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流過，一開始，我是沒時間意識的，只是有一天，我無意間發現一直用著的藍桌面開始大片斑駁，這才想到，第一次擁有它時，是十二歲的那年暑假。

    也許時間真的會淡化許多東西，我仍舊清楚的記得，那年暑假，我在濱城的醫院，幾乎每天一睜眼就要去想沈叔叔的無頭懸案，倒開空，還要跟二舅媽找個沒人的地兒一起分析父母形勢，每天都很焦灼，覺得想不通自己就能憋死。

    可是一回到白山村，這些東西，仿佛都隨著那兩條看不到勁頭的鐵軌永遠的留在那座有海的城市裡了。

    一開始，我沒事的時候還會跟二舅媽聊聊，甚至小六問我在濱城見沒見過陸星月時我也會說上兩，當然，我撒謊了，我說沒見過他，城市那麼大，哪裡那麼容易見，因為我不想讓小六知道，我當時摔的是有多麼狼狽。

    等到一開學，日子進正軌，我就是想去琢磨這些東西，都很累了，因為不到，覺很遙遠，再也沒有夢到過沈叔叔，而且媽媽還是跟以前一樣很久都沒有個消息，爸爸亦然，我想，他應該已經出國了吧，我這個兒，對他們來講，或許真就是可有可無的。

    最令人沒想到的是我跟李雪的關系，因為那雙白的小皮鞋，其實也分不清究竟誰占了便宜，兩廂願的事，覺得高興，我也很樂意撿了兩年清閑，作為小學班長，除了那個書桌，一直很盡心盡責的用最糊弄的方式檢查我的作業，然後給我安排最輕松的值日，甚至，跟我了貌似還不錯的朋友。

    我得強調，只是貌似，有些作風我實在是不喜歡，總是會想到姥姥說過眼皮子淺的事兒，想跟我做朋友，我清楚，那是因為知道了我在大城市有父母，或許在眼裡還是條件不錯的，不然我也不能有很好看的文還有書包。

    保守估計，我們關系還不錯的那兩年，拿走了我一鋼筆，還有五六帶著小絨玩的油筆，以及兩本帶著碼鎖的殼日記本，還有數不清的紙，橡皮，塗改……

    因為我媽雖然不回來，但是後來的幾年都會給我郵東西，我拿到學校後要是喜歡就會不停的來去，我這個人是講究等價換的，你喜歡，可以，咱們換，是寫個作業啊，還是幫我掃個地啊，我輕輕松松，樂樂呵呵，因此我們倆是相當和諧。

    這關系一直維持到小學畢業，上初中就沒那麼順遂了，初中在鎮上，騎自行車大概得半個小時，爸爸要求住校，而我是寧願上下學在道上耗一個點也死活不住校，再加上不是一個班，兩年的友很自然的就分道揚鑣，但也不見得見面不說話，不鹹不淡而已，比小時候見我就莫名的哼哼強多了。

    回頭想想也是，建立在質上的友就是不值得推敲啊。

    而我不住校的理由也很簡單，我得每天看見我姥，還有個難以明說的事兒就是我的，住校有時候你得用學生澡堂，冬天還行，夏天誰不是一天一洗，我洗澡不方便，不想跟大家一起洗，也不想讓大家知道我沒長汗。

    汗這個事兒算是我的一大困擾，我甚至的問那明月有沒有時間領我去縣裡看看，我怕我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病，畢竟這各方面發育我認為還是很正常的，雖說不至於像李雪那倆水球那麼誇張吧，但至我觀察了一下我是跟班裡大部分生差不多的，可當我無意中看到們在夏天抬起胳膊時的腋……

    再看看自己，立馬就張上了，總會覺得自己過分白皙是有種什麼分分鐘致死的病。

    “哎呀，你這個不是事兒啊，我問過，白點還不好啊，白點是優勢！”

    那明月反倒沒有當年見到我爸時替我張的樣子了，“一百遮百醜，這是別的小姑娘都夢想著呢！”

    我著急，“我白的不對啊，白也不能不長汗啊，舅媽，我是不是有白化病。”

    這個病我記著姓陸的說過，所以當我意識到它有可能是個病時我真的很怕被他的烏說中了！

    那明月挑眉，“人那病我問了，不是沒汗，是汗也是白的！而且全上下，連眼啊，頭發都是白的，雪白雪白的，你看你除了皮白，哪裡像。”

    我神叨叨的看著，“我也得染發啊，半年一次啊。”

    “嘖！”

    那明月扔下手裡的活計看向我，“你那個是灰，灰明白嗎，不是白頭發，那那個白啥病那都是雪白的頭發，比紙都白！放寬心把，你姥說你就是這命格，命就這樣！除了將來找對象費點勁得拉個命的其它不耽誤你啥！”

    我接自己命，但我不能接自己太過與眾不用，這讓我不適，正鬧心著，小六從門外進來，也不知道聽了多，頂著那變聲期的公鴨嗓張就來，“媽，你別聽的，四姐這是在變相炫耀，你都不知道學校多人追，人都說唯一的缺點就是頭發短，要是長點那就完了，人送綽號七中小花，還有啥whiterose……”

    “滾一邊去！”

    我一嗓子打斷他的話，這家夥上初二後就開始急速躥個子，瘦高的跟個大猴子似得，我也算是眼見著他從一個想當黑社會老大就知道玩兒四驅車的傻小子變了一個喜歡拆卸家裡電以及打籃球玩遊戲機的貧男孩。

    雖然他一直自詡未來他將是白山村的因斯坦，但是他拆完的東西沒一樣能裝上的，倒是集思廣益的發明了一個太能手電筒，但是那玩意兒本就沒法用，太能的，得白天頂著太用，誰有病白天還打個手電啊，搞得一段時間家裡人心惶惶，只要他一多看了哪個家電幾眼那明月就馬上給弄個鏈子鎖上，生怕讓他給弄報廢了！

    那明月聽完倒是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啥？威特？啥意思啊！”

    小六給了一個沒文化的眼白，“就是白玫瑰唄！”

    那明月撇，：“我不喜歡玫瑰，紮手那玩意兒！”

    “對嘍！”

    小六眉弄眼的看著我，“可不就是紮手麼，我對我四姐的評價就六個字，北方妞，特別虎！”

    “薛小六，長能耐了是吧。”

    我皮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轉臉就看向那明月，“二舅媽，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你未來的兒媳婦兒吧，極有可能是個病秧子，……”

    “四姐！！”

    小六大驚，當即做了個上拉鏈的作不停的朝我作揖，“錯了，我錯了！”

    我白了他一眼，小樣，我還治不了你了，當我說啊，你說他春心萌也學著那些男孩子追孩寫書就算了，結果他喜歡的那個是我們班的，我和那孩兒初中三年都不，不是我人緣不好，是一學期有半學期都在休病假，好像是心髒有些問題，不能跑，不能跳，我是白，是蒼白。

    令我理解不了的是班裡的一些孩子還很羨慕，腦袋鑽尖兒的也想讓自己有心髒病，非說那個病是啥電視主角的病，有了這病就不愁白馬王子了。

    我跟們的點不一樣，我是很同那個孩子，當然，我怕自己不長汗有問題也是因為老看那個孩子臉蒼白發紫的樣子很難，怕有一天也那樣我活不活了，結果小六這家夥還讓我送書，千叮嚀萬囑咐我不要看，我答應的好好的，回頭找個沒人的地兒一打開，就看了一行，我就看不下去了。

    ‘啊，我的小林黛玉啊，我一天不見你我就全都疼啊……’

    我當時差點想把小六揍得全都疼！

    這比別的男生寫給我的都要惡心要賤啊！至於結果，呵呵，我就記著那個小林黛玉第二天就又請病假了。

    “啥意思啊。”

    那明月像是才反應過味兒來，“咋得我發現你們倆聊得路子不對啊！怎麼現在你們初中生就知道搞對象啊！讓你們上學是去搞對象的啊！咋回事兒！你倆一個個說，葆四，你搞沒！”

    “二舅媽，什麼搞沒，沒有！他們都怕我。”

    我沒什麼耐心的回道，連帶著又瞪了罪魁禍首一眼，該，讓你瞎說沒用的！

    不過有一點小六是說沒說錯的，就是我虎這個事兒，我現在無論從哪方面角度去想，都覺得我那板磚拍對了，首先，上塘在沒小孩兒敢欺負我們了。

    我的大名在孩子中可謂是如雷貫耳，其次，這事兒也在我初中後就傳開了，那家夥傳的神乎其神，說我小小年紀就敢殺人，惹急了那不是一般的，甚至還有人給我的格起了個外號，嘎斯罐，搞笑不，聽完我都無語了。

    總之先不管我長得啥樣，至誰都知道我什麼脾氣，收紙條歸收紙條，但還沒上過什麼死纏爛打的主兒，不過這也許也是得益於大家雖然在竇初開的年紀但還都很單純吧。

    “小六！你哪！你四姐說的啥意思！！”

    小六垂眼站在那裡，語氣著一敷衍的不耐煩，“哎呀，我也沒搞，我就是寫了個紙條，人家也沒回，後來也一直沒來學校，就這麼點事兒。”

    那明月瞪眼，“你給人寫啥了刺激的人都不來學校了！！”

    我突然就憋不住想笑，真想讓小六把那個書念念，我保證我二舅媽會讓他幾天都下不了炕。

    “不是，是不好，有心髒病……”

    “你能啊你！學習二百五對象你倒是積極的，心髒病那是小事兒嗎！你還招惹人家！我告訴你啊，別說你沒到歲數呢，你就是到歲數了，你找對象你也得給我找正常的，不然我死都不同意！你說說你倆，馬上就要考高中了，不合計學習淨是搞這些烏七八糟……”

    “我沒有搞過這些東西，沒心。”

    我很認真的打斷二舅媽的話，“我現在不會去念高中的，我初中畢業就在家裡了，照顧我姥姥，哪都不會去的。”

    “四姐……”

    小六愣了，“你學習最起碼還行啊，你別不念啊，我肯定考不上高中的。”

    我微微的咬，“不是不念，我是要看姥姥況，反正現在念書也沒有年齡限制，我等姥姥平穩了再去上學。”

    上高中就得去縣裡了，那就不是蹬自行車的事兒了，姥姥在我初二的時候的病就複發了，那次沒去濱城，二舅帶著我們去的市裡檢查，那個大夫說姥姥後控制四年已經不錯了，一般十幾個月的生存率都是低的可憐的，很委婉的表示，回去多休養，能吃點啥好的就多吃點。

    我當時想都沒想的就說要送姥姥去國，找我爸，用最好的醫療手段醫治！

    那個醫生就看著我搖頭，“我知道你們患者家屬的心，站在醫學的角度，我知道外國的治療手段會很先進，但同時這個經濟數額也是龐大的令人難以想象的，況且出國醫療也不是說去就去，拿普通人來說，一些程序，就需要等待很長時間。

    其次是對這個病以及患者的實際年齡來講，我的建議就是不要繼續折騰了，這個病變轉移是很快的，在全世界來講，它也是一道沒有攻克的難題，你們要做的，就是隨時做好心理準備。”

    我記得自己當時聽完渾連點力氣都沒有了，雖然知道自己說的是急話，不可能說給姥姥送出國就送出國，但我真的怕，我怕姥姥像是朝姐的爺爺那樣走，那樣離開。

    走出醫生辦公室遠遠的就看見姥姥對著我笑，說撿了幾年命很滿足了，讓我放心，怎麼都得拼著一口氣兒等到我年了再走，不然怕黑媽媽我接不下，事沒辦完，不放心。

    就是姥姥這句話，讓我極其恐懼十八歲，所以我想好了，初三畢業就在家，反正我上學都是比一般人晚了一年的，再晚幾年我也不怕。

    “葆四啊，你聽我講，你得去念書，你之前不是說還要考大學啥的嗎。”

    我看著二舅媽點頭，“我是要考大學，舅老爺也講，我學文化跟當先生不沖突，學習也是開闊眼界的一種方式，但是我現在不會念得，我要陪著姥姥，就是這樣。”

    “沒事兒，你姥俺們在家照顧著，現在……”

    “你不懂。”

    我輕聲的打斷二舅媽的話，“我只是怕，我知道姥姥會著子等我一年的，可我還是怕。”

    “不會的，你姥肯定能到你上大學的！”

    “我到了……”

    “你到啥了？”

    我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抖，“脊椎上有東西，像是皮下長了個玻璃球，好幾個，我到了，那就是轉移的腫瘤……”

    很多時候，我都不想讓自己去合計這些事兒，我知道，就像是朝姐說的，要堅強，我能做的，就是接，我甚至想過無數的方法去開解自己，想我也不是永生的，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這個人世，我跟姥姥只不過是在歲月的長河裡短暫分手，以後，到下面就會相聚了。

    可是，我還是會難，我總在想，要是到那時，姥姥會錯過我多的瞬間啊，我如果真了一個大先生，那我最想分的人，就是姥姥和太姥，可太姥在我懵懵懂懂中就走了，我所有的寄托，也就剩姥姥而已了啊。

    “四姐……”

    小六看著我努力的活躍著氣氛，“哎，咱再聊聊小林黛玉啊，我前天聽我同學講看見了，那家夥還是飄飄仙的，你說我怎麼就覺得是帶著仙氣兒的呢，哎！四姐！！你別想了，你明年才十八呢，最起碼還能……”

    “小六！在瞎說話我把你上！！”

    我轉，直接離開了後屋，抬腳走進院子時一眼便看見掛著在橫桿上已經被二舅調高了幾次的秋千，這就是時間吧，我一直再長高，所以秋千也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