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二進小院偏安靜了些。

許默國子監的同窗來尋，晚飯不在家中食用。

鄭如謙帶著高家兄弟去了河南郡，年前能趕回來就了不得了。

算來算去，六兄妹竟然只留了三個小的在家，大孩子們全都各自忙碌著。

幸好有汪小松在，他巧舌如簧地描述著這半年的所見所為，倒也逗得大家喜笑開，整個小院里滿是和睦溫馨。

便在這時，敲門聲響起。

非常規矩知禮的三下，不多也不。

長宴眼底剛掀起警覺，姜笙就驚喜地扔掉筷子，“是不是大哥回來了，也可能是二哥，還有一點點可能是三哥。”

食指與拇指靠近，比黃豆那麼大小的距離。

看得出來，妹妹還是想念三哥，只是大家都明白，方恒不可能那麼快回來。

“我去開門。”張姑姑打破這有點傷的氛圍，快速起，來到院門口。

姜三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頭。

雖說京治安好，他們也沒得罪什麼權貴，但防著點總歸沒錯。

幸好木門打開，出個圓潤的大腦袋，臉上堆著和善的笑，“請問這里是炒家……不對，是姜笙家嗎？”

張香蓮愣了片刻，才道，“是，您是找小姜笙有什麼事嗎？”

大師傅尷尬地了手，他要怎麼表達，才能顯得自己不像來占便宜的。

好在姜笙按耐不住好奇心跟了過來，瞧見他眼前一亮，“大師傅，你真的來啦？”

“哎哎，來了。”大師傅這才放下心，指著姜笙道，“小姑娘邀我來嘗嘗豆角燉，我就冒昧過來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解開腰間系著的糕點，麻利到了張香蓮手里，“小小心意，不敬意。”

看得出來，大師傅把當孩子們的長輩了。

張香蓮剛想張口解釋，不是孩子們的長輩，是跟孩子們簽了工契的工人，目卻在看見糕點上的標志時愣住了。

黃褐的油紙包裹著四四方方的糕點，上面用菱形的紅紙覆蓋折疊痕跡，最后再用麻繩頸纏繞出手拎。

這本是糕點鋪子最常見的打包方式，但鄭如謙為了讓京百姓加深對九珍坊的記憶，特意央許默在紅紙上寫下肆意流暢的一個“九”字。

為此，許默不得已減學習時間，還把“九”字寫到自己都快不認識。

張香蓮低頭嗅了嗅糕點的味道，確認這是自己做的芙蓉栗子糕。

相較于價格偏貴的糯米棗糕，芙蓉栗子糕因為原材料普通，價格更為實惠，深京百姓歡迎，是走親訪友的最佳優選。

沒想到這個人還會過日子。

張香蓮自己就是個節儉的，面對同樣節儉的人難免親切，“是您客氣了，豆角燉剛剛出鍋，來嘗嘗吧。”

拎著糕點走在前頭，要去廚房拿副碗筷。

姜笙在后頭作陪，笑嘻嘻道，“大師傅，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姑姑做的燉剛出鍋，我才嘗了一口口。”

出食指，模樣靈又可，看著是在夸張姑姑，實際是解釋大家已經開的事實。

沒想到小姑娘心眼多。

大師傅莞爾，跟著走到大廳，剛進去就被大盆里的豆角燉吸引住。

他深吸一口氣，險些迷醉在其中。

“對對對，就是這個味道，我曾去過江南兩趟，那里的炒就是這個味道。”大師傅聲音有些急促。

張香蓮剛把碗筷短過來，他就迫不及待夾起一筷子豆角。

吸滿了湯的干豆角，味道比還要好吃，再嗦上兩口條，嚼塊爛適中的，真真是人間味。

大師傅一口咽下去，滿足地長嘆了口氣。

看得出來，這個人是真吃，也真會吃。

張香蓮輕笑，又端上盤糕點，赫然是大師傅帶來的芙蓉栗子糕。

“絕，真的絕，這干豆角也太好吃了。”大師傅還在贊嘆豆角燉。

姜笙托著腮，“大掌柜還不稀罕呢，我明天就去賣給別人，已經有干貨店跟我要了。”

旁邊的長宴和溫知允表猶如見了鬼。

天殺的，誰影響了妹妹，可萌的小姑娘居然也學會了扯謊。

還是面不改眼不眨地扯謊。

偏大師傅是個實誠人，真被嚇了跳，趕忙咽下滿的，“小姜笙，你可莫要著急，這干豆角悠然居都要了，全都要了。”

“可是……大掌柜他……”姜笙語氣委屈。

大師傅手掌一揮，“放心吧，他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就不干了。”

掌柜是酒樓的支柱，廚子是酒樓的靈魂，沒了誰都不好。

大師傅一句話，證明了他在悠然居的地位。

姜笙這才出狡黠地笑，并殷勤地為大師傅夾菜，“大師傅你多吃點，別客氣。”

夾到芙蓉栗子糕的時候，眼前一亮，大聲道，“姑姑，今天剩下糕點了？”

自打九珍坊的生意變好，小院的孩子們就再也撿不著剩糕點吃了，難得今天有，高興地給大師傅夾了塊，并驕傲道，“大師傅你嘗嘗，這是我姑姑做的糕點，可好吃了。”

大師傅腦袋有一瞬間的宕機。

幸好在酒樓干活的沒幾個傻子，他很快醒悟過來，震驚地看了眼張姑姑，又看了眼姜笙，“九珍坊跟你們……”

“那是我二哥開的鋪子，專門做各種糕點。”姜笙呲牙，“里面的糕點全都是姑姑一個人做的，味道可好吃了。”

夸張地比劃著，圓圓的小臉蛋上都是驕傲。

大師傅沒想到買了人家的糕點送到人家門上，臉上頓時涌出紅的尷尬，他又不怎麼擅言辭，只能悶頭吃起芙蓉栗子糕。

吃著吃著，他眼睛明亮起來。

這芙蓉栗子糕口即溶，甜味偏淡不膩，中間還能咀嚼到香脆可口的核桃仁，哪怕是跟悠然居的糕點比都一點不次。

好吃，是真好吃。

不過當務之急最重要的還是干豆角。

吃完飯，大師傅鄭重道，“小姜笙，你能給我點干豆角嗎？一點就行。”

姜笙沒有遲疑，旋風似的取來半斤干豆角，用油紙包好遞過去。

大師傅揣進懷中，看了眼張香蓮，又不舍地瞟了眼桌上殘留的骨頭，咬咬牙離去。

那副樣子，不像是回悠然居做菜，倒像是舍取義上戰場。

姜笙尚滿頭霧水。

一旁的長宴了然道，“看來這干豆角，還是要賣給悠然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