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了一樁心事，顧重回房倒頭就睡，竟是一夜好眠，連夢都沒有做，早上還是丹心將醒的。

外面天已經大亮。

顧重手忙腳地穿服，丹心道：“小姐別著急，夫人邊的于嬤嬤來過了，說在船上又沒有什麼事，讓您不要急著起床，只管好好睡一覺。”

“人家那是客氣，你怎麼就當真了。”顧重并沒有因為丹心的話而放慢速度，反而更快了。與抱真夫人師徒幾個月，只知道這個師傅琴棋書畫樣樣通，雖然為人和氣，但是跟王九郎一樣，骨子里都很傲，斷不會主去放下段關心別人的。

因此，去見抱真夫人的時候很不好意思，一進門就連連致歉。

畢竟是在做客，竟然起得這麼晚，實在太失禮了。

抱真夫人卻不生氣，聲道：“我昨晚也是一夜難眠，直到下半夜才略略閉了一會眼睛，等會用了早飯，我們都各自回房休息。”

抱真夫人臉上尚有倦容，的確昨晚沒有睡好，但的心卻平復了很多，看顧重的眼神也比原來親近了幾分。

顧重心里微微閃過一詫異。

“九郎還未來，我們先等一會。”抱真夫人給于嬤嬤使了一個眼神，于嬤嬤迅速退下，并地從外面把門關上。

抱真夫人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讓顧重坐到邊來。

抱真夫人這個樣子，分明是有話要跟說。顧重不敢掉以輕心，依言坐到抱真夫人邊。

抱真夫人親切地拉了的手，并不說話，只盯著的臉看個不止。

黑白分明的杏眼顧盼生輝，秀的如花瓣般鮮艷，雪白瑩潤的如上好的羊脂玉，一頭烏黑的秀發更襯得五致，明朗人。

丹皓齒，明眸善睞，像三月盛開的桃夭般艷麗；不施黛，素玉，又有亭亭荷花般的嫻靜高雅。

好像比半年前初見時更加明朗娉婷了，也更加有大姑娘的樣子了。

不怪九郎會心，就是見了，也移不開眼了。

自打九郎十三歲開始，帶到家中的名門閨秀不知道有多，每一次都鬧的不歡而散。好在王家家底厚蘊，九郎更是一表人才，不是他是多麼冷淡，小姑娘們還是前赴后繼地朝九郎面前撲。

如今九郎都二十一歲了，那些他相看過的閨秀們孩子都生了好幾個了，他還是孤一人。真的很擔心，他會恨一輩子，這一世都孤一人。

萬萬沒想到這次到南京來，竟然讓九郎遇上了這麼個小姑娘。小雖小了點，但勝在子活潑，長得漂亮，還有醫，與九郎簡直就是絕配。只要九郎喜歡，那就是最好的。

抱真夫人的眼神越和，越看越滿意：“你今年十三歲了吧？”

抱真夫人這個樣子令有些張，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貨一樣。

顧重揮開心頭那一異樣，道：“是的，先生。”

再過幾天，就是十三周歲的生辰。

抱真夫人抿一笑，疲倦的臉上華乍現，說不出的優雅人：“昨天晚上我都看見了。”

顧重更是一頭霧水：“先生，您看到什麼了？難道昨天晚上有什麼特殊的事發生嗎？”

除了跟九郎在船板上聊了一會天，再沒有其他事啊。

抱真夫人不由一愣，難道重對九郎無意？

仔細地打量顧重的神，見態度坦然，眼神清澈好不閃躲，絕不是中該有的模樣。

不由著急，看來，是九郎剃頭擔子一頭熱了。這可如何是好？

門口突然傳來于嬤嬤的親切恭敬的聲音：“九爺來了，夫人已經起了，正與顧小姐說話呢。”

抱真夫人只得止住話頭，有些憾地拍了拍顧重的手：“我們先用飯吧。”

王九郎走了進來，眼睛在室一掃，最后落在顧重上。

穿著鵝黃的對襟衫，很是俏。眼皮微微有些發腫，可能是乍然離了南京舍不得沈家哭泣了吧。

突然，他覺一道炙熱的視線盯著自己，轉頭一看，見是抱真夫人，母子兩個視線略一，又趕移開。

抱真夫人知道兒子這是沒有原諒自己，心頭一酸，差點就掉下淚來，強撐著道：“于嬤嬤，擺飯吧。”

等到吃飯的時候，見王九郎與顧重相對而坐，說不出的般配和諧，心里的酸很快又被高興所替代。

九郎原不原諒又有什麼關系，只要他愿意像正常人那樣娶妻生子，能過上凡夫俗子那平安快樂地生活，就是立時死了，也能瞑目了。

從前，做錯了事，令后悔終，注定了要用后半生所有的時去懺悔。

九郎好不容易有了心儀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幫他一把，無論如何也要讓這小姑娘喜歡上九郎。能與心上人心心相印，這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行船無聊，顧重有了很多的時間可以靜下心來跟著抱真夫人學習。十幾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日日相，王九郎對抱真夫人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可每天能見到兒子，抱真夫人已經覺得十分滿足。

等到九月中，他們的船終于在通州上岸，只要再坐半天的馬車，就可以抵達京城了。

王家下人護著抱真夫人與顧重朝岸上走去，不遠，王九郎早就安排好的馬車已經在等著眾人了。

做船太久，雙腳落在地上，才有踏實的覺。秋風攜著江水的撲面而來，讓人神清氣爽。

到了這一刻，顧重突然覺得對于回京城，也并不像剛開始那麼排斥了。至如今養在崔老夫人名下，還有抱真夫人做為老師，其他人想欺負，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還有王九郎，顧重不由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淡然的表，如玉的面龐讓心生信賴。雖然他沒說，卻篤定，如果遇到危險他一定會幫著，絕不會坐視不理。

心里充滿了底氣。

到了王家馬車旁邊，有個人突然走了過來。

顧重抬頭一看，不由呆住了，是郝邵，他穿著黑的箭袖，比去年了好多，眼睛穿過別人，落在的臉上，一眨也不眨。

四目相對，他眼中的思念與欣喜是那麼的明顯，甚至還有水。

他的目十分熾熱，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好似已經說了千言萬語，全是對的思念。

大半年沒見，重表妹跟從前一樣漂亮，不、比從前還要漂亮。長高了很多，材也有了玲瓏的曲線，整個人更加明聘婷了。

顧重的心不由也是一，從前的甜歡喜與深深的傷痛一瞬間全部涌上心頭，酸甜苦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以為與郝邵再無相見之時，此刻乍然相見，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視了片刻，顧重覺得眼眶發酸，突然低下頭，不再看他。

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眼云煙，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與再無關系，他們之間就應該老死不相往來才對。

郝邵突然向前走了幾步，聲音里蘊含著無限的歡喜：“重表妹，你終于回來了，我在這里等了好幾天了，連家都不敢回，就怕錯過你的蹤跡。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被我等到你了。這幾個月，你過得好嗎？”

重表妹對他還有意，從剛才看他的眼神里就能知道。自打離開了，他沒有一天不活在思念后悔痛苦之中，他忘不掉。他以為恨死了他，沒想到也沒忘記他，這真是世界上最好不過的事了。

郝邵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他又有了活下去的意義。

他的歡喜熱毫不掩飾，可顧重卻低下頭，避開他熾熱的眼神，平靜無波道：“多謝郝公子記掛著，我一切都好。”

沒有，沒有歡喜，有的只是陌生與疏離。

郝邵呼吸滯了一下，臉上的笑容稀薄了很多：“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你突然回來，顧家人都不知道，肯定沒有安排馬車，我就怕沒人接你，特意過來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顧重看了一眼標有臨江侯府標志的馬車，拒絕道：“郝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是顧家的人，坐臨江侯府的馬車實在不合規矩。文國公府的馬車足夠寬敞，可以載我回去。實在不行，我也可以租車回去。”

聽了冷漠的話語，郝邵只覺得心如刀割：“重，就算我們……郝家與顧家是姻親，我到底還是你的表哥，我送你回去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顧小姐。”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這位郝公子可是臨江侯府的世孫，太后娘娘的外甥？”

郝邵抬頭，與王九郎對視，眼中閃過一復雜的緒。

他知道顧重在南京的時候遇到危險總是他一次又一次地保護，他也知道王九郎與顧重越走越近，還有他派到南京保護顧重的人，也被他捉到，趕了回來。

他應該激王九郎護顧重周全，可也嫉妒他能每天伴在邊。作為一個男人，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對重表妹絕對有非常不一般的。這份會阻礙他與重表妹復合，這讓他覺到危險。

不過，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他與重表妹青梅竹馬，心心相印，外人絕對不能足。

顧重覺到王九郎有些不悅，畢竟郝邵攔著了他們的去路，介紹道：“是，郝公子是我大伯母娘家侄兒，臨江侯世孫。”

又對郝邵道：“郝公子，這位是文國公府王九郎。”

玉樹公子王九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只不過王九郎深居淺出，真正見過他面的人之又。他又比郝邵大了好幾歲，兩個人本就不是一個圈子的，所以沒有見過面。

郝邵看著他飄然的風姿，俊朗的面容，心里越發覺得忌憚，語氣卻很生：“原來是玉樹公子王九郎，多謝王公子愿意搭載重表妹回京城，剩下的路程我自會帶走，就不勞煩文國公府了。”

他說話太直白太不客氣了，顧重不由擔心地看了他一眼。

王九郎臉不變，眼神卻比剛才更冷了幾分：“原來郝公子與顧小姐有親，按說我應該同意郝公子的請求，只不過我回京城的時候，沈先生再三代讓我將顧小姐平安送到慶侯府。”

郝邵臉不好看，正開口，王九郎卻不給他話的機會：“再者，郝公子已經婚，顧小姐卻云英未嫁，雖然是姻親，但孤男寡同乘一車，難免有失妥當。更何況，郝公子與顧小姐還是毀過親的，這事傳出去對顧小姐的名聲有大礙，恕我不能同意了。”

郝邵覺得自己心頭像被人捅了一刀，臉一瞬間變得蒼白，眼中也盡是痛苦之。

他生生地忍住，對顧重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是我失于考慮了，重表妹就勞煩王公子了。既然都是回京城，那就一起吧。”

顧重松了一口氣，看了郝邵一眼就進了王家的馬車，歉意地對抱真夫人道：“先生，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耽誤行程了。”

抱真夫人一點都不生氣，只微笑道：“這點時間算什麼，我們十幾日水路都走過來了，也不差這一天半天。”

語氣輕快溫，眸中含笑，心很好。

的九郎自打八歲之后就跟越來越疏遠，格也越變越冷，從一開始的眼中都是憤怒到后來云淡風輕面無表，萬事萬都不放在心上，中間還萌生出要落發為僧的念頭，真怕他一輩子都這樣了。

如今他有了喜歡的姑娘，也會張擔心，也會怒生氣，還會像小狗一樣護食，這才是正常的小青年，這才有人的煙火氣。

怎麼會生氣呢？只會高興。

馬車的時候，顧重突然聽到王九郎說：“郝公子在這通州岸等了三四天，來的時候，并未告訴家人吧，如今臨江侯府找人恐怕要將整個京城翻過來了。”

郝邵的聲音充滿了詫異：“王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王九郎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剛才聽車夫說，尊夫人昨天上午就發了，胎兒卻遲遲不肯出來，八是難產……”

他的話還未落音，就聽到郝邵“駕”了一聲，鞭子重重地打在馬上，顧重也十分驚愕，忙了簾子朝外看。只見道上郝邵親自駕乘的馬車已經跑出很快，掀起一陣土黃的煙塵。

不由呼了一口氣，有三分的失落與七分的輕松，既然他們已經親，還生下一個孩子，郝邵與趙小姐定然相的還算愉快吧。祝福他們，也徹底放下了一樁心事。

就是不知道趙小姐孩子生下來沒有，若真是難產，胎兒與大人會不會有危險。

半天的路程之后，天已經到了黃昏，馬車停在了慶侯府門口，王九郎在馬車外等著，看著顧重進了顧家的大門這才蹬車轉離去。

崔老夫人與英大夫人都又驚又喜，沒想到顧重回來的這麼突然。

特別是崔老夫人拉著顧重的手噓寒問暖說了半天的話：“長高了，有大姑娘的樣子了，比原來更漂亮更標致了，江南的水土果然養人。”

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長的時候，這大半年的時間，的確長高了不。在南京的時候，更是每過兩個月就要重新裁裳。的月事，也是在到南京不久后來的。

如今的確是大姑娘了。

顧重也打量崔老夫人與英大夫人：“我長高了，可伯祖母與英大伯母卻沒有變老，伯祖母您神采奕奕看著特別有神，英大伯母也年輕了許多。只是，怎麼沒有見到蕤大堂嫂？”

“你堂哥堂嫂跟娘家母親、舅母呂夫人一起去潭拓寺還愿了。”崔老夫人開心地一笑，語氣里有說不出的滿足：“你堂嫂懷了五個月的孕了。”

“這麼說，我就要做姑姑了！”這下子到顧重驚喜了：“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沒想到我離開家里大半年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喜事，怪不得伯祖母與英大伯母這麼神采奕奕，原來是人逢喜事神爽的緣故。”

“的確是大喜事，也多虧了你醫高明治好了你大堂哥的。沒有你這份功勞，你堂嫂也不會這麼快懷上孩子，等你小侄兒出生了，讓好好地孝順你！”崔老夫人哈哈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