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爲王倬會坐在邊，徐俌會坐回對面，卻未料徐俌挪老邁的軀，徑直過來坐到他旁，張永側頭打量一眼，見對方臉上掛滿笑容，心裡越發來氣。

沈溪也坐下，等王佐、王倬分別坐下後，朗聲道：“本得知，張公公在往江南來的路上有些不太平，有人對張公公不利。”

“有這等事？”

張永這邊還沒反應，徐俌卻很在意，趕忙站起，“張公公沒遭遇意外吧？你看都是老夫做事不當，原本該早去南直隸與山東界迎駕，可惜公務繁忙未能行，未曾想居然有人敢對張公公不利……早知道的話，老夫就該親自率領人馬前去保護。”

“哼！誰做的誰知道！”

張永氣憤將頭別向一邊。

徐俌有些意外，心裡滿是疑問……我好端端向你表示好意，你怎麼這態度？難道覺得你遇刺是我乾的？

沈溪道：“以本調查，乃是倭寇怕張公公南下後調南京兵馬對其不利，故派人行刺，於是張公公行金蟬殼之計先行趕往南京，準備履職南京守備太監後再行面，這也算是恪盡職守的一種表現。”

“原來如此。”

徐俌裝出恍然的模樣，“老夫也是到昨日才知有人對張公公不利，這不昨夜派人在城裡加強戒備，搜查倭寇派出刺客的下落……未曾驚擾到張公公休息吧？”

張永怒氣衝衝：“徐老公爺確定是在搜捕刺客？而不是在搜捕咱家？”

徐俌臉上現出冤枉之：“張公公千萬別誤會，老夫乃守備勳臣，以後要跟張公公您通力合作，確保一方安穩，怎會做出對您不利之事？這點沈尚書可以作證，沈尚書城後，也有人要對他不利，老夫昨日也派人保護驛館。”

張永沒有跟沈溪求證，到此時他仍舊覺得沈溪跟徐俌已達協議，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被迫出現在這裡。

沈溪卻好像本不想徹查徐俌昨日調兵的目的，因爲他知道徐俌不是省油的燈，現在不過是在面子上保持一種和睦，追究起來毫無意義，反而不如先把正事定下。

沈溪道：“刺客之事，本正在查，暫且沒有確定消息，不過本怕兩位之間有何誤會，影響到地方安穩。”

“是嗎？”

張永語氣生，一如他以前給沈溪當監軍時的態度。

其實張永的脾氣一直都很大，他屬於那種很容易牽扯進是非的人，也就是這兩年他從沈溪上得到的好太多，才逐漸變得低聲下氣，現在覺得沈溪是敵非友，又拿出拒不合作的態度。

徐俌看出一苗頭，心想：“張永怎好像對沈之厚多般刁難，那就是說，沈之厚果真沒跟張永達協議？如此我就好辦多了！”

徐俌笑道：“之厚，其實張公公的誤會，全是因老夫而起，老夫爲賠罪，今日……就在兵部衙門設宴如何？”

這邊張永對沈溪的態度異常冷漠，徐俌便見針，既然你張永跟沈溪間出現誤會，那我何不索表現出對沈溪的友好態度，讓你張永覺得我跟他是一路人？

沒等張永回答，沈溪已冷漠回道：“先把正事商定，迎來客往何必急於一時？”

張永有些坐不住，站起來：“你們到底是什麼意思，給句實在話？就算讓咱家濺當場，咱家也認了，不過某些人最好掂量後果，朝廷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徐俌苦着臉道：“張公公何出此言，咱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現在不好好說話的是你們！某些人在南京任上胡作非爲，跟倭寇勾連，當咱家不知？”張永破罐子破摔，非要把事扯明白，對徐俌的態度變得極爲惡劣。

徐俌一愣，隨即帶着驚愕問道：“何人如此說話？張公公所說之人，不會是老夫吧？”

“不是你是誰”

張永怒目相向。

“你……簡直胡說八道！”徐俌捋起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消消氣，消消氣。”

王倬連忙站起，從對面席位來到張永和徐俌之間，把二人隔開，堂上頓時變得混不堪，張永此時也拳掌，沒有毫退的意思。

沈溪突然起喝道：“你們是否將這裡當作朝廷公堂？”

他一開口便帶着極大的氣勢，這是一次又一次經歷山海後養的，殺氣人，讓正在胡攪蠻纏的徐俌跟張永不由一怔，隨即二人都不說話，冷哼一聲坐下，勸架的人也趕退開。

沈溪道：“不就是因有佞在你們之間說了一通挑唆之言，就讓你們如此掉規矩……難道你們忘了自的職責？”

徐俌臉上略帶慨嘆之：“之厚你說得是，這不老夫正準備跟張公公好好解釋一番嗎？至於什麼行刺，還有跟倭寇勾連等事，跟老夫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有人從老夫這裡索賄不得，惡意中傷……希張公公明察秋毫，不要被小人挑唆！”

張永在有關徐俌派人刺殺他的事上先爲主，無論徐俌做出如何解釋都是徒勞，也跟徐俌昨晚調兵搜捕他有關。

所以張永對於徐俌的解釋完全聽不進去，沈溪想從中說和也很難。

就在二人要繼續爭吵時，沈溪起走到他們面前，張永不得不起：“沈大人還有別的吩咐嗎？”

沈溪道：“你們之間的是是非非，或者利益之爭，本不想幹涉，但眼下本奉皇命統調江南人力力平倭寇之患，若誰不配合本，那無論他在別的事上佔了多大的理，本也不會對他客氣。”

張永想了下，黑着臉問道：“那有些人胡作非爲，沈大人就不理會了？”

徐俌無奈道：“張公公，都說了那些事跟老夫無關……錢寧在背後挑撥離間，老夫家命都在南京，憑何犯傻，做那欺君罔上誅滅九族之事？朝廷就算不派張公公您來南京任守備，也會有其他大太監，老夫殺得完嗎？怎會出此昏招？”

沈溪道：“既然張公公所得線報，說有人行刺，那不妨將此事上奏陛下，由陛下來定奪。”

徐俌張兮兮着沈溪：“沈大人，這不是捕風捉影的事嗎？連這種子虛烏有之事也上報朝廷，不是小題……”

他本來要爲自己辯解，但發現沈溪看過來的目不善，稍微一，便不再多言。

沈溪繼續道：“張公公上奏時，不妨將此事歸在錦衛指揮使錢寧上，由他跟陛下解釋，至於是誣陷還是確有其事，由朝廷來定奪，而非眼下的南京兵部衙門。”

徐俌頓時覺到沈溪沒有偏幫他的意思，因爲他不想將這件事捅破，若是朝廷得知，那就算白的也有可能會說黑的，更何況他之前的確跟倭寇做過買賣，很可能有人會以此來做文章。

“老夫不同意。”徐俌當即拒絕。

張永這纔看出來，沈溪跟徐俌之間真的沒達協議，至於徐俌之前表現出的跟沈溪有多親，也是僞裝出來的。

張永冷冷一笑：“怎麼，魏國公怕了？正所謂正不怕影子斜……”

徐俌嚷嚷道：“就算正，但有人故意拿着蠟燭斜着照，影子照樣會斜，你跟錢寧一個是錦衛指揮使，一個是提督東廠太監，道理全由你們講，老夫有什麼資格在陛下跟前說話？”

張永當即冷笑：“咱家還不至於做出誣陷之舉，誣陷您魏國公對咱家沒好！”

“夠了！”

沈溪當即喝止，“本既讓你們上奏，就是給你們機會，本也會跟陛下詳細陳明這件事，在本看來，此事本沒譜，若錢寧有證據就讓他告，若是沒證據，陛下正好將錢寧治罪。”

張永跟徐俌突然沉默下來，顯然沈溪切中他們心中的要害。

無論他們之間有多敵對，也架不住外面有個錢寧，張永和徐俌都不會把錢寧當作自己人，畢竟錢寧以前是劉瑾的人，現在跟張苑走得很近，張永和小擰子幾次想拉攏錢寧，但錢寧屬於那種見風使舵的類型，誰當權他靠向誰。

至於徐俌就更因錢寧不斷誣告他的事而起爭端，更不會跟錢寧同流合污。

沈溪道：“若你們真的正，那本會替你們做主，難道你們不信本？”

沈溪此話，讓張永和徐俌無法完全信從，不過從某種角度而言，沈溪又最值得信任，畢竟沈溪是朝中頂樑柱，無論是徐俌還是張永，找沈溪幫忙的前提就是看中沈溪在南京權力之爭上嚴守中立的態度。

就算現在皇帝讓沈溪全權負責江南軍政事務，沈溪對此也不是很上心，且沈溪在江南沒有親信，要用的還是他二人。

徐俌湊過來道：“若是之厚你肯幫忙替老夫解釋，並且讓錢寧得到應有的懲戒，老夫願意幫忙。”

這會兒徐俌阻礙沈溪或者張永上奏，其實沒多大效果，便在於他明白，就算沈溪跟張永不提，錢寧也不可能不跟皇帝告狀，說他的壞話，如此還不如跟沈溪合作。

徐俌着張永：“張公公意下如何？”

張永語氣低沉：“沈大人這是誠心幫咱家……還是魏國公？”

沈溪道：“本對於錦衛指揮使錢寧在江南的所作所爲，略微有些眉目，他要挾勳臣，並且在張公公面前挑撥離間，且上疏誣陷朝廷棟樑，本若不查到底，怎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本來還在爭吵的張永跟徐俌不由對視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抹熱切。

二人有宿怨不假，但屬於正常紛爭，對於張永而言，無論徐俌是否派人刺殺他，只要沒有證據證明徐俌跟倭寇勾連，有謀逆之舉，那徐俌還是會繼續在南京當他的守備勳臣，最多也就是被朝廷降職罰奉，來個不痛不的懲戒，張永跟徐俌之間搞對立，其實沒有任何好。

不過現在若是聯起手來一起對付錢寧，那況就不同了。

錢寧的存在，讓江南權力歸屬出現不變數，錢寧是錦衛指揮使，還是皇帝派來查倭寇跟地方員勾連的欽差，權力看起來不大，卻可在皇帝跟前進讒，不但徐俌忌憚，張永也同樣忌憚。

徐俌咬牙切齒：“錢寧爲人臣子，所做之事卻違背朝廷綱紀，要挾老夫，還在朝中公然誣陷，如此行跡實在該殺！特別是連累張公公懷疑老夫……其實老夫一心爲朝廷，對張公公早就心存仰慕，之前更是派人去送禮……既然要刺殺，憑何做如此多花樣文章？”

張永這邊稍微被說，他自己想想也是，如果徐俌鐵了心要殺他的話，肯定不會派人去給他送禮。

再轉念一想，難道派去送禮之人，是伺機再行刺殺之舉，亦或者是求證一下他死了沒有？

沈溪道：“你們之間的利益糾葛，可以給朝廷論定，本的責任就是維持朝廷綱紀，至於孰是孰非，本就此上奏朝廷，你們是否聯名上奏？”

徐俌點點頭，隨即着張永，現在他已表明態度，選擇權便落到張永上。

張永本來不想跟徐俌有任何合作，但想到現在在南京地面上，非常危險，就算要跟徐俌翻臉也要先等扎穩腳跟以後再說。

張永道：“咱家願意聽沈大人的吩咐，想來沈大人做事公允，不會跟某些宵小之徒一樣胡作非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