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發現大批騎兵，張侖首先判斷這不是己方人馬，很可能叛軍趁夜前來襲營。

他腦子裡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不是說叛軍已被擊敗，元氣大傷了麼？”

張侖沒有提前得到叛軍會襲擊營地的消息。

營地外鬆，負責值任務的兵沒一個得到通知，目的是造營地防守鬆懈的假象。誰也不會想到，張侖居然會出現在戰場第一線。

張侖茫然中還沒想好如何應對，遠已有人大喊：“敵襲！”

空中響箭發出，隨即紅和黃的焰火一起升空，這顯然不是叛軍想要傳遞報，而是沈溪麾下外圍斥候發出的預警信號。

“小公爺，咱們得趕退回營地。”

旁邊人趕提醒，他們可不管什麼敵襲，只知道要保護張侖不侵犯，張侖的親衛全部是張懋親點，唯一的任務便是保護世子的安全。

黑燈瞎火，張侖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狀況，整個人卻很鎮定，大喝道：“本將軍奉沈大人命令巡營，遇到敵襲豈能輕言退？整理好隊形，跟我迎戰！”

經歷過幾場勝仗後，張侖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覺得昨日跟叛軍主力戰都未曾吃虧，現在叛軍散兵遊勇膽敢前來襲擊大明軍營，還是沈溪親自鎮守的營地，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如果被人知道他臨陣退，不笑掉大牙纔怪，不管對他自己還是對英國公府的威名都有極大損害。

張侖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氣方剛，對危險的判斷沒那麼敏銳，他帶著麾下騎隊衝殺上去，短兵相接，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叛軍的數量和銳程度遠遠超過想象。

除了張侖帶兵突擊外，其餘巡營人馬全都選擇回撤，退到預先佈置的地雷陣後方，等候叛軍自投羅網。

“咦？那不是張將軍統領的巡營人馬嗎？”

正在營門口指揮作戰的劉序約看到張侖領軍往敵軍襲擊方向衝去，頓時張起來。

手下副將探頭一，驚訝地道：“哎呀，好像真的是張將軍……他怎麼領兵出戰了？是否前去阻止？”

劉序急了：“今晚怎麼是張侖領軍巡營？這會兒出擊，不跟找死差不多嗎？趕派人去把他追回來！”

“劉將軍，不能追，沈大人說過，夜間敵人前來襲營時，除非我軍準備充分，不然只能先穩固防守，在大面積殺傷敵人的同時弄清楚其虛實，等敵我攻勢此消彼長後再行反擊，切忌從一開始就打消耗戰！”

連手下都知道夜間作戰的訣竅，劉序自然不會不知，但他怕張侖出狀況……若張侖戰死，沈溪很難對張懋待，這次勝仗也會蒙上一層影。

劉序罵道：“哪裡有那麼多規矩？張侖是英國公府世子，他的安危非常重要！諸位，隨本將軍前去將人救回來！”

此時劉序了分寸。

之前制定的作戰計劃拋到了九霄雲外，本來劉序負責鎮守營地南方第一道戰線，此時應該穩固防守，但發現張侖出狀況後，放棄預定計劃，選擇主出擊，不過他也知道分寸，爲防止自己鎮守這一路出現問題，乾脆留下主力鎮守，手下參將負責，自己則親率部分人馬前去營救張侖。

……

……

黑夜中，這場戰事從一開始就很混。

對於營地普通士兵來說，兒就沒聽說會有敵襲這一況，他們在帳篷裡被各自的長醒，聽到外面喊殺聲震天，匆匆拿起兵衝出營帳……好在臨戰時兵基本都是和而睡，只需要簡單套上盔甲便可以衝鋒上陣。

不過在這種極度混的場面下，想要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很困難，他們首先要做的便是穩住陣腳。

“弟兄們，拿起兵，我們負責的是西邊！”

“我們向東走，那邊纔是我們的防區！”

“這邊是西！兔崽子，別看錯方向，你們是那邊的人……”

營地指揮調度遠不像沈溪預估的那麼輕易，甚至一度產生混，不過好在行軍時專門進行過防夜襲訓練，將士們大概知道自己要往何，但即便如此仍舊有人像沒頭的蒼蠅一樣躥。

“哪支隊伍的？別竄來躥去……”

營地安排有專門的標兵，專門指揮和調度了分寸的將士，有的士兵一整個小隊都迷失了方向，跟著自己的火長、伍長找隊伍，結果伍長先迷路，導致進退無序！又或者找到隊伍，卻發現長也不知該往何防守，這個時候標兵就會前去引導，迅速投各個方向的戰鬥。

“轟——”

“轟轟——”

營地外傳來劇烈的炸聲，卻是之前埋設的地雷發揮了作用。

叛軍殺營地前，發地雷，夜中的炸對叛軍的自信心有著致命的影響，因爲這意味著軍有所防備，接下來他們很可能會啃一骨頭。

同時，連續的炸也阻礙了叛軍進一步突擊，面對生死人總會有畏懼，看到前面的弟兄被炸得四分五裂，沒死的抱著殘軀大聲慘哀嚎，那種無比瘮人，自然而然地便停下腳步。

如此一來，後續人馬只能試圖從別的方向尋找突破口，完突擊。

“殺！”

叛軍的喊殺聲雖然很響亮，卻著一抹虛弱。

連續的炸中，第一批叛軍殺進營地，隨即刀槍撞發出的鏗鏘聲和喊殺聲雜在一起，雙方一上來就進短兵相接的狀態，如此一來火槍的威力大打折扣，開始考驗敵我雙方的單兵作戰能力。

沈溪親率的這支人馬，基本都是軍戶出，自小就接系統的軍事訓練，拼刺和搏殺技要比由農民組的叛軍強太多。

叛軍衝進營地後發現裡邊防備完備，刀槍劍戟擋住去路，心中最後一抹僥倖也被撲滅。

第一批衝進營地的叛軍數量連五百人都不到，很快就被消滅乾淨。

其他方向突進營地的叛軍，運氣就沒那麼好了，此時軍已經列好隊形，他們面對的不但有改良過的燧發槍，還有佛郎機短銃，各種近距離擊已經讓叛軍覺到自己陷阿鼻地獄，更何況空中不時落下圓乎乎黑滾滾的鐵疙瘩發生劇烈炸，帶走周邊一片人的生命，這種腥的場面極大的震懾了叛軍。

叛軍大多數是普通農民出，刀口的悍匪畢竟只是數，在這種境況下他們想到的不是跟軍戰，而是轉逃跑，離開這個不斷吞噬人命的修羅場。

“砰砰——”

營地槍聲集。

沈溪帥帳裡燈火通明，雖然營地外的叛軍看到這些，但營地的將士看到中軍大帳燈火通明，深鼓舞，就算短暫陷不利局面也能轉危爲安。

“殺出去！”

營地中，王陵之跟朱山夫婦統領著一路騎兵，隨時支援各個戰場。

發現叛軍如水般退卻，兩口子一馬當先，向營地外發起反衝鋒。

衝在最前方的朱山揮舞長刀，不斷地將叛軍頭目劈落馬下，落後兩三個位的王陵之，手持佛郎機短銃進行掩護，那些試圖靠近朱山砍馬的叛軍士兵被火銃擊中，發出淒厲的慘聲。

朱山打架很厲害，此番卻是第一次真正遇到這種殺戮戰場，但表現還算合格，到底是悍匪出，縱馬匹和揮舞長刀都不是難事，即便心中有些懼怕，但上了戰場上來不及多想，總歸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等戰後慢慢琢磨。

衝擊營地的叛軍很快失去戰意，除了被殺的，其餘的紛紛跪下舉起雙手，投降的比比皆是。

王陵之夫婦統領騎兵穿叛軍的隊形，發現後續沒什麼人了，稍微一打聽才知道叛軍的主攻方向是南方營地，那裡是囚俘虜的地方，叛軍的思路很簡單，先營救自己人，試著把這些人武裝起來，然後再跟軍戰。

奈何大明軍不是吃素的，叛軍勢頭雖然兇猛，但絕大多數都是剛放下鋤頭不久的農民，面對嚴陣以待的軍，他們做不出任何文章。

戰事到中期已呈現一邊倒的狀態，王陵之領軍繞營地外圍向南邊衝殺過去，等到了地頭才發現自己來晚了，賊寇襲營人馬已經被團團圍住，軍正在捉拿俘虜。

在這裡王陵之沒有看到悉的將領影，他仔細想了下這邊好像是劉序負責的防線，正要找人問明況，就見宋書帶人過來，見到他劈頭蓋臉喝問：“張將軍呢？”

王陵之一怔：“哪個張將軍？”

眼前況十分混，軍紛紛衝出營地追擊叛軍，王陵之正犯迷糊，對於宋書說的是誰他懵然不知。

宋書怒道：“英國公府世子！”

王陵之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但聽附近一名將領喊道：“之前劉將軍出營去援救，到現在還未回來，應該就在營地外圍……叛軍襲時，張將軍第一個領軍衝殺出去！”

“混賬東西！”

宋書非常惱火，帶著一隊人馬向營地外衝去。

此時胡嵩躍帶著人趕到，王陵之向他抱怨：“瞧他那拽樣，也不知是在罵誰……戰場上，做好自己分之事纔是本，你能管得了幾個人？”

胡嵩躍道：“小王將軍，張將軍沒事吧？”

王陵之越發不明白髮生什麼事了，怎麼是個人都在關心張侖？胡嵩躍耐心解釋道：“宋副總兵負責通知京營那邊的將領有關敵襲之事，看來他忘記告知張將軍了，要是張將軍出事他會有大麻煩……他罵的是自己，不是別人！”

胡嵩躍也很張，趕帶人往營地外衝去，王陵之卻不想湊這個熱鬧。

後續大批人馬過來，將叛軍繳械歸攏，又是三四千人。

朱山對王陵之道：“要不，咱也出營去看看？”

“不用了。”

王陵之道，“師兄讓我查缺補，不讓戰線崩潰，我去管那些閒事作何？我現在還要巡查一下附近，看看是否還有敵人沒殺退，至於救人之事，就留給他們理吧！”

……

……

張侖最終還是被找了回來，雖然負了傷，傷勢還很嚴重，但至保住了一條命，之前帶人出去營救張侖的劉序也傷不輕。

沈溪抵達傷兵營時，張侖和劉序都在接救治，宋書站在一旁很自責，他作爲京營提調，負責京營部通，卻沒有將叛軍即將襲營的事告知張侖，讓張侖以犯險，而且最終還是由邊軍的劉序不顧一切營救，這讓他非常慚愧。

“大人。”

張侖胳膊、腰、大好幾傷，包裹得就跟糉子似的，見到沈溪進帳來，有氣無力地招呼一聲，想要起行禮卻發現做不到。

沈溪示意張侖不要輕舉妄，旁邊劉序道：“大人，卑職沒有保護好張將軍，張將軍不知叛軍會來襲，所以……”

說到這裡話就卡住了，雖然劉序在救張侖上立下功勞，但在防敵襲上卻因意氣用事而出現紕，南方營地差點被叛軍攻破，雖然最終的結果卻是全殲叛軍，但這並不是沈溪希看到的況。

劉序明白自己的功過是非，希自己的功勞能將過錯掩蓋，如此他也不奢求其他什麼獎賞。

宋書抱拳行禮：“大人，是末將的錯，末將沒有及時將叛軍來襲之事告知到張將軍，才令他犯險。”

“你們在做什麼？”沈溪厲聲喝道，“你們爲統軍大將，理應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現在是你們在這裡檢討過錯，甚至跟本討價還價的時候嗎？誰給了你們這樣的權力？”

沈溪在這些人中年歲最小，但地位卻最高，他的話沒人敢質疑，當他發起火來，軍中上下無不到害怕。

沈溪冷笑不已：“看看你們，有把自己份的差事做好嗎？張侖負責巡營，遭遇敵襲，在沒有接到上級命令的況下，主出擊乃是他應盡的責任！反觀你們呢？劉序，你爲前線指揮，本該站在鎮守營地的第一線，卻爲了救人將自己的本職工作棄之不理，若防線因你的失誤而崩潰，三軍將士也要爲你的意氣用事而葬於此？”

在沈溪的質問下，劉序覺面無，很想找個地鑽進去，本來他在軍中很人尊敬，此時卻被罵得狗淋頭，還不能說是沈溪故意找茬，因爲所有人都知道沈溪說的是大實話，此時說這些更像是怒其不爭。

沈溪又看向宋書：“還有你宋副總兵，以前便跟本出征西北，中途曾做過什麼，你都忘了？本以爲經過這些年曆練，已知顧全大局，誰知道依然如此不省事……誠然，在張侖的問題上，你有過錯，卻非在這裡廢話的理由，本希看到你們現在在第一線殺敵……難道叛軍的威脅已徹底掃除，營地已不會有任何危險？你們敢在這裡聚集？”

宋書單膝跪地：“末將願意領罰。”

劉序也無奈道：“卑職願意接大人懲罰。”

旁邊幾名將領，神都有所迴避，此時都到自己犯了錯，不需要沈溪細說，他們也能分清楚事的輕重緩急。

沈溪厲聲喝道：“還不趕去當差？”

沈溪喝令下，宋書馬上帶著手下離開傷兵營，邊軍一幫將領不敢怠慢，紛紛出門去了，營帳只剩下劉序、張侖兩個傷員和沈溪、唐寅。

張侖面苦惱：“沈大人，說到有罪，其實全在末將一人之，若非末將意氣用事，也不會讓劉將軍陷險地，幾位將軍也不會因此而自責，都怪我……我不該留在軍中，給沈大人添。”

唐寅想說什麼，但考慮到這場合自己沒話語權，還是老老實實往沈溪後一站，等著沈溪發話。

沈溪嘆了口氣：“其實你做得很好，遭遇敵襲，你能果斷出擊，延緩賊寇靠近營地的速度，乃是大功……但是，你若是在此戰中出了什麼問題，我怎麼跟你祖父待？他讓你在軍中歷練，不是讓你爭先置險地的，你乃將帥之才，不能爲逞匹夫之勇而讓自己犯險！”

張侖低著頭，沒有接沈溪的話，心底覺得自己很沒用。

沈溪道：“這一戰過後，你就負責練兵的事吧，上戰場還是給下面的弟兄，至於劉序你……”

“大人，您只管教訓。”

劉序眼地著沈溪，一點沒有跟沈溪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