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對視只持續一瞬, 百里溪便將視線移開了,傅知寧也識趣地低下頭,等他們一邊奉承一邊走遠后, 這才跟著引路的丫鬟往后院走。
去的路上, 徐如意拉著傅知寧退后一步,低聲說著小話:“姑父準備的生辰禮是什麼?”
“應該是一套頭面,舅母呢?”傅知寧好奇。
徐如意嘖了一聲:“也是頭面。”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沒事, 你還有一盒糕點呢。”徐如意了手里致的盒子。
傅知寧失笑。
兩人跟著長輩進了后院,便打起神隨著長輩們的寒暄去問好, 等全都問候一遍, 后背也開始出汗了。
后院待客的是吳芳兒的祖母,一品誥命夫人吳老夫人,天生帶著矜貴之氣。將周蕙娘和馮書安排妥當后,便噙著笑看向傅知寧:“你便是知寧吧,先前聽芳兒提起過你, 果然生得十分貌。”
“多謝夫人夸贊。”傅知寧福了福。
吳老夫人扭頭看向周蕙娘:“知寧如今可有婚配?”
每次趕上定親親之類的事, 傅知寧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未出閣姑娘,總要被問詢一番, 已經習慣了。
“這孩子孝順, 我那命苦的姐姐走后, 堅持守了三年的孝,是以耽誤到現在。”周蕙娘惋惜嘆氣。
“這樣好的年紀, 能守一年孝已是極懂規矩了,能守三年也是不易, ”吳老夫人說著看了傅知寧一眼, 見低垂著眼眸, 怕勾起的傷心事,只笑著說一句,“姑娘們都在園子里賞花,你們也去玩吧,不必拘束著陪我們。”
傅知寧和徐如意立刻看向自家長輩。
“去吧。”馮書點頭。
周蕙娘也趕附和:“莫要靠近水池,也別總往涼去,你們穿得單薄,仔細子。”
傅知寧答應。
兩人跟著吳府丫鬟離開后院,將熱鬧聲遠拋于后了,徐如意才撇了撇:“你這繼母當真是厲害,平日對你漠不關心,一到這種時候比親娘還親了。”
“不過是隨口叮囑一句。”傅知寧失笑。
徐如意不屑:“平日對你漠不關心,這時候倒是想起隨口叮囑了,你信不信,咱們一走,便要求人給你說親了,順便提一提傅知文那個小混球。”
傅知寧無奈地看一眼,不聲地轉移了話題。
徐如意果然不在意周蕙娘了,與閑聊一路后,在快進園子的時候突然拉著,神神地問了句:“你剛才瞧見二皇子的模樣沒?”
傅知寧頓了頓,抬眸看了眼引路的丫鬟,確定沒聽到后松一口氣,用眼神示意徐如意不要說話。
徐如意了然,默默捂住了。
丫鬟將二人送到園子便離開了,兩人牽著手走進去,便看到一群漂亮小姑娘正在玩鬧,花花綠綠的春衫輕盈漂亮,比早春的桃花也不遑多讓。
“看吧,我不讓你穿冬是正確的吧?”徐如意一臉得意。
傅知寧笑著奉承:“幸虧有你。”
“那是。”徐如意毫不謙虛,拉著去和小姑娘們打招呼。
今日來的小姑娘里,不都是先前同們一起住過倚翠閣的,關系還算不錯。傅知寧笑著與眾人打過招呼后,這才跟徐如意一起找個清凈地方坐下。
“你還沒回答我,究竟看到二皇子的模樣沒?”一到安靜地方,徐如意便想起了先前的話題。
傅知寧無奈,只好看一眼周圍,確定們所的這個涼亭四周沒有可藏人的地方后,這才默默點了點頭。
“你就不好奇他是怎麼變現在這樣的?”徐如意挑眉,顯然知道答案。
傅知寧眨了眨眼:“你知道?”
“本來不知道,但前兩日祖父與幕僚在廳聊天,我就聽到了,”徐如意看一眼四周,這才低了聲音道,“是皇后娘娘!”
傅知寧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答案。
徐如意看到的表,笑了:“是不是很驚訝?我也驚訝的,沒想到皇后娘娘看著慈眉善目的,手段竟然這樣毒……”
“你先等一下,”傅知寧打斷,“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啊,你不知道,”徐如意清了清嗓子,“就元宵宮宴那日,二皇子與皇后的婢在清風臺廝混,事敗后圣上很生氣,就罰二皇子閉門思過,一日只用一膳。”
“……然后呢?”傅知寧佯裝第一次聽說此事。
“還能有什麼然后!”徐如意拍了一下桌子,意識到太高調后又趕起來,“又不是什麼大事,一日一膳也只是個說法,平常被這麼罰都會有其他吃食添補,誰知皇后從中作梗,真就一天只送一頓飯了。”
傅知寧眉頭微微蹙起:“又不是長期這樣,只是十天而已,即便一天只送一頓飯,也不該如此憔悴吧?”
“問題是皇后人送的都是清湯寡水,然后隔個兩三日送一頓大魚大,二皇子這些日子飽加,反反復復之后便吐了,太醫說是傷了脾胃,這輩子都得喝湯藥養了。”徐如意總算將事說完了。
傅知寧默默點了點頭,半晌突然問:“為什麼這麼確定是皇后?這種事,一般人就算做,也會不留痕跡吧?”
“除了,還能有誰想害二皇子?”徐如意一臉天真地反問。
傅知寧被的問題噎了一下,好半天才默默點了點頭,干笑:“確實,沒人了……”
徐如意分完,心里滿意了,又拉著說些別的,正聊得熱鬧時,一道怪氣的聲音傳了過來:“來做客都這般孤僻,若不想與我們相,怎麼不回家說去?”
傅知寧扭頭,便看到了珠寶氣的李家小姐。
“李寶珠,你一天不挑釁是不是就皮啊?”徐如意不客氣地回懟。
李寶珠嗤了一聲,視線落在兩人面前的食盒上。
認出是城里還算有名的一家糕點后,李寶珠噗嗤一聲笑了:“你們不會拿糕點給吳小姐做生辰禮吧?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聲音極高,很快便引來了眾人注意,小小的涼亭不多會兒就站了許多人。
“生辰禮在前院便已經送了,糕點是順手帶的。”傅知寧面對的挑釁也不生氣,只是不急不緩地解釋。
李寶珠挑眉:“好一個‘順手’,你難道不知吳小姐不吃這些嗎?”
“真的是,之前我與同住一間房,就鮮見吃什麼糕點。”有小姑娘不帶惡意地附和。
“傅小姐,你這禮送得也未免太沒誠意了吧?”與李寶珠好的小姑娘立刻問,問完還不忘刺一刀,“不過也是,你又沒定過親,如何知道定親的時候該送些什麼。”
“你說誰呢?”徐如意不悅。
“喲,我可沒說你,不過你過完年也十八了吧?”小姑娘立刻捂笑,不過笑著笑著看到李寶珠沒反應,才想起和徐如意差不多大,而且也沒定親。
京都高門顯戶舍不得兒出嫁太早,但也最多推遲到十七,比如今日生辰的吳芳兒,過完十七還未訂婚的,實在是之又,傅知寧這種上了二十的更不用說,顧著嘲諷傅徐兩姐妹,卻忘了李寶珠,頓時一臉尷尬地閉了。
氣氛正尷尬時,涼亭外突然傳出淡雅的聲音:“什麼禮沒有誠意?”
眾人齊齊看去,便看到今日的主角出現在眼前。
“吳小姐。”
“吳小姐你可算來了……”
在七八舌的問候下,吳芳兒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從臺下一步步走進亭中。
“吳小姐,您明明不吃糕點,傅知寧卻送了您一盒,您說是不是很沒誠意?”李寶珠立刻問。
徐如意忍不住了:“李寶珠,你舌頭怎麼這麼長?”
“你現在是惱怒?”李寶珠反問。
徐如意還要反駁,卻被傅知寧拉住了。
“我特意代了糕點師傅,放了油和糖,雖比起正常糕點可能要淡些,但多吃一些也無礙,吳小姐可嘗嘗。”傅知寧溫和地將盒子打開,出十幾個致漂亮的小糕點。
李寶珠輕嗤一聲:“都說了吳小姐不喜歡……”
話沒說完,吳芳兒便拿起了一塊,品嘗之后微笑:“味道不錯,你有心了。”
李寶珠頓時見了鬼的表,其他人也有些意外。
傅知寧早在宮里時,便知道喜歡甜食,只是因為比一般小姑娘更焦慮容貌段問題,才一直想吃不敢吃,所以此刻聽到這麼說,一點也不奇怪。
“吳小姐若是喜歡,我日后可常給你送一些。”傅知寧輕笑。
吳芳兒也跟著笑,只是很快臉上的笑意就淡了下來:“日后再送,不必再油和糖,免得影響口。”
傅知寧微微一怔。
“吳小姐,我還沒恭喜你覓得良緣呢!”李寶珠怕風頭被傅知寧占盡了,趕拉著吳芳兒道賀,“齊大人年紀輕輕,便已經居二品,將來定是前途無量,您可是有福了!”
“是呀是呀,吳小姐日后就是貴妃娘娘的侄媳了,當真人羨慕……”
眾人紛紛道賀,吳芳兒始終噙著笑,只是將被李寶珠握住的手了回來:“多謝各位吉言,湖心亭準備了瓜果,各位去嘗嘗吧。”
說著話,便有丫鬟來招呼,一群小姑娘呼啦啦都從這個小亭子去向另一個小亭子。徐如意遇到相的人,也跟著提前走了,留傅知寧一個人慢慢跟在后面。
吳芳兒看一眼,同一起往前走:“傅小姐,你如今多大了?”
“二十一了。”傅知寧回答。
吳芳兒點了點頭,半天突然說了句:“我今日十七,比你小個三四歲。”
傅知寧看一眼,沒有接話,倒是吳芳兒誤會了,思索一瞬后又解釋:“我并非笑話你的年紀。”
“我知道的。”傅知寧笑著回應。
吳芳兒抿了抿,神又淡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地往前走,快走到湖心亭時又道:“我十七,要嫁的那人三十有余,家中子五六個,你說,們方才給我道賀時,究竟有幾分真心?”
傅知寧略為驚訝,沒想到們兩個這樣淺淡的關系,會突然與自己說這些。
傅知寧思索片刻,開口:“齊家在朝中舉足輕重,齊大公子前途無量,是世人眼中頂好的姻緣,們道賀,自然是用了十分的真心。”
吳芳兒淺笑一聲:“你也這般覺得?”
傅知寧頓了頓:“……我如何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怎麼想的。”
“婚事從半年前就開始商議了,你倒是第一個問我是怎麼想的。”吳芳兒角上揚,徑直進了湖心亭中。
傅知寧目送的背影遠去,微微嘆了聲氣。
眾人在湖心亭用了瓜果,便又在園子里四散開來。不知誰從哪弄來幾個紙鳶,小姑娘們一擁而上,就連徐如意也跑去玩了,傅知寧因為懶得,便自顧自找個安靜地方看們放。
春日正好,明,連空氣都十分暖和。
傅知寧雖然只穿了薄衫,卻不覺得冷,坐在花圃里特意擺放的榻上,只覺得連骨頭都松了,最后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來時,園子里已經沒有人了,眼睛,只看到地上放了一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紙鳶。
糟糟的,顯然人是被急匆匆走的。傅知寧思索一瞬,起便往園外走,打算找個丫鬟問問們去哪了。
吳家的園子比傅家不知大了多倍,層層繞繞的很是復雜,傅知寧憑借來時的記憶,小心翼翼地辨認前路,結果還是越走越復雜,直到發現自己進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才無奈停下腳步。
“有人嗎?”開口詢問,四周只有桃花迎風擺,回應的言語。
“有沒有人呀?”只能抬高了聲音。
還是無人前來,傅知寧深吸一口氣,正要原路返回時,一道影自桃樹后繞過來,突然就出現在眼前。
近距離單獨相見,傅知寧驀地想起前幾日的夢境,臉頰頓時不控地紅了。為免出端倪,急匆匆低下頭:“參、參見掌印。”
“還有一刻鐘就開宴了,怎麼還在這里?”百里溪問。
……難怪們突然不見了,原來是因為開宴。傅知寧恍然,不小心與他對視后,再次將頭低下:“我、我迷路了。”
百里溪看著眼前怯懦的小鵪鶉,許久緩緩說一句:“跟上。”
“……是。”傅知寧答應一聲,默默跟在他的后往外走。
百里溪不知來過吳家多次,在這樣復雜的園子里,竟也能仿佛自己家一般……不過也未必是因為來的次數多,從有記憶開始,他似乎就無所不能,做事總是做到最好,讀書就能連中三元,就連如今做了太監,也是天底下最位高權重的太監,像這樣找個出口又有什麼難的。
也不對,他不是太監,是個全須全尾的男人……
傅知寧不著邊際地胡思想,一時沒注意腳下,被鵝卵石路上凸起的圓塊絆了一下,一頭撞到了百里溪上。
又是淺淡的木檀香,傅知寧被勾起了某些回憶,連忙紅著臉后退:“對、對不起……”
百里溪掃了一眼,視線經過的臉頰時突然停頓,原本舒展的眉心也微微蹙起:“為何這麼紅?”
轟隆——傅知寧的臉頓時更紅了,低著頭不敢接話,在他的注視下,鼻尖還沁出點點汗意。
百里溪看到臉上的細汗,還以為熱了,沉默一瞬后道:“走吧。”
“……是。”
傅知寧答應一聲便要繼續跟著,誰知百里溪突然抓住了的手腕。心下一驚,一臉驚恐地看去,結果還未來得及看清百里溪的表,便已經被他拽到了假山后。
傅知寧了,想問怎麼了,卻被百里溪一手箍在前,一手捂住了。傅知寧掙扎幾下,卻被他抓得更。
不知不覺間,兩人仿佛抱到一起了一般,傅知寧腦子糟糟,飛速劃過無數個念頭——
他為什麼突然抓?為什麼突然捂住的?他已經發現知道他不是太監的了?想原地殺人滅口?可方才明明沒有出破綻……不對,臉紅了,以前再怕他,也從來沒有臉紅過,這次卻臉紅了,他定是看出來了……
傅知寧心如死灰,思索要不要在他滅口之前,為傅家老小求求,可又怕適得其反,反而提醒了他還得去傅家斬草除。
越想臉越蒼白,正當連呼吸也要困難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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