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禾晏是扶著欄桿上樓的。

菜肴自然很味，隻是要吃的一粒米都不剩，縱然是珍饈佳肴，到最後也難以下嚥。好容易吃完了，得了明日能吃飯的權力，還要被肖二公子瞥一眼，輕飄飄的嘲笑一句“果然兼人之量”。

要不是他自己說不能浪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個飯桶麼？其他食客看的眼神都不對了，禾晏都覺得丟臉。

吃得太飽，實在不想跟肖玨多說，便自顧自的隨夥計上樓。飛奴竟也冇跟上來，懶得管，一進屋，便先在塌上躺了下來。

這可真是，撐的走不路了。

下舒適，禾晏忍不住在塌上打了個滾兒，所以說有銀子就是好呢，出門都住的這般。肖玨的房間就在隔壁，著牆豎起耳朵，想聽聽肖玨在那頭乾嘛，也不知是不是房間牆太厚了，本什麼都聽不到。

聽著聽著，禾晏就睡著了。

今日趕路趕了半天，回來又酒足飯飽，床鋪還如此舒適，想人想不睡也難。這一睡，禾晏醒來的時候，太已經完全落山，月亮出來了。打開窗戶，樓下已經點起了燈籠，不遠酒樓裡還有歌唱歌的聲音。

禾晏了眼睛，喝了杯水，起推開門，走到肖玨的房間前，敲了敲門。

片刻後，屋裡纔有人道：“進來。”

禾晏走進去，房裡點了燈，飛奴在門口守著，肖玨坐在桌前，手裡拿著書卷看書。

這人都不會困的嗎？當初在賢昌館也冇見他這麼努力啊，如今反倒是用功起來。禾晏心中慚愧之油然而生，看看，這才學無止境。長脖子想去看肖玨看的是什麼書，就見這人將書卷一合，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抬眸，目冷得很，“何事？”

禾晏道：“都督，您晚上做什麼？”

“不做什麼。”

“您是不出門了嗎？”

他道：“你想說什麼？”

“我是想說，”禾晏笑一笑，“若是您冇什麼事的話，我想出去逛一逛。我也是第一次來涼州城，想瞧瞧周圍有冇有什麼有趣的小玩意兒，”胡謅道：“若是遇到合適的，買些帶回去送給我未婚妻。”

肖玨似乎對的事並不興趣，淡道：“隨你。”

禾晏大喜過，道：“真是太好了，都督，我先走了！”

幾乎是雀躍著下了樓。待走後，肖玨道：“飛奴。”

侍衛早已瞭解，道：“爺，我去跟著他。”

“彆跟得太近，”他道：“小心被髮現。”

“屬下明白。”

……

禾晏興沖沖的出了門。

袁寶鎮還冇到涼州，接下來幾日他們住在客棧，提前來城裡也冇告訴知縣，除了修琴以外，肖玨大概還要理彆的事。不過禾晏也不打算跟著，至到眼下，肖玨可一點兒信任的意思都冇有，何必熱臉冷屁。又不想和肖玨一樣在客棧裡看書，這會令想到當初在賢昌館進學時候的可怕回憶。

夜正好，就趁著這個時間四走走。雖然袁寶鎮還冇到涼州，不過想知道禾家的訊息，倒也不是隻有這一個辦法。但凡有酒館茶樓的地方，隻要去吼一嗓子“我知道最近飛鴻將軍……”就能引出無數個話頭。不是自誇，最出名那幾年，許多地方的說書人日日必講的，就是有關飛鴻將軍的本子。

當然，也要順道講一講封雲將軍就是了。

涼州城夜裡，街上的人不如朔京的多，但也不算冷清。路邊商販也有賣這邊的土產的，禾晏邊走邊看，上也僅僅隻有爭旗時候得到的一錠銀子而已。

肖玨雖然是做的“舅舅”，卻並未要給銀子花的意思。好在禾晏此時已經吃飽喝足，並不想花銀子，便也隻是看看不買。

在後十幾步遠的地方，飛奴正地跟著。

肖玨懷疑禾晏份有異，此次帶來涼州城裡，也要隨時盯著，看是否暗中聯絡徐敬甫的人。飛奴跟的儘心儘職，不過到底還是有一納悶。

這個年，一路走一路看，跟冇出來逛過街一般，新奇的不得了。裡說著要給未婚妻買小玩意兒，看是看了不，一個也冇買。要麼就是他是個吝嗇鬼，連一盒脂都捨不得送姑娘。要麼就是他在說謊，眼下不過是掩飾。

禾晏轉過一條街，走進一條巷子，飛奴記著肖玨的話，不敢跟的太近，等估著差不多禾晏快走到巷子儘頭時纔跟著拐進去，一進去便愣了一下，空的巷子，隻有掛著的幾盞燈籠在風中飄散，哪裡還有人影？

飛奴心中暗道糟糕，快步上前，走到巷子儘頭，巷子儘頭是一條大道，左右都是人，冇有看到那年。

被髮現了，他握雙手，不僅如此，還把人跟丟了。

禾晏甩著袖子，徑自往前走去。

涼州城看起來不大太平，匪徒宵小不。初來乍到，都還冇踩地皮，就被人跟上了。對方跟了一路，想來如今也冇得罪什麼人，多半是想要趁火打劫的。隻是如今還盯著程鯉素的份，肖玨還在客棧，還是不要惹麻煩的好。是以也冇手，甚至連照麵都冇和對方打，隻是悄無聲息的甩掉了後頭的人。

冇有了尾，逛起來便更加遊刃有餘了。隻是這樣找也不是個辦法，禾晏在街邊隨手攔了一名路人，笑道：“這位兄臺，可知道城裡最大的酒館是何地？”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眼，見禾晏穿的富貴，模樣不凡，估著是哪家富貴人家的爺，語氣便格外的好，道：“最大的酒館，當屬萬花閣了。”

“多謝，”禾晏又問：“請問萬花閣應當怎麼走？”

“不遠，你順著這條街，一直走，走到儘頭，瞧見有一家米鋪，朝左拐個彎兒，再走不遠就看得到。”

“真是多謝兄臺了。”禾晏又衝他一拱手，這才笑容滿麵的往前走去。

同剛纔那人說的分毫不差，確實冇走多久，順著米鋪的左邊一直往前走，就能聽見彈琵琶的聲音。周圍還有不穿著富貴的公子老爺正往那頭走去，不必說，自然就是萬花閣了。

禾晏也順著人往裡走去。

待還冇走到門口時，便覺得陣陣香風撲鼻而來，禾晏腳步一頓，正覺得有些奇怪，這時，一團紅的香風霎時間撲到眼前，雪白的藕臂攀上的肩，子的笑帶著些許人，“公子好麵生，是第一次來咱們萬花閣呀？”

禾晏：“……”

詢問的不是最大的酒館嗎？有冇有人能告訴，為何那人所說的萬花閣，竟是家青樓！

禾晏道：“我不是來這裡的。”試圖將這姑孃的手給撥下去，奈何這姑娘聞言，不僅冇生氣，反而的更了，禾晏的手臂直接到一團綿，頓時麵尷尬。

縱然同為子，這也實在太親了些！

紅姑娘摟著禾晏往裡走去，邊走邊道：“不是來這裡，也可以進來看看呀。我們萬花閣，可好玩兒了。”

對方是個子，又不可用對付王久貴的辦法對付，禾晏無奈，隻好道：“姑娘，我冇有銀子，我很窮的。”

子掃一眼從頭到腳的打扮，咯咯咯的笑道：“公子真會說笑，冇得這般小氣的。真要是小氣的話，也無事，雲嫣今日請公子喝酒，不收銀子，可好？”

上的熏香重的刺鼻，熏得禾晏頭暈，一不留神，就被這個雲嫣的子拉進了萬花閣。一進去，便覺得暖意和著香風撲麵而來，臺上一溜煙的妙齡子，衫薄薄，正彈琴唱歌，一眾公子文人坐在臺下好，投贈楹聯，紙醉金迷。

到都是人，禾晏倒是許久冇見過這般場麵了，一時腳步頓住，不知該往哪裡走。雲嫣見狀，捂吃吃笑起來，又來扯禾晏的手臂，“公子，我們去樓上，這裡人太多，公子生的如此俊俏，我怕有人來搶。”說罷，還在禾晏臉上了一把。

禾晏隻覺得一陣惡寒，猶如兔子進了狼窟，渾上下都不自在。這雲嫣卻又是個熱如火的，哪裡還看禾晏的臉，拉著禾晏就往樓上去。

萬花閣一共好幾層樓。最下一層是長臺，青樓姑娘們在此彈奏歌舞。往上是雅室，這就需要更多的銀子，是用來招待貴客的。再往上，就是姑娘們住的地方。

雲嫣在萬花閣裡，姿容算不得出，來照顧的恩客也並不多。今日好容易在門口逮著禾晏這麼個有錢爺，哪裡捨得輕易放開。再看禾晏生的也是眉清目秀，這樣的人要是被彆的姑娘看到，難免要來搶人。僧多粥，當然隻有先下手為強，鎖到自己房間再說。

一直拉著禾晏不鬆手，禾晏琢磨著要如何才能自然些的，走到樓上時，再不見摟著姑孃的恩客。

“這上麵冇有人啊？”禾晏問。

雲嫣笑道：“又不是人人都能進姑娘閨房的，公子，你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這裡的姑娘潑辣而膽大，禾晏並不知如何招架。路過一間房時，突然間，房門被打開，有個披散著頭髮的人衝出來，才衝到門口，便被人一把攥住頭髮給拖了回去。禾晏還冇來得及細看，門就“砰”的一聲被關上，差點撞到的鼻子，將的扇子也給撞飛了。

這一切發生的實在太快，禾晏也愣怔了一刻。雲嫣連忙上前，問道：“公子冇事吧？剛纔可有傷到你？”

禾晏搖頭，彎腰撿起扇子，再側頭看向那間閉的房門，耳力超群，聽到裡頭傳來子的哭泣，再然後就是一個嬤嬤罵人的聲音。

“這裡……”禾晏手要去推那門。

“公子不可！”雲嫣攔住他的作，“你做什麼？”目中帶了一防備。

禾晏心念一，再抬眸時，目裡全然都是好奇，“這裡麵是什麼人？剛剛是在做什麼？”

到底是第一次來青樓的雛兒，什麼都不知道，雲嫣心中掠過一輕蔑，麵上卻笑著，又來挽禾晏的胳膊，“是我們樓裡新來的姑娘，不懂規矩，衝撞了客人，嬤嬤正在教呢。”

“你們樓裡還有不懂規矩的姑娘？”禾晏不聲道：“我以為都如姑娘一般善解人意。”

這話說的雲嫣喜笑開，嗔怪道：“公子真是甜。咱們自長在青樓，不懂規矩冇飯吃，自然不敢衝撞客人。不過有的人卻不同，生來不曾過摧折，乍逢鉅變，以為自己還是從前的小姐，驕縱任，總是不得苦頭吃。多吃幾次，也就明白了。”

禾晏挑眉：“原來是良家子呀。”

“公子，”雲嫣佯作生氣，拳輕輕錘一下禾晏的口，道：“這麼說可是看不上我們青樓姑娘？”

禾晏低笑：“怎麼會？比起有爪子的野貓，當然是乖巧的姑娘更招人疼。”

本就生的清秀，穿著程鯉素的華服，看起來也算個翩翩年，若再刻意裝的風流倜儻些，能迷倒一大片芳華子。果然，雲嫣也被這一笑笑的有些晃神，不自覺的話也就多了些。

“雖說如此，可有人就喜歡這種有脾的野貓。彆看這屋裡人不懂規矩，如今咱們涼州知縣府上的爺，可是點名要呢。也不知哪裡來的這份運道。”說到此，倒有些妒忌的意思了。

“知縣府上的爺？”禾晏心中百轉千回，神不見半分，隻詫異的看著：“這屋裡人這般人，連知縣爺都慕名而來？”

“什麼慕名而來，”雲嫣不以為然，“這姑娘剛來咱們樓裡，媽媽要接客，接的就是孫公子，誰知道倒好，厲害得很，不僅不伺候孫公子，還用簪子刺傷了孫公子的胳膊。”

“孫公子可是孫知縣唯一的兒子，豈能就這麼算了？讓媽媽將這姑娘調教幾日，待乖順了便送去。”

雲嫣邊往前走，邊道：“隻是這姑娘竟也是個有骨氣的，都整整三日了，你看方纔，還是如此，咱們萬花閣裡，真是許久冇有見到這般剛烈的姑娘了。”

“這可怎麼辦？”禾晏搖著扇子，擔憂道：“調教不好，你們如何與孫爺差？”

“公子說笑，萬花閣裡就冇有調教不好的姑娘。再剛烈的姑娘，給喝點迷藥，自然什麼都不能做了。我看這姑娘也是自討苦吃，若是乖乖聽話，將孫爺給哄好了，指不定還能做個妾室。如今這般，縱然是上了孫爺的塌，怕是也難得孫爺的歡心，下場不知有多淒慘。”

說著，妒忌之餘，又有些同起來。

“指不定這幾日就想通了。”禾晏寬，“也無需太過擔心。”

雲嫣搖頭：“隻怕是冇有時間了，再過不久，孫公子的人就會來接人了。方纔當是在上妝。”

禾晏冇有說話。

雲嫣似乎也察覺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便又出最開始那般婉的笑容，拉著禾晏走到儘頭的一間房，將禾晏推了進去：“瞧瞧，你我怎麼淨說旁人的事？公子，不如來談談我們罷。”

這是一間子的閨房，不很大，梳妝檯上擺著些胭脂水，芙蓉紅帳，頓覺**苦短。

一雙手又來摟禾晏的脖子。

禾晏頭皮發麻，麵上卻還要做風流公子的姿態，笑道：“佳人在懷，自然是好，隻是姑娘不覺得還了點什麼嗎？”

雲嫣問：“了何？”

“當然是酒。我與姑娘一見如故，此此景，當對飲一杯。”想了想從前看禾元亮同府裡姨娘們嬉戲的場景，點了點雲嫣的鼻子，“你不是要請本爺喝酒嗎？難不在騙我？”

風流俊秀的年郎與自己**，縱然是歡場子也忍不住心旌盪漾，雲嫣一跺腳，道：“怎會？你等著，我現在就去拿酒，今夜……同公子一醉方休。”

拋了個眼，扭著腰肢出門了。禾晏待走後，一屁坐在椅子上，這才鬆了口氣。學男子上青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極為不擅長的，真是要了命了。比去賢昌館進學還要可怕。

又一甩袖子，從袖子裡，滴溜溜的滾出一個小紙團來。

方纔路過那個房間時，裡頭有人突然衝出來，又被人抓回去，在那極短的時間裡，有個紙團被丟了出來。當時怕被雲嫣發現，順勢將自己扇子丟下去，將紙團給掩住。彎腰撿扇子的時候，又將紙團給撿了起來。

一路怕被雲嫣發現，直到現在纔敢拿出來。紙團被的皺皺零散，禾晏展開來看，上頭寫著兩個字。

救我。

字跡是用眉黛寫的，有些模糊，寫字的人應當很張，縱然如此，也看得出一手的簪花小楷格外漂亮。

那屋裡，關著個姑娘。

雖然雲嫣說的冠冕堂皇，可說到底，也無非四個字，良為娼。如今跟在肖玨邊，本不該管這些事，省的招來麻煩，可自知道此事起，心中便積了一口鬱氣，難以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