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嶠跟著蕭永嘉進屋,腳底一個趔趄,半邊子在肩上。
一旁跟著的幾個仆婦如臨大敵,見狀“哎呦”一聲,七八只手搶著了過來,要將他從主母上拉開。
蕭永嘉擺了擺手,阿和自己一道扶了丈夫,帶到床上躺了下去。
很快便送來了醒酒湯。蕭永嘉喂丈夫喝了下去。下人又送水進來。坐在床邊,親自替他臉,,一番忙碌,終于安置了下去。
高嶠閉目躺了片刻,方才腹中那子的酒沖勁頭,終于緩了些。
耳畔靜悄悄的。他睜眼,那些仆婦都不見了。床頭燈架上,燃了一盞夜燈,帳中線昏暗。轉過臉,妻子臥在自己邊,額面在他的肩膀上,閉著眼眸,一不,仿佛已是睡了過去。
高嶠盯睡片刻,漸漸到口干舌燥,忍不住,朝過去一只手。
兩人停了房事,已是有些時日了。因說那日請太醫來看,說子虛,需慢慢調養,房事不便。
妻子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會強要。至今已有三兩個月。中間有時,也會用別的法子替他紓解。但終究是了那種實親近的暢快之。
以前一個人,不想,經年累月,也就這麼過下來了。
如今對著,夜夜同床共枕,自然又不同了。
他有點惦記著。
掌心輕妻子溫暖的皮,到比先前似乎又圓潤了。想最近神好,胃口也比從前要大了,吃得不。
他倒更喜些。但時下子皆追求姿飄逸。知一向又最是,怕介意口,便沒在面前提及半句,只作不見。
到懷中子了,似乎醒了。
高嶠忍不住,借著幾分酒意,附耳低聲問:“阿令,太醫可有說,子何時可以調養好?”
蕭永嘉一直醒著。忽聽丈夫如此發問,到他停留在自己上的那只手臂慢慢地收,怎會不知他所想。
有孕的事,邊那幾個親近服侍的人,早都知道了,高嶠卻至今渾然未覺。一開始,自然是怕胎兒不穩,想等況穩定了些再告訴他。于是逢他親近,便以調養子為由婉拒。他信以為真。
那段時日,見吃著藥,神也不濟,人整日懨懨的,他事雖多,但每日也會盡量早地回來伴。蕭永嘉心里到極是妥。
后來子漸漸起穩,想告訴丈夫了,又逢許陸北伐事多,高嶠又丟下自己忙個不停,天天地早出晚歸。
連蕭永嘉自己都覺得胖了不,丈夫卻視而不見,眼睛只盯著朝廷那些事,對發生的變化,仿佛完全沒有覺,又是好笑,又略著惱,加上太醫那里還沒給個準話,索又忍了下來。倒要瞧瞧,他到底哪天才會自己發覺。
今日終于從太醫里聽到了期盼已久的話,得償所愿,兒婿也回來了,蕭永嘉心愉快,按住丈夫那只留在自己上的手,睜眸:“你都沒覺著,我比先前胖了些嗎?”
高嶠搖頭:“未曾。”說完,見妻子盯著自己。
“不管瘦如何,我都覺著好。”
想了下,他趕又加了一句。
蕭永嘉忍住笑,帶著丈夫那只手掌,慢慢地來到自己的小腹,道:“你看,這里和從前,可有不同?”
高嶠輕輕妻子已帶的小腹,正想閉著眼睛說和從前一樣,忽然留意到雙眸凝視著自己,眼底似有喜悅芒閃爍,令整張面龐,充滿了他看得舍不得挪開視線的,愣了片刻。
突然,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自他腦海里跳了出來。
幾個月前開始,妻子突然不和自己行房,那段時日,人懨懨的,總睡覺,他不放心,特意還去問過給調養子的太醫,太醫說無事,后來他事忙碌,見漸漸恢復了神,胃口好了,人也胖了,也就再沒多想別的了。
此刻被如此提醒。他便是再糊涂,也知有異。
他終于想了起來。
記得很多年前,剛懷上兒的時候,起頭那幾個月,似乎也和如今有些相像……
高嶠頓時沸騰,心跳加快。
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如此的運道。
他難以置信。
“阿令……難道你……”
他盯著臥在枕上的妻子,遲疑了下,那句話,竟不敢問出來。
蕭永嘉見丈夫如此張,比記憶中,當年第一次,他得知懷兒時的反應,還有過之而不及。再也忍不住了,翻背向著他,肩膀微微聳,笑得是花枝。
高嶠見如此反應,便是再遲鈍,也終于明白了。
他狂喜不已,飛快地爬了起來,雙手握住妻子肩膀,將子扳了過來,朝向自己。
“阿令!你沒騙我?真的?我真的又當阿父了?”
蕭永嘉一邊笑,一邊看著丈夫,點了點頭。
“都四五個月了。起先太醫說胎像不穩,我便想緩緩再告訴你。誰知我一好,你眼里就又沒我了。我天天地胖,你都沒半點留意。我就想瞧瞧,我要是不說,你到底哪天,才能想到自己又當阿父了。”
的語氣帶了點埋怨,卻又充滿了意。
高嶠呆呆地看了片刻,突然仿佛反應了過來,大笑,從床上一骨碌翻下地,連鞋都未趿,赤著腳,走來走去,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表達他此刻那種激萬分的心。走了幾個來回,突然又停住,抬手,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腦殼,出懊惱的表,奔了回來。
“我竟糊涂至此地步!阿令,委屈你了!你消消氣,你打我!”
他將蕭永嘉抱在懷里,不停胡地親著的臉,里絮絮叨叨個不停。
蕭永嘉笑著,手推開他臉,扇了扇面前的風:“誰高興打你!一的酒氣,離我遠點!”
高嶠急忙松手,往后挪了挪,卻不提防自己本就靠著床沿邊,這一挪,挪了個空,“咕咚”一聲,整個人從床上倒栽了下去。
蕭永嘉嚇了一跳,慌忙探出來,見丈夫摔到了地上,閉著眼睛,一不。
知他和婿今晚喝多了,又這麼重重一摔,一時怕是起不來。又是心疼,又覺好笑,里埋怨著,急忙下了床,要他從地上扶起來。不料腰間一暖,低頭,見丈夫臂,已是抱住了自己。
高嶠從床前地上起了,抱起妻子,將送回到床上,小心地放在枕上,自己也靠了過來,再次小腹。
“阿令,我真的沒有想到,我都這歲數了,還能再有個孩兒!辛苦你了……”
蕭永嘉凝視著畔這個還是時便一見鐘的男子,指慢慢地過他那張已然不再年輕,卻依舊心深系之的面龐,聲道:“我不辛苦。再給你生個孩兒,是我的本分。”
高嶠心激,將妻子輕輕攬懷中,和溫存了片刻,忽然想起兒。“阿彌可知道了?”
蕭永嘉點頭:“極是歡喜。”
高嶠松了口氣,摟著妻子,慨萬分。
“阿令,我得妻如你,有阿彌。婿立下了曠世奇功,非但沒有居功自傲,今夜我和他一番對談,觀他態度,較之從前,反而了幾分桀驁。”
“我知他心深沉,便是依舊對朝廷不滿,也不會再我知曉的。但他如今肯順服,便是好事。慢慢來吧!但愿帝后不負天下,不負臣民,真正有所作為。日后,他若真能與我同心戮力,扶持大虞,待他為朝廷肱骨砥柱之日,便是我的退之日。到了那日,我帶你,還有你腹中咱們的孩兒,一道歸田園。”
“則我高嶠,此生再無別憾了。”
蕭永嘉未出聲,出神了片刻,在丈夫的懷里,慢慢閉上了眼眸。
……
阿娘帶走了醉醺醺的阿耶,神也帶著郎君回了房。
分明看他未醉酒,卻又好似喝醉了,或是不知了他哪筋,竟不管白天行路辛勞,要胡天胡帝,又累到了半夜,好容易才放了,睡了過去。
次日,神終于睡醒,李穆早就上朝去了。
侍說,一大早,李郎君就起了,叮囑不要吵醒,他自己隨相公上朝去了。
神洗漱穿完畢,去了母親那里。
蕭永嘉也剛起床沒多久,正要人喚來和自己一道吃早飯,見兒自己來了,命人擺上飯,母一道吃著飯。
神見母親氣很好,想起昨晚說回房告訴阿耶懷孕喜訊的事,忍不住問:“阿娘,昨晚我阿耶怎麼說?”
蕭永嘉便想起丈夫今早四更就醒了,著自己的肚子,到五更還不想出門上朝的一幕,對兒,卻只道:“你阿耶很是高興。”
神知道母親肯定有所瞞,捂,地樂。
蕭永嘉白了兒一眼。氣氛正輕松著,阿進來了,說外頭來了輛宮車,皇后派了個宮使過來,說是來接阿妹進宮,姐妹敘話。
這本也在神的預料之中。很是高興,立刻點頭,轉向母親笑道:“阿娘,我在信里和你說過的吧?先前我在義時,阿姊派人給我送了好些東西,我正想著親口向道聲謝呢。”
蕭永嘉慢慢地放下筷子,阿先去招呼那宮使,說小娘子要梳妝換,人稍候。
阿應聲,轉匆匆去了。
雖然姐妹關系從小親善,堂姐待自己比親姐還要好,但阿姊如今畢竟是皇后,也不能因為關系親,便等自己太久。
神立刻起回屋,重新梳頭換。匆匆收拾妥當,正要出門,見母親來了。急忙迎了上去,扶坐下:“阿娘,你肚子里有我阿弟阿妹,要小心,有事喚我一聲便是,自己不必特意過來。”
蕭永嘉笑道:“阿娘又不是紙做的人兒,吹一口便倒。放心吧,我自己有數。”打量了下兒,點頭:“我兒真的出落得越來越好,比阿娘這麼大時,好看了不知道多。”
神知道母親是建康數一數二的人兒,年輕時更不用說了,捉住袖晃了晃:“阿娘,你又拿我取笑了!”
母笑了幾句,蕭永嘉便人都出去,帶上門。
神見似乎有話要說,收了笑臉,看向母親:“阿娘,你可是有事?”
蕭永嘉著兒:“阿彌,敬臣今日上朝,你知是何事?”
“應當是皇姐夫封賞郎君吧?”
蕭永嘉點頭:“不錯。他已是衛將軍了。再往上,便是車騎、驃騎,還有大司馬。大司馬一職,從你皇阿祖時起,朝廷便不設。應當不會輕易再封。我若所料沒錯,今日應會封他驃騎將軍。也是二品的正職,如今武所能做到的最高職了。”
神出生于大貴之家。若不是當初高嶠力辭,自己也是郡主,本怎會將這職放在眼中?
但想到這是自己郎君靠著軍功掙來的,從初赴義的四壁荒野,到有今日,個中艱辛,再無人比更清楚。
這職,在心中,分量自然也是與眾不同,格外沉甸。
“郎君能有今日,全是他應得的。”
的語氣,不自覺地多了幾分驕傲。
蕭永嘉點頭:“確實。但旁人只看他升加爵,又怎知他是如何得的?你卻不一樣,你是他的妻。”
“阿彌,你從小被我和你阿耶捧在手心里養大,天真有余,防人不足。須知如今,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做功臣之妻,尤其敬臣這樣的功臣,遇人遇事,你要多留心眼。不能旁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人心難測。世上有一心對你好的人,便也有那些看似忠善,實則暗懷心思,想要以你為謀之人。”
神還是第一次聽母親和自己說這種話,一凜,立刻點頭:“阿娘,我明白了。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蕭永嘉微笑:“你從小聰明。日后你自己若多留心眼,阿娘也就不怕你吃虧。”
神本就是個冰雪聰明的人。
母親早不說,晚不說,挑就要進宮去見堂姐的這個時候,突然特意和自己說這些話……
遲疑了下,試探地問:“阿娘,你莫不是提醒我,要提防阿姊?”
話問出口,自己都覺匪夷所思。
阿姊和從小一起長大,對自己這麼好,阿娘又不是不知道。怎會意指阿姊?
急忙搖頭:“我若想錯了,阿娘莫怪!”
蕭永嘉凝視著兒,亦跟著搖頭。
“阿彌,你沒有想錯。阿娘確實是想提醒你,對如今的阿姊,你不可再拿小時的去看待了。世事多變,人更是如此。小時候,你阿姊固然對你極好,舍己救你,阿娘也至今不忘。但正如你已不是從前還在阿娘阿耶跟前的你一般,你的阿姊,也不是你從前的阿姊了。阿娘從小長于皇宮,見得比你要多。非阿娘詆毀,人一旦接近皇宮里的那把椅,便極有不失本心的。越是靠近,越面目全非,更不用說,那些已經坐在上頭的人了。”
“你阿姊,如今是大虞的皇后。坐上了那位子,就算和你依然姐妹深,阿娘敢說,如今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帶著如今份地位的考慮。尤其,你如今是敬臣的妻。和你的皇帝姐夫,如今要用敬臣。”
蕭永嘉頓了一頓。
“阿娘和你說這些,并非是挑撥你們姐妹,要你視為敵。你阿耶是朝廷的重臣,阿娘更是出自皇家,今日一切,皆來于皇室天恩。倘若今后,你阿姊和皇帝,能與你阿耶還有你郎君,都如今日這般君臣相和,阿娘自然是求之不得。今日告訴你這些,不過是為提醒你,防備萬一。”
“今日起,你和你阿姊相,須時刻牢記,你不僅僅只是高氏,更是李穆之妻。你的阿姊,也不僅僅是你堂姐,更是當今的皇后。該有的禮節,不能。凡事再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
“你懂阿娘的意思嗎?”
神屏住呼吸,良久,慢慢地吐出一口氣,點頭。
“我懂了。多謝阿娘的提點!”
蕭永嘉面上出笑容,抬手,憐地替兒整理了下發鬢,催促起。
“去吧。莫讓等久了。”
……
來接人的宮使,畢恭畢敬。
神坐上了車,在高七等人的陪送下,去往皇宮,路上反復思量著方才母親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心中泛著難言的滋味。不知不覺,車宮門,停下后,早有宮人在旁等候,請神改坐四人抬的乘輦。
坐輦宮,如此待遇,只有太后、太妃或是帝后、太子級別,才能。
神怎敢僭越,再三地推辭,那宮人在前頭領路,自己走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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