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俌不是什麼善茬，張永也非省油的燈。

二人談後，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張氏跟沈氏外戚之間的激烈衝突有了定案，那就是先靜觀其變，等有結果時再決定靠向哪邊。

如張永所說，若是京師朝廷中樞那些人想這麼隔岸觀火，等於兩邊不討好，最後誰得勝他們都要被打。

但張永跟徐俌況不同，二人待在南直隸，南京兵部尚書人選空缺的況下，軍隊爲二人掌控，他們的意志決定了南京小朝廷的意志，別人要結他們，完全可以不著急選擇哪一方站隊。

二人有大把理由做出如此選擇，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卻沒有這個條件。

比如說錢寧。

仍留在江南的錢寧同樣收到京城拋來的橄欖枝，他想選擇跟沈溪作對，卻清楚地知道張太后本沒能力控制大局，而他最大的心腹之患其實是江彬和許泰，他得知此時二人已回京城，未來皇帝南下時，江彬和許泰有很大的可能會跟在皇帝邊，邀寵的機會非常多。

錢寧思前想後，做出一個在他自己看來都非常大膽的決定……去新城找沈溪。

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不能選擇投靠太后娘娘，那就只能站位新貴……如今朝中左右局勢之人並非是謝遷或者張苑，而是沈尚書，若不及時去通風報信表現一番，以後有了結果再想靠攏，就徹底失去機會了。”

錢寧作爲錦衛指揮使，本來不該長期滯留江南，卻因正德皇帝指派離京調查一些事，包括刺探倭寇以及與之勾連的地方員報，才奔波於江浙各。

錢寧心甘願遠離京城權力中樞，真正的目的還是斂財，錦衛畢竟是皇帝耳目，誰都不敢輕易得罪，事實上他的確搜刮大筆財富，所到之送禮之人絡繹不絕，最後頭腦膨脹，跑到魏國公府上敲詐，結果在徐俌那裡了壁。

錢寧調查報馬馬虎虎，因爲他缺能力，反而是後到江南的沈溪比他知道的更多。

不過這次錢寧來見沈溪，打著通風報信的幌子，大概意思是他調查到有關倭寇的向，要跟沈溪當面說清楚。

沈溪沒有將錢寧拒之門外，在自己的衙所單獨接見。

錢寧非常識趣，見到沈溪不是抱拳行禮，而是“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卑職見過沈大人。”

沈溪對眼前發生的事有些意外，他對錢寧還是瞭解的，錢寧某些方面的本事要比江彬大，不過此人小人心態重，喜歡投機取巧，出大事時頂不起來，這也是爲何在朱厚照遇險時他手足無措，沒有第一時間衝上去護駕的本原因，最後的結果就是更願意冒險的江彬上位，而他則被疏遠。

沈溪道：“錢指揮使客氣了，起來說話吧。”

錢寧沒有起，繼續跪在地上，不過子稍微直起一些：“卑職能見到沈大人，並且聆聽您的教誨，倍榮幸，就算跪著說話心中也高興。”

沈溪笑了笑：“跪著怎麼說話？你後有椅子，坐下來說，本不習慣這麼跟人相。”

錢寧這才從地上站起，卻沒依言落座，道：“卑職站著說話也可。”

沈溪點頭：“本不勉強，錢指揮使，以本所知陛下派你到南方查一些事，你怎突然來見本？還說有要事？”

沈溪的話很客套，沒有跟錢寧攀關係的意思，錢寧作爲皇宮系的核心人員，自然明白現在朝中誰在控制大局。

錢寧以往或許在沈溪面前自詡清高，但這幾年下來，見識到沈溪超凡的本事後，他卻審時度勢知道該怎麼站邊，而他這次來也是投機取巧，連忙道：“卑職確實調查到有關倭寇的報……他們正在大幅度撤離江浙近海，向大小琉球以及閩粵海域遷移……不過卑職堅信沈大人調查到的況遠比卑職詳細，不敢獻醜多言，此番想說的是京城那邊正在發生的事……”

沈溪神冷漠下來：“京城有什麼事麼？”

錢寧往四下看了看，好像有些慌張，確定沒人能窺探到他說話後，才稍微往前靠了靠，小聲道：“乃是有一些人，想針對沈大人，還有沈皇后……”

“哦！？”

沈溪臉上出些許疑問，道，“這種事恐怕是道聽途說吧？”

錢寧嘆道：“有人來跟卑職聯繫，讓卑職聽從他們的吩咐辦事，並且說會投桃報李，回頭幫卑職對付江彬……沈大人您也知道卑職跟江彬素有嫌隙，他靠逢迎陛下上位，本就是個無恥小人……”

錢寧將自己跟江彬間的對立關係說出來，目的是想告訴沈溪，自己爲何要來投奔……您沈大人要選擇讓我當您的手下辦事，那就先答應我將江彬給弄下去，在您邊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錢寧畢竟還是有顧慮的，因爲江彬的崛起太過突然，而其在朝中一向目中無人，只對皇帝一人效忠，這難免會讓錢寧多想，江彬是否背後有強大的靠山才這麼做，而他想到的這個靠山就是沈溪。

江彬的崛起，與沈溪在西北與韃靼之戰的時間點重合度很高，加上錢寧知道江彬的崛起跟小擰子和麗妃等人的縱容有關，很可能是沈溪在暗中推波助瀾。

沈溪道：“江彬是什麼人，不需要錢指揮使跟本提，錢指揮使只管說重點。”

錢寧顯得很爲難：“卑職一向仰慕大人風采，希能爲大人辦事……只是……卑職才疏學淺缺機會……現在有人要跟大人作對，卑職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想好好爲大人辦事，以後絕對效忠而不會有任何違背之，卑職可以信守不爲他人所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錢寧幾乎一次把表忠心的話都說出來了，就怕沈溪不信任他的誠意。

沈溪笑了笑：“錢指揮使乃錦衛指揮使，理應爲陛下效命，幾時到爲本做事了？不過對你來此說的一些事，本倒有幾分興趣，我們可以坐下來細談。”

錢寧來之前，最怕的就是被沈溪拒之門外，更嚴重的後果就是他會死在這裡，無法。

不過發現沈溪並未對自己表現出敵意，甚至有意跟他深談時，終於鬆了口氣，這意味著他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沈溪沒有馬上跟錢寧細談，因爲接下來他還有例會要開，所以讓錢寧暫時在縣衙附近的驛館落腳，按沈溪的意思是等夜後敘話。

錢寧很謹慎，畢竟沈溪帶給他的既是機遇也是危險，他明白自己現在的境，在往驛館的路上時，他小心謹慎，生怕被人發覺，尤其是不能讓張永和徐俌知道，畢竟江南遍佈張永和徐俌的眼線。

隨後的會議沒什麼花頭，沈溪開過會後，將雲柳來。

雲柳近一段時間異常忙碌，南直隸和浙江到走，偶爾回來整理報，歸納彙總後呈遞沈溪跟前，對於錢寧到來沒有任何預判。

“大人，卑職無能，未能提前獲悉錢寧行蹤。”

雲柳一來便向沈溪認錯。

沈溪道：“你當我是責備你的嗎？他來我確實沒想到，但以我對他的瞭解，這是個喜歡投機取巧之人……他跟不同勢力的人有過瓜葛，劉瑾、張苑等人，都是他曾經投靠過的對象，不過他沒有毫忠心，完全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

雲柳想了下，順著沈溪的話說：“此人的確不可信，若是大人覺得他很危險，卑職可以派人暗中將其除掉！他的仇家很多，不會有人懷疑咱們……”

沈溪搖頭：“我要殺他，便不會留他的狗命到現在……錢寧始終是錦衛指揮使，代表了陛下的臉面。若他死在江南，表面上看徐俌和張永嫌疑最大，但我也會有麻煩，其實他死不死跟我沒什麼關係，我爲何要吃力不討好除掉他？”

雲柳微微垂頭，不知沈溪召見的真實目的，但約知道沈溪接下來一定會安排做事。

沈溪道：“錢寧在江南胡作非爲，把各地員敲詐了個遍，本來他作爲陛下親信沒有後顧之憂，但他沒料到陛下會親自來江南，如此他之前的斑斑劣跡會被人揭穿，在朝中的境也越發尷尬，或許陛下蒞臨江南之日就是他的末日，他纔會眼跑來找我當他的靠山，以此保住他的地位。”

雲柳看著沈溪：“大人是否要留他在跟前聽用？”

“這種小人如何能留？”

沈溪冷聲道，“即便他對我來說有一定利用價值，但我沒法接如此卑劣小人在跟前晃悠，他未來的境如何是他自找的，若是想通過我的力量保他，他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能換到他生命與前途的籌碼！”

雲柳見沈溪對錢寧如此牴，稍微放心下來，沈溪如今在朝中地位急速攀升，雲柳怕他爲了某些政治目的而掉本心。

沈溪道：“我讓你來，就是想順著他來新城這條線，將他控制的錦衛探和東廠細作一併給清查出來，掌握他的行蹤……我會一直拖著他，就算要他徹底失勢，也至要等陛下到江南後再說！”

……

……

錢寧以爲自己對沈溪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卻不知他了解和能辦的事沈溪同樣可以辦到，雲柳在沈溪邊的價值遠比他這個錦衛指揮使高，以雲柳的能力足以碾他，而沈溪的報系統更是超出錦衛和東廠太多。

夜後，驛館的錢寧心緒不寧左顧右盼之下，沈溪終於到來，他趕出門迎接，卻帶了頂厚厚的帽子，生怕被人認出來。

“沈大人，您應該找一地方相見。”

錢寧見到沈溪後，對沈溪安排的住所有許不滿，低聲提醒，“卑職到江南後，查到魏國公跟倭寇勾連的證據，他一直想找機會對卑職不利，卑職在江南幾乎是東躲西藏，若被他知道卑職在這裡……”

沈溪擡手打斷錢寧的話：“放心，這座驛館是新修的，左右都是本的人，他們不會將你的行藏泄出去……就算泄了，難道你錢指揮使不能自行離開？”

錢寧不敢再發表什麼異議，跟沈溪進到驛館的宴會廳，錢寧不太習慣周圍寬闊的環境，在他看來，沈溪跟他說事最好放在室中。

始終錢寧的份在很多時候見不得，錢寧既要擔心倭寇刺殺，又要擔心自己開罪過的人殺他，甚至怕江彬、許泰派人對他不利……

總歸現在錢寧如同驚弓之鳥，好像非要找一不見的地方，才能安心。

到了宴會廳，沈溪請錢寧坐下，這次錢寧沒有推辭，坐下來後一直低著頭盤算什麼。

沈溪讓侍衛到門口，因爲沒出宴會廳，錢寧還往那邊看了一眼，大概意思是他不想讓第三者聽到對話，不過他明白自己對沈溪的安全始終有一定威脅，沈溪不可能毫無防備。

“沈大人，這些人……”

錢寧出於對自安全考慮，不得不出言提醒一下。

沈溪道：“都是本的人，若今日任何一個字傳出去，那他們不用活了……對此你放心便可。”

錢寧苦笑道：“卑職明白大人邊必有可以效死命的勇士，不過謹慎些還是好的。沈大人，您之前說對卑職說的一些事興趣，不知是哪些方面？卑職到江南後查到的報頗多，尤其是魏國公和地方將包庇倭寇，甚至暗中跟倭寇做買賣，將我大明火以及相關製造工藝賣給倭寇……”

錢寧推己及人，以爲沈溪最關心的應該是有關江南政治人的罪行，以此來打政治對手。

但他卻不知，這些事對沈溪來說早就不是什麼，對此毫不關心，因爲沈溪並未打算從這些手將徐俌或者是地方將治罪，這也跟他要維持江南穩定有關。

沈溪道：“就算他們真的如錢指揮使所言，做了有害朝廷之事，難道本跟你有權力查辦他們？”

“這……”

錢寧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雖然錢寧作爲錦衛指揮使，有資格到江南查案，但顯然正德朝的錦衛沒有傳說中那麼神通廣大，查案需要朝廷授權，在一些小案子上他們或許有先置後上報的權力，但涉及魏國公這樣級別的大人，莫說錢寧沒資格去查辦，就算沈溪也不能蠻幹。

若沈溪或者錢寧真的手，出了子，無論徐俌是否真的有罪，事後朝廷定以大局爲重，誰來誰就是罪人，到時候很可能是徐俌屁事沒有，而手之人卻首異。

沈溪再道：“魏國公這幾年跟倭寇有貿易往來，其實不算什麼，但若說他有意謀反倒不至於，而火和兵的販賣之前本已查知乃外戚張氏兄弟所爲，此案如今爲陛下下來，但不代表未來這案子不會重開宗卷。”

“是，是。”

錢寧發現在沈溪跟前無所遁形，沈溪上帶著的力，讓他近乎窒息。

沈溪道：“錢指揮使到江南來的主要目的，本不想多問，畢竟你負皇命，不過之後陛下將要南下巡視，此番很可能會順著大運河到南京，再轉道此。”

錢寧眼前一亮：“卑職也聽聞此事，好像是說……陛下中秋節前後便會，月餘便可抵達此地。”

“嗯。”

沈溪點了點頭道，“陛下到來，沿途護衛定需要人手，錢指揮使就沒有折道北上護駕的打算？”

“啊？”

錢寧著沈溪，不太理解沈溪爲何這麼問。

在錢寧看來，自己最大的價值應該是幫沈溪對付張永和徐俌等政敵，而不是回到皇帝跟前鞍前馬後效勞。

在沒有皇帝進一步指令的況下，他在江南沒取得什麼拿得出手的績，如此折返京城其實跟找死沒什麼差別，一來他怕江彬和許泰等人不會讓他好過，最關鍵的是沈溪、張永和徐俌曾聯名參奏過他。

張永和徐俌的話沒多作用，可那份上奏有沈溪的聯名，這也是他來求沈溪的原因之一，既了沈溪的敵人，又沒法獲得朝廷支持，想靠張氏一門救自己，還不如直接到沈溪這裡輸誠，或許還能保住地位。

沈溪道：“陛下南下，一路安全乃重中之重，而錢指揮使爲錦衛指揮使，保護陛下方爲首要任務。”

錢寧爲難道：“陛下託給卑職的差事尚未完，怎麼好意思灰溜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