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被關在天牢最底層，當然，牽涉到謀逆事件中某些尚未斬的人也同樣關在這里。

刑部尚書閔行遠還在勤政殿議事，長樂郡主要去看看廢太子，自然是沒人敢攔的，這位可是攝政王妃，比未來的皇后更尊貴！

虞清秋的才剛好些，所以秦綰難得地坐了馬車出來，跟著的人只有蝶和秦姝。是歐慧這件事，暫時還不打算讓更多的人知道。

下了車，秦綰吩咐秦姝扶著虞清秋，順手遞了一件連帽的黑斗篷過去：“地牢冷，先生還是披上吧。”

虞清秋沉默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披上了。

秦綰順手拉下兜帽，遮住了他的臉。

虞清秋不嘆了口氣，地牢冷不假，所以他今天才格外多穿了一件服出來的，斗篷，還是連帽的，他該慶幸秦大小姐沒有惡趣味地拿塊布讓他把臉蒙上嗎？

想必地牢里關著的某些人看他這個始作俑者之一居然還好好地在秦綰邊出現，怕是撕了他的心都有吧，或者還會懷疑本他一開始就是秦綰的應。

“郡主請，牢里暗，郡主多擔待。”一個主事點頭哈腰地在前面帶路。

“無妨。”秦綰點點頭，又道，“本郡主與廢太子有些話想說，可方便嗎？”

“方便倒是方便。”小主事猶豫了一下才道，“只是，犯人未必能聽得懂……”

“什麼意思？”秦綰一怔。這些日子還真沒關心過李鈺的現狀，不過，好歹他是天家脈，就算是因為謀反才關在這里的，可刑部的獄卒還沒那個膽子折騰他吧？

“不不，卑職當然不敢對皇家子弟折辱，只是……廢太子是昏迷著被送進來的，醒了之后……那個……”小主事苦著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小聲道，“這里就有點不正常了。”

“他瘋了？”秦綰目瞪口呆。

李鈺……居然被嚇瘋了？這實在是……太不經嚇了吧？

“不，比起瘋，更像是傻了。不對，傻了也不是這樣……”小主事糾結道，“郡主……還是自己看看吧，卑職實在是說不清楚。”

秦綰一挑眉，倒是有幾分好奇。

順著臺階往下走，大門重新合上，黑暗中，就算有火把照明，也覺得暗冷，很不舒服。

這座大牢是用來關押重犯的，基本上，進來的人，就再也沒有機會出去了，要是真出去了……就是直接去刑場了。

“郡主！長樂郡主饒命啊！罪臣真的是被迫的！”猛然間，一間牢房里的犯人看見他們，飛快地撲了上來，整張臉都被卡在了兩鐵欄之間，似乎想拼命讓自己出來。

“郡主，這位是原戶部尚書荀嘉義，旁邊的是他的家人。”小主事很有眼地介紹。

秦綰沉默了一下，雖然從前和李鈺一系的荀嘉義打道并不，可第一眼也沒認出來這個穿著囚服、長發遮臉的臟鬼是誰。

天牢，還真是磨人啊，至荀嘉義那一標志的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快瘦竹竿了。

“郡主不必理會這些死到臨頭的家伙，這邊請。”小主事趕道。

秦綰“嗯”了一聲，就目不斜視地走過。

跟隨李鈺謀反的人，宮變那日就死了不，剩下的，無關要的也直接決了，只有像荀嘉義等幾個位高權重的才先羈押在天牢中，需要照例審問一番。當然，也就是早死幾天和晚死幾天的區別罷了。

“先生是否不忍？”走過了那一段，秦綰一聲輕笑。

畢竟，那張最重要的證據，字盟書是虞清秋帶頭，著眾人簽下的。

“王敗寇而已。”虞清秋沉默了一下才道。

“非戰之罪。”秦綰倒是覺得同他的。

真不是虞清秋做得不夠好，而是……誰也沒想到江轍為了給人和親生兒報仇能瘋到這個地步……

“郡主，就是前面了。”小主事說道。

李鈺怎麼說也是皇子，攝政王沒代他們怎麼做，刑部也不好擅自主張，閔行遠倒是問過一句，不過李暄只說按例行事……可天牢從來沒關過謀反失敗的太子啊，哪有例可循？

于是，閔行遠想了好半晌，決定既不優待，也不苛待，就是在天牢最里面收拾了一間還算干凈的牢房給李鈺，當然，凡是犯人不該有的東西，那是一概沒有的。

反正，等攝政王想起來怎麼置廢太子了再說。

秦綰緩步上前，過柵欄看見里面的一切，不由得驚訝地道：“把他們倆關在一起？”

“是啊。”小主事點頭道，“先是朔夜將軍把昏迷的廢太子送來的，三天前，攝政王又派人把這個……送了過來，說他們既然是夫妻，就該患難與共。”

秦綰很無語地看著那鋪著稻草的石床上的一坨……實在不知道該做什麼玩意兒的東西。

“還好不是我干的，讓我來人肯定死了。”秦姝的語氣中是滿滿的崇敬。

“唐陵干的？”秦綰問道。

“嗯！”秦姝用力點點頭，很天真地道，“公子手，我觀的，公子還教我從哪里下刀不會致命。”

“以后跟他學。”秦綰了角，又給唐陵記了一筆。

自己變態已經夠了，不要帶壞人家好好的孩子！被教變態怎麼辦，你娶回家嗎？

“知道了，小姐。”秦姝乖巧地答道。

秦綰已經知道，這兄妹倆打起架來狠絕，但長這麼大就是習武、做任務，本不接外人，子其實都單純得跟白紙似的。

“蝶？是你嗎？”就在這時，牢房傳來李鈺驚喜的聲音。

秦綰一怔，看了那小主事一眼。不是說傻了？這不是好的？說話有條有理，連蝶都認識……咦，不對啊，認識才不正常！

李鈺，到了這個時候，看見蝶會如此驚喜？不是應該憤怒或者驚恐嗎？就算是愧疚都說得過去，驚喜……果然是瘋了吧！

“李鈺？”秦綰上前道。

“你是？”穿著囚服的李鈺站在那里，居然給人一種溫雅公子的錯覺，但眼里的疑也是真實的。

“這位是長樂郡主。”小主事顯然已經習慣了李鈺這個狀態，毫不意外。

“奇怪，朝廷什麼時候有位長樂郡主了？你是哪位皇叔的兒嗎？怎麼跟蝶在一起？”李鈺一連幾個問題甩過來，又道，“不過，你既然是郡主，就跟父皇說說，兒臣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一覺醒來就被關大牢了？”

秦綰的臉越發古怪了，眼前的這個李鈺，分明像是六年前初見時的英王殿下，溫和、本分，有些笨拙，但心卻是純良的。

當時的歐慧，還帶著的天真，就這樣被一個毫無架子的王孫公子逗樂了，相久了，慢慢生了愫。只是，在的幫助下，李鈺的權勢越來越重，卻也距離初見時的那個模樣越來越遠了。

“蝶，你怎麼不說話？”李鈺著急道。

“你幾歲？”秦綰忽然冒出一句。

“二十一，怎麼了？”李鈺疑道。

“怎麼回事？”秦綰轉頭問那個看起來好像清楚怎麼回事的小主事。

“太子殿下每天醒來的狀況都不一樣，昨天他還以為自己六歲，吵著要去上書房念書，還說要告訴皇上，大皇子欺負他……”小主事苦著臉，小聲說道。

大皇子，誠肅親王都死了多年了，現在連他兒子也被你弄死了啊。

秦綰不失笑，二十一歲，那個時候，歐慧十九，他們相識一年多，正是最熱的時候。然而，秦綰看著面前的李鈺，一如記憶之初的模樣，但心里卻再也沒有一漣漪。

果然，是完全不了，放下了呢。

“小姐，他不會是裝瘋賣傻吧？”秦姝忍不住道。

“李鈺沒這麼好的演技。”秦綰哂笑。

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個李鈺絕對已經不正常了，恐怕是被嚇得太厲害，自己封閉了記憶，可又不完整，才會每次睡醒后記憶的多都不一樣吧。

“嗬嗬……”邊上那一坨扭著發出令人骨悚然的聲音。

唐陵嚴格按照江轍的要求，還稱了江漣漪的重量，盡量公平合理地將拆掉一半，包括挖掉一只眼睛，割掉一只耳朵一半舌頭之類的，事實上，秦綰都有點佩服唐陵這個變態，居然真的讓江漣漪活下來了。

“其實……蘇公子幫了不忙，要不然怕不傷重而死也會活活痛死。”秦姝道。

“自己都躺下了還有這閑心。”秦綰又好氣又好笑，怪不得蘇青崖醫治完虞清秋倒下后，沒修養幾天，只稍微好了點就又出了趟門，回來就病得更嚴重了，直到這幾天才算能起。

就為了不讓江漣漪死得痛快這樣拼命，值不值啊？

不過，哥哥和摯友這麼盡心，都是在給出氣，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江漣漪最痛苦的還不是，而是……明明已經這麼痛了，可為什麼還是死不了？甚至連昏迷都做不到，偏偏要意志清醒地承這一切。僅剩下的一只眼睛盯著秦綰，出的怨毒讓那個小主事忍不住打了個寒。

秦綰看著全都被繃帶包裹的江漣漪，嘆了口氣。這也是自己作死的。正如江轍所說，如果江漣漪乖乖地嫁給尹飛鴻，等滅了尹家，完了的價值之后，說不定江轍會看在那一半的脈份上放一馬，最不濟，也能和尹氏一樣一刀殺了得個全尸。可是，偏偏扯上了李鈺。

雖然說，不是江漣漪也會有別的人，李鈺想要一門有實力的姻親，歐慧就要死，但是，現在這個人就是江漣漪，不是別的人，所以……了江轍的逆鱗了。尤其，原本以為自己豢養的是弱無害的小狗，結果居然是只白眼狼還反咬了他一口，秦綰覺得，就算是江轍那樣的人，對自己唾棄之余，也會惱怒地遷怒罪魁禍首的。

所以，江漣漪這個從犯落得了比李鈺這個主犯還慘的下場。

“本郡主想和他們私下談幾句，可以嗎？”秦綰問道。

“當然，當然可以。”小主事趕回答，乖乖上牢房的鑰匙。橫豎長樂郡主又不會把犯人給放了，有什麼擔心的。如果是把犯人殺了……這不是上面有攝政王兜著嘛？

秦姝笑瞇瞇地把人送了出去，當然不會忘了給點茶錢。

蝶上前打開了牢門，退開一邊。

秦綰一低頭，走了進去。

江漣漪缺了半截舌頭，說不清完整的話，只能發出些詭異的音調，沒嚇到秦綰等人，卻把李鈺嚇得不輕，直接躲到了蝶后：“蝶，那個是什麼東西？”

“那個不是你最的人嘛？”秦綰似笑非笑道。

“不不不，本王喜歡的是慧兒，怎麼可能是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李鈺急忙搖頭。

蝶一聲冷哼，抓著他的手臂一個過肩摔把人丟在地上。

“蝶？”李鈺渾劇痛，卻一臉的茫然。

蝶口不能言，但眼神中流出來的卻是要把他筋皮的刻骨恨意，讓他下意識地覺到一陣恐懼。

“歐慧，不是被你親手殺死了嗎？”秦綰蹲下來，笑瞇瞇地拍拍李鈺的臉，順手一指江漣漪，“就跟那個差不多喲。”

李鈺順著指的方向看過去，最后目落在江漣漪上。

蝶很黑線，上的殺意和郁氣也消散了不，只覺得很無力，江漣漪能和自家小姐相提并論嗎？就算小姐死的時候也一樣傾國傾城……呸呸呸！小姐明明活得好好的！

“啊~”李鈺的臉不斷地扭曲，雙手抱住了腦袋，痛苦地翻滾著，還不住地拉扯自己的頭發、。

再怎麼打掃，牢房也不可能真一塵不染，沒一會兒工夫，剛剛還算是個翩翩公子的李鈺頭發散，服破碎，翻滾中還撞翻了牢房角落里的恭桶，頓時黃白之潑了一聲，臭氣熏天。

秦綰了鼻子，看著蝶手里的小食盒有點糾結。

“不是！不是我殺你的！不要來找我！你走開！”李鈺毫沒在意自己上的臟污，甚至連面前站著幾個大活人都沒看見，就好像目直視之有什麼恐怖的東西似的，拼命揮手拍打著想把那東西弄開。

“小姐，我們先出去吧。”秦姝警惕地看著李鈺，不會把那些臟東西濺到小姐上。

“先生看夠了嗎？”秦綰轉頭問道。

虞清秋滿臉的不忍之，他和李鈺相一年，雖然說不說有多深厚的，但李鈺確實待他極好，敬重如老師，雖說王敗寇，但最后居然是這幅模樣，也未免有些悲哀。

尤其，若是他們一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瘋了的李鈺，或許虞清秋還不會有這麼大的，畢竟在獵宮時就已經有征兆了，但是有了剛才失憶二十一歲的李鈺作對比，強烈的反差更讓李鈺此刻的慘狀木三分。

“出了什麼事？”聽到靜的小主事氣吁吁地沖過來。

雖說是長樂郡主自己要求單獨和廢太子談談的，可郡主畢竟是兒家，而廢太子卻是有武藝在的，雖說是傻了，可萬一暴起傷人，他多條命都不夠攝政王砍的啊！

“沒事，病發了。”秦綰退后幾步，淡定道。

小主事也被那沖人的味道熏得差點吐出來，倒是佩服這四人包括郡主在都面不改，趕道：“郡主先離開吧，這個地方實在太過骯臟，污了郡主的裳就罪過了。”小主事心驚膽戰道。

“好吧，不過本郡主原本是來送吃的，畢竟是探監嘛。”秦綰笑道。

蝶打開食盒，端著一碗青白的末狀出來。

“這個，請太子殿下吃下去，務必要吃得一點不剩哦。”秦綰道。原本蝶是打算親自灌的，可李鈺這個樣子……自己手也太委屈了！到底是誰折騰誰啊。

小主事捧著碗，心跳有點快。

“放心，不是毒藥。”秦綰看出了他的想法，嗤笑道，“怕的話，可以先請示一下攝政王。”

“是是，郡主放心，卑職一定會讓廢太子將郡主的心意全部吃下去的，絕對不會浪費。”小主事趕信誓旦旦地道。

剛剛他肯定是魔怔了，長樂郡主要廢太子死，哪里用借他的手，何況，誰家的毒藥要吃這麼一大碗末的？大概就是折騰折騰人的吧，不過這末看起來亮晶晶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用水沖了行不行？末比較難灌啊……

“這東西不溶于水的。”秦姝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小主事撓撓頭，也沒想太多，反正郡主要廢太子吃，灌就是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