶的難。一個人人在后廚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加半下午，靠著忙碌才將心里頭那點酸難言的滋味兒下去。此時看到蒙三，態度倒是泰然了不：“三哥，真是好多年不見。”

　蒙三聽這一句‘三哥’，渾濁的眼睛頓時就潤了。他哎地應了一聲，連連點著頭坐下來。

　方婆子鼻頭也有些酸，但是千言萬語，見了面都了默然。被安琳瑯攙扶著走到蒙三的對面坐下來，花白的頭發和滿是皺紋的臉，老得跟比大十幾歲的蒙三差不了多。歲月對任何人都很誠實，過去的日子所吃過的苦都會一一刻在臉上。

　幾人相顧無言，還是蒙三嘆了一口氣，起了話茬：“你們兩口子孩子養得真不錯。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