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领着再次过南陵的天灯,徐千屿垂眸,安静地走着,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很想问徐千屿,是否还记得挂在最高的祈愿木牌。
那时还没有谢妄真。说有师兄和阮师弟就很好。
为何现在,却全然遗忘。
沈溯微不必问。他早知道这个师妹是过分骄傲之人,因此听到的破碎之声,他才会这样不安。
所幸谢妄真的魔骨在他上,魔王只有死无葬之地一条路。
不过他没想到,徐千屿会喜欢谢妄真喜欢到不顾他是魔王,宁愿叛出师门,也要同他在一起的地步。
及至二人兵刃相见,徐千屿从他上抢走魔骨。他直直看着道:“下次见面,我会杀你。”
说此话时,他真切地到了一种恨意,很快便化了铺天盖地的杀意。
一半是为了宗门,一半是为了私心。
这种恨意令他恐惧,让他意识到,倘若徐千屿不死,日后必他的挂碍。只要有徐千屿在,他便无法飞升。
徐千屿逃跑时点了空濛香,令他沉幻境。
他的境在妖域一战中碎裂,内伤极重,但若要他强行从幻境中苏醒,他亦能做到。
但他没有。
他为人决绝,言出必行,他若醒来,追过去,当真会杀掉徐千屿。
他若不醒,师尊令其他人去追徐千屿,却能活。
他想了想,任由自己沉幻境中。
幻境中亦是宗门内,阳灿烂的白日。幻境中也有徐千屿,坐在妆台前,手上拈着瓶中花的花瓣,不高兴道:“师兄,你怎么还不来帮我梳头,白我起这么早。”
沈溯微走过去,拿起梳子。
镜中的徐千屿着他,抿一笑,像糖丝化开。
沈溯微没有表地将的发丝细细梳理,手指过徐千屿的后颈,微微收紧,将头发拢在手中。他心中想,徐千屿当真了解他,要让他一把扭断眼前人的脖子,结束这个幻境,他的确下不去手。
他如每日清晨一样,细致地替幻境中的徐千屿将头发挽好,簪好花朵。
徐千屿对镜左右看了看,非常满意,跳起来,抓起桌上剑,先一步翻窗跑了:“师兄快来,校场等你。”
沈溯微立在昭月殿内,看着的影消失。
待出门时,他忽而嗅到了一紫丁香的香气。香气如溪流,流淌过面颊,令人心旷神怡。
他脚步顿住,瞳孔骤。
他以为徐千屿给他点的是空濛香,幻境内容是下药之人所安排。但只有迷幻香催致的幻境中,才有紫丁香的香雾。
原来徐千屿用来暗算他的并不是空濛香,而是迷幻香。紫丁香为安眠之花,迷幻香会令人沉自己最想要的梦中。
这个幻境的内容,并不是徐千屿故意设计,而是他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盼。
而他既没有梦见大道登仙,也未梦见天国之景。他最想要的,竟是蓬莱之内,普普通通的一日。
这一瞬间,沈溯微忽然想起大师兄的话。他与付霜霜结为道侣后,宁愿相守相伴,做平常夫妻。大师兄说,最好莫过现在,惟愿时间停留在此刻而已。
沈溯微想笑。原来,他对朝夕相的师妹,怀有这样的心思。
恍悟这点,一口吐出,无道破!
他从幻境中醒来,其他师妹守在他边,神有些不安:“师兄,你好些了吗?师尊说让你好好养伤就是了,不用起来。”
沈溯微避开起,径直提剑去掌门的阁子内。
隔着门,正听到花青伞慌慌张张的回禀:“魔骨已被魔王拿去,徐千屿……人没了。”
徐冰来倾:“没了是何意思?”
“就是……大概率是活不了了。”花青伞愧疚地哑声道,“我看见与魔王在无妄崖边拉扯,但魔王走时,只有一个人。早日如此,我再快点追到。”
徐冰来神一变,屏风径直而开,一见他神便道:“溯微,此事我会理,你就留在宗门内。”
“弟子去将徐千屿寻回来。”他抬眼道,“不能没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着,人影一闪,提剑消失。
沈溯微在溪流之内,看到了顺流而下的两朵破碎的春杏花,是这日清晨他簪给徐千屿的。
簪上去时,它们还未枯萎。
他将花捞起,又在石之内,看到了一只小巧的鞋子卡在中间。鞋上有玉环如意扣,仍然是叉的系法。
他面无表地将鞋子收进芥子金珠内。
无妄崖边寒气人,积雪皑皑,没有脚印,也没有任何影踪迹。
沈溯微那剑尖将表面积雪挑开,看到下面朵朵干涸的迹,有些眩晕,一时竟凝住了。
崖边走来飘来只妖鬼,是一个佝偻老人和一个背着背篓的孩的模样,他们道:“这位仙君,你可要我们帮忙下去捞人啊?”
无妄崖是修士陨落之地,常有死尸。但许多强健的修士忌讳无妄崖,因此下面的妖鬼,便做起了捞尸的生意。
沈溯微立在崖边,半晌没说话,给了他们许多灵石,手指微颤。这两个妖鬼千恩万谢,正要下崖底。
但头顶风声一掠,背后那名白如雪的剑君,忽又越过他们,凌空翻崖底。
枯草摆动,寒惊飞。修士是最好的滋补之,地上只剩一些干干净净的白骨,不会哭笑,亦无怨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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