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

作為東華西北重鎮的江州，負擔著增援嘉平關的任務，本也駐扎著五萬兵馬，江州軍統領聶禹辰年僅三十便是一軍統帥，并沒有任何后臺，是真正從北燕戰場上拼殺出來的悍將，只是素來和江州刺史趙文正不和。當然，這也是太上皇用人的手段，以免地方文武沆瀣一氣，把持地方。

然而，北燕扣關，卻剛好江州刺史趙文正上京述職去了，嘉平關的求援文書確實是第一時間送達了江州，可刺史不在，暫時理江州事務的江郡守卻沒有下令出兵的權力，只得八百里加急回報京城。

雖說，嘉平關的軍報早就傳回去了，可他這邊也不能不報是吧。

同時，駐扎在江城外的江州軍營地也不平靜。

按照聶禹辰的想法，當然應該盡快出兵，兵貴神速，若能趕在嘉平關被破之前趕到，敵于門外才是最好的結果，可東華地方的武將要文節制，沒有刺史府的手令，無法出兵。而刺史……雖然有權，但若是隨意調兵馬，也是要承擔很大責任的，從前北燕不是沒有攻打過嘉平關，趙文正都會得到朝廷回文，才下令出兵增援。

當然，從來沒有哪一次，北燕攻打嘉平關如此出其不意、又是集結了三十萬大軍。

前日最新一道軍報，嘉平關破，北燕大軍正一面修繕嘉平關作為退路，一面掃江以北的小城，籌集糧草。然而，江郡守蔣奇卻閉城門，借口其中混有北燕細，不放難民城。

“將軍！讓我們去宰了那個混賬吧！”中軍帳里，副將們紛紛抱怨。

“就是！居然還想將我江州軍進駐江替他守城……我呸！”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本以為趙文正已經夠窩囊了，沒想到這孫子更沒用！”

“要我說……”

“都閉！”聶禹辰終于忍不住一聲厲喝。

他相貌堂堂，不笑的時候不怒而威，尤其每戰必定先士卒，很得兵將擁戴，這一出聲，帳中頓時安靜下來。

“吵吵嚷嚷何統！”聶禹辰冷哼道，“嘉平關一破，江就是最后一道防線，必須守住，蔣奇雖然小心了些，卻也不算大錯。”

“可是，將軍，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那些北燕蠻子屠殺我東華百姓，燒殺搶掠，民不聊生嗎？”一個絡腮胡副將紅著眼睛道。

聶禹辰沉默了許久，終于嘆了口氣。

若是江郡守蔣奇當初能當機立斷，同意他的意見立刻出兵，而不是拼命阻攔耽誤時間，五萬大軍駐嘉平關，雖然未必能擋住北燕，但等到朝廷派援兵來還是很有希的。可是，如今嘉平關已破，盡管關山林眾多，可北燕軍畢竟有三十萬，他們這五萬大軍拉出去打野戰，本就是去送菜的，哪怕個個以一敵二，拼掉北燕十萬人，還有二十萬呢，而沒有了江州軍，江能守多久？一旦江城失守，他們所有人都是東華的千古罪人！

其實幾個副將也不是沒腦子的，發泄完了，自然也明白目前的形勢和自家將軍的苦衷，一個個低下了頭。

“難道我們真的要服從那個蔣奇的調遣，駐江城嗎？”副將問道。

“江絕對不能有失。”聶禹辰堅定道，“只要江還在，江州軍還在，北燕就不敢繞過江攻打東華腹地，我們必須守住這里。”

“將軍。”帳外響起傳令兵的聲音。

“進來。”聶禹辰立即神一肅，喝道，“是否有北燕的新向？”

“報告將軍，是軍營外有一行人要見將軍，自稱是從京城而來，奉了攝政王之命。”傳令兵的臉很是古怪。

“人呢？”聶禹辰道。

“在營門外。”傳令兵答道。

“胡鬧。”聶禹辰一瞪眼，喝道，“既然是天使，爾等驗過印信無誤就該請進來，怎麼讓人等在大門外？”

要是上一級的員私自來訪，就算是丞相，也不能擅軍營重地，可天使能一樣嗎？

“可是將軍，拿著印信的是個子啊。”傳令兵苦著臉道。

自古以來，除了軍，還沒聽說有子進軍營的先例！

“人？”聶禹辰愕然。

“攝政王在想什麼，怎麼派了個人來？”一個年氣盛的副將口而出。

“既然如此，徐鶴將軍，你去看看。”聶禹辰便道。

“是！”那年副將徐鶴得令，大步走出軍帳，往營門外走去。

或許是因為來了幾個漂亮姑娘，營門口格外熱鬧，一向軍紀森嚴的江州軍都有些躁。

“讓開！”徐鶴不滿地一聲大喝。

營門之外的一行人，有男有，個個相貌出眾，可若說是朝廷使者，從頭看到腳，就沒有一個像的！

“徐將軍。”守門的士卒紛紛道。

“都回崗位上去，想什麼樣子！”徐鶴一瞪眼。

“徐鶴？”領頭的子一聲輕笑。

徐鶴轉，疑地看了一眼，卻不由得心里一跳。

不是因為的容貌很，而是……那氣勢，似乎在什麼地方到過，很是悉。

“你是……攝政王派來的？”徐鶴想了想，雖然出來的時候看起來一臉不爽，但真正站在這里了還是表現得很客氣。

京城的變故他們這些戍邊的將領知道得不多，也不太清楚攝政王是個什麼樣的人，只能靜觀其變。

“不錯，我是攝政王妃。”秦綰答道。

“噗——”徐鶴臉扭曲，差點一頭栽倒，半晌才怪道，“王妃？”

“有問題嗎？”秦綰問道。

“……”徐鶴無言。沒有問題嗎？問題大了好嗎？把王妃派到戰場前線來傳旨，還就帶了幾個人，那位攝政王該不會是一親就后悔了，想換個王妃了吧！

“沒有問題的話，帶本妃去見聶將軍。”秦綰道。

“這……請王妃出示信。”徐鶴艱難地道。

秦綰回頭一示意，荊藍走上前，亮出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上面四個大字：如朕親臨！

“萬歲萬歲萬萬歲！”營門口頓時跪了一地。

“行了嗎？”秦綰微笑。

“王妃，請進。”徐鶴汗。

秦綰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這才帶人走進去。

中軍帳中，雖說派了徐鶴來迎接，不過畢竟是天使，聶禹辰還是帶著眾將在帳外等候。

“將軍，這位是……攝政王妃。”徐鶴僵著臉稟告道。

聶禹辰的冰塊臉也一下子破裂了。

王妃？

不好意思風太大沒聽清你可以再說一遍麼……

“聶將軍，久仰大名。”秦綰落落大方地道。

“江州軍統領聶禹辰，見過……王妃。”聶禹辰拱了拱手，行禮的作很僵。

按理說，王妃是超一品夫人，又是天使，他應該跪拜，可是……外臣從不可能和宅眷單獨見面，這個……需要跪拜嗎？

“聶將軍客氣了。”秦綰笑笑，表示不介意。

“王妃，請進。”聶禹辰松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將軍請。”秦綰一擺手，也不客氣，當先走進中軍帳。

“將軍……”副將又湊了上來。

聶禹辰揮揮手制止了他們的抱怨，警告道：“上有賜金牌。”

營門口那一陣山呼萬歲的喊聲，中軍帳這邊自然也聽見了。

眾將只得將話都憋了回去，默默地跟著走進帳中。

然而，一進門，所有人都臉一變。

因為，秦綰居然直接坐在了屬于聶禹辰的主位上，簡直是*的挑釁！

“王妃，就算您是天使，也不能坐帥座。”徐鶴沉聲道。

“奉攝政王令，援軍到達之前，本妃全權統領江州文武。”秦綰淡然道。

“一個弱子統領大軍對抗北燕豈非笑話！”徐鶴口道。

“閉！”聶禹辰阻止不及，臉也黑了。

雖然他也同意徐鶴的看法，可畢竟眼前的人是拿著如朕親臨金牌的攝政王妃，至不能當面指責。

“弱子啊。”秦綰不笑了。的名聲在京城以南傳得廣，而北方確實不為人知。看著徐鶴笑笑，干脆地道，“既然徐將軍自問不是‘弱男子’，那麼……本妃帶來的人，包括本妃在，徐將軍隨便挑一個比試比試？要是徐將軍能贏，本妃立刻將金牌送給聶將軍，再不管江州事。”

“王妃此話當真？”徐鶴頓時眼睛一亮。

若是有賜金牌在手，那蔣奇就再也制約不了江州軍，他們就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自然當真，徐將軍是要挑哪一位試試手？”秦綰漫不經心地道。

聶禹辰微微皺眉，但終于沒說什麼。

反正是王妃自己提出來的，輸贏都沒有壞，何況徐鶴這人和普通的武將不一樣，即便是專攻小巧功夫的侍衛，他也能與之一戰。

徐鶴遲疑了一下，一個個掃視過去。

王妃自然是不行的，兩個侍也掠過，就算再想贏，他也拉不下臉去挑戰王妃的侍，這樣贏了簡直比輸了更丟人！

最終，他把目定在了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一人上，直接一指：“我選他。”

直接挑戰看起來最強的那一個，這樣贏了想必王妃也沒什麼話好說了。

不過，看到他的選擇，秦綰的臉也不了。

這小子，還真是……很會挑啊！

這次出京邊帶的人，除了荊藍和蝶，另外只帶了三個人。蘇青崖、顧寧、以及，沈醉疏。

帶上蘇青崖自然是因為戰爭中最缺一個好大夫，顧寧既是的侍衛，剛好又能上戰場見見世面，而沈醉疏除了有上述原因，更因為，他是江州人！

而徐鶴竟然要跟沈醉疏比武……秦綰實在很想笑，若是不算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單憑武功，連也未必能保證贏沈醉疏。雖說炎七轉對沈醉疏來說會要命，可要了他的命之前，這心法的進境實在太快了，現在的沈醉疏比起當初在襄城時，短短一年，又厲害許多。

“請閣下指教。”徐鶴一抱拳。

“來吧。”沈醉疏嘆了口氣，來到中軍帳當中，連玄鐵簫都懶得拿出來。

“這里地方是不是太小了點。”徐鶴怔了怔。

“速戰速決吧。”沈醉疏撓了撓頭道，“你要是能讓我一步，就算我輸了。”

這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小徐，給他點厲害看看！”絡腮胡副將舉著拳頭怒道。

“就是！”

“這也太自大了吧！”

“這位兄臺，末將出江湖，比起馬上功夫，本就更擅長比武！”徐鶴雖然也憤怒，但還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知道，所以才在這里比試就行了。”沈醉疏道。

秦綰來江州的路上，就把江州軍的重要將領都研究過了，也大略對他們提過。

“請。”徐鶴本就是年氣盛的人，只不過心底驕傲不想勝之不武才多說幾句，但見他如此，頓時也忍耐不住了，不過，既然沈醉疏空手，他也沒有拿兵，直接掌攻了上去。

“咦？”沈醉疏看見他的作，眼中卻閃過一陣驚訝，揮手開他的招式，好奇地問道，“小子，南宮廉是你什麼人？”

“你認識我師叔？”徐鶴一愣，不過手里的作卻沒有停。

手一招，他就知道是踢上了鐵板，眼前的這個男人，招式如何先不論，可力卻比自己深厚太多了。

沈醉疏神古怪，一邊隨手應付，一邊回頭道：“你孫子？”

“滾！”秦綰隨手砸了個銅板過去，笑罵道，“本妃的兒子都沒生出來呢，哪來的孫子！”

“好吧，徒孫。”沈醉疏一偏頭，躲過了那枚銅錢，作簡直比應付徐鶴還大。

“叮！”徐鶴還沒來得及為那句“你孫子”發怒，卻見那枚普普通通的銅錢掠過沈醉疏的脖子，打在地上，卻直接整個兒沒了地面。

這一下，整個中軍帳都靜了下來。

在場

的將軍都不是傻子，中軍帳的地面是修整過的，極為堅，隨手一枚銅板就跟打在豆腐上似的，這是什麼功力？至他們是絕對做不到的。

想起剛剛徐鶴還說這位攝政王妃是“弱子”，眾將的臉都要綠了，這樣的王妃若是弱子，那他們這些還不如的，豈不是真了“弱男子”？

“我……”徐鶴半途停了手，臉變來變去，煞是好看。

“不打了？”沈醉疏道。

“我打不過你。”徐鶴很郁悶。自己也算是師出名門，難道連一個侍衛都打不過嗎？

“打不過就練好了再來打，這就泄氣，南宮廉是這麼教你的？”秦綰一聲冷哼。

“……”徐鶴了，臉還是很不好看。

“輸給我難道很丟臉嗎？”沈醉疏翻了個白眼。

“請問，這位……公子，和沈文臺，沈公怎麼稱呼？”聶禹辰忽然問了一句。

沈醉疏神大變，一閃，一把揪住了聶禹辰的襟，眼神極為可怕：“你為什麼知道沈文臺？”

“我是江州人！”聶禹辰一面揮手制止屬下的作，一邊困難地道，“二十年前，江州大旱，災民無數，府不作為，是沈家帶頭開倉賑災，活民無數……我……也是因此而活下來的。”

沈醉疏愣了一下，緩緩地松手，臉怔忪，一片迷茫。

二十年前的災難，他還有些記憶，當時他還是個孩子，父親要他悟百姓疾苦，把他從書房里拖出來，讓他親自去幫著家丁一起施粥，親眼看見過那些災民的慘狀。

原來，沈家居然還救出一個將軍嗎？

“你、是不是當年那個小年？和文臺公實在太像了。”聶禹辰又道。

二十年前，沈文臺就是這樣的年紀，所以，他第一眼看見沈醉疏的時候，簡直像是當年的恩人站在面前的覺，終于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啊，我就是。”沈醉疏已經回過神來，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無意挾恩求報，不過，如果他的存在能讓聶禹辰聽話，出點花樣，對秦綰來說也是好事一件吧。

“將軍，沈文臺是誰？”徐鶴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在江州駐守也有四年了，不知道那是江州百姓的驕傲嘛？”另一個副將笑道，“書香世家的沈家，文臺公曾高中探花，只可惜十幾年前沈家遭了難，哦，西門前那塊廢墟就是沈家莊址……啊，抱歉抱歉。”

那副將都說完了才想起那個沈家的后人就站在這里，趕道歉，但隨即臉又有點古怪。

“于是，我比武輸給一個文探花的后人？”徐鶴更加覺得全無力。

“他是沈醉疏，你輸給他哪里有問題嗎？”秦綰笑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