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一行人抵達的第五天, 八十七層才逐漸從大清洗的雲籠罩出掙出來。漂浮在街區上空的溶解劑味和分解所產生的生酶味，在一場暴雨過後終於隻剩下淡淡腐臭，曾經浸鮮的地下管道裏奔騰著黑紅的汙水，將人們的恐懼洗濯、變淡。

    一百三十六層變故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占星城, 楚辭去便利店裏買調料時, 聽見站在櫥窗邊吃便當的幾個港口工人也在小聲議論此事, 他忖了一下，覺得大概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否則凜阪生公司怎麽可能會放任則圖拉·昆特死亡的消息這樣大肆傳播。

    但是凜阪生公司的反應依舊有些出人預料，這也是楚辭至今仍逗留在八十層的原因之一, 因為凜阪生管控了所有中層到高層的星艦起落，排查力度大的驚人, 雖然幾天已經在各層引起了數起衝突事件, 但下達此命令人的似乎不為所, 就像前幾天的大清洗一樣, 冷酷而不容置喙。

    楚辭抱著莫利老婆婆要的幾瓶調料回到風鈴大道的老旅店, 撒普斯正蹲在前廳修他那輛幾乎報廢的機車，拿著扳手在手裏掂來掂去, 卻無從下手。

    他見楚辭進來，頭也不抬的打了聲招呼：“買到了？”

    “嗯。”楚辭道, “街上的店都開門了。”

    他將調料瓶抱進了後廚, 老婆婆正佝著腰在鍋前忙碌, 啞著嗓子道：“再慢一分鍾, 你們今天的午飯味道就會非常奇怪。”

    “我已經盡可能快的趕回來了。”

    “撒普斯還在修他那輛破車？”老婆婆說著，從楚辭懷裏拿過一瓶調料，明明走路幹活都異常孱弱的老人，加調料揮鏟子的作利落生風, 一開始西澤爾還想幫忙，結果立刻被撒普斯拉了出去，告誡之，要是搞砸了廚房的什麽東西，莫利會殺人。

    楚辭答道：“我覺得他快要放棄了。”

    “這蠢小子……”

    說話間午飯已經準備完畢，食的香氣在狹小昏暗的廚房裏縈繞，撒普斯溜過來想吃一口，結果被老婆婆一勺扣在腦袋上，他齜牙咧的了半天。

    艾略特·萊茵和西澤爾出門打探況，餘下三個人吃完飯，撒普斯也去了外麵，楚辭坐在櫥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原本擺在前廳的機車零件已經不見了，也許撒普斯終於意識到他的寶貝車已經徹底報廢，修不好了。

    老婆婆過來拿豎在牆角的吸塵，結果被機車零件滲在地上的機油了一下，眼見著就要摔倒，楚辭連忙手去扶，不留神掉了頭上的帽子。

    “撒普斯這個天殺的，機油都——”

    老婆婆的聲音戛然而止，楚辭一抬頭才發現盯著自己，神混雜著不可置信和無法理解，他抬起眼珠向上看了一眼，哦，帽子沒了。

    楚辭一言不發撿起帽子戴上，老婆婆尖聲道：“你的頭發怎麽回事？”

    楚辭不太願的回答：“因為前幾天從一百三十六層回來的時候為了避人耳目剪掉了。”

    老婆婆連同眉頭和臉頰都皺一團：“你自己剪的？”

    楚辭道：“西澤爾剪的。”

    老婆婆似乎噎了一下，放下吸塵，在櫃子裏翻找了一會，道：“我幫你重新剪一下？”

    “……好。”

    找到一把已經生鏽的剪刀，將楚辭推到櫥窗前的小凳子上，給他套上一件髒兮兮的明雨，開始修剪他的頭發。

    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音響起，那剪刀似乎不太利索，有時候會拽的楚辭的發，老婆婆嘀咕道：“這破剪刀……”

    一直剪了大約半個小時，老婆婆才道：“可以了。”

    拿著一塊灰蒙蒙鏡子擺在楚辭麵前，滿意的道：“孩子，覺得婆婆剪得怎麽樣？”

    楚辭的五英氣麗，廓也致流暢，因為長頭發的時候很容易被錯認孩。而現在，短發隻稍微蓋住臉側和耳朵，但不知道是被帽子得還是怎麽回事，額前垂下那幾縷總是不太服帖，老婆婆了好幾次依舊頑強的微微翹著，而他麵無表，目冷漠，便讓人覺得這個桀驁不馴的年不好接近。

    “就是變男孩咯。”老婆婆搖了搖頭，“但比剛才強，是不是？”

    楚辭點了點頭。

    他更喜歡現在的頭發，因為方便。可惜用不了多久，他的頭發就會恢複原樣。

    “婆婆很厲害嘛。”楚辭稱讚道。

    “撒普斯還是個小孩的時候，頭發都是我來剪的，”老婆婆平靜的道，“後來他長大了，就再沒有讓我給他剪過頭頭發，剪刀都生鏽了。”

    說著拎起吸塵去打掃前廳，老舊的機嗡嗡運轉著，就像一隻飛遠了的蜂。

    “撒普斯是您的孩子嗎？”楚辭問。

    老婆婆搖頭，嘶聲笑道：“我的基因培育出的孩子怎麽會像他這麽蠢？他被家裏趕出來之後就一直和我生活了。”

    “在一百三十六層的時候，鎖匠先生給了我們一枚鑰匙，”楚辭道，“他說要記得還回去，但是我們短時間不會再去一百三十六層了，能不能麻煩您或者撒普斯幫我我們歸還？”

    老婆婆頓了一下，道：“拿著吧，以後再還。”

    “可是——”

    “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麽，”老婆婆的語氣有些唏噓，“不論出於什麽原因、什麽立場。”

    “所以您才會然鎖匠先生幫我們？”

    “你們還救了我和撒普斯。”

    “婆婆，”楚辭斟酌著道，“‘綠通道’，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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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澤爾和艾略特·萊茵在八十七層的區位對接門目睹了一場武裝衝突。

    其中一方是凜阪生公司的安保人員，另一方份不明。結尾是凜阪生的保安被盡數殺死，攻擊他們的人掠奪了他們的裝備，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區位對接門的通道口，半個小時後，一架星艦在發臺上起飛漫遊宇宙的深遠之地。

    這是自大清洗之後，第一架飛出八十七層的星艦。

    “看樣子我們可以離開了。”艾略特·萊茵說道，“凜阪生很有可能會再派遣人過來把守，在這之前一定會有不星艦起飛，我來聯係他們，你通知林。”

    “好。”

    兩人走進了區位對接門附近的小酒吧中。

    午後時分本來不是酒吧的營業時間，但大清洗之後人們第一次走上街頭，企圖以酒掩蓋去恐怖的氣氛，或者隻有在人群匯聚的地方，才能找到一安全。盡管時間一長，這些恐懼都會被淡忘。

    酒吧裏的顧客不算很多，他們喝的醉醺醺的談論著今天早上聽來的，有關一百三十六層的變故和則圖拉·昆特之死，有人破口大罵活該，有人認真的分析著事件的質，卻因為喝多了酒，舌頭都不太利索。

    “消息傳播的很快，”艾略特·萊茵低聲道，“不止占星城，幾乎整個霧海都知道了這件事，我猜測背後必然有人運作。”

    “另外，我暫時回絕了委托人麵的邀請。但他們倒是很有誠意，多付了兩委托金，之前的答應的條件也都在兌現中了，簡純會負責這件事。”

    他說完，又解釋了一句：“簡純是慕容的機甲防衛隊隊長，也和林是好朋友。”

    “也許背後推波助瀾的，就是他們。”西澤爾輕聲說道。

    艾略特·萊茵沉思了一下，道：“或許不止他們。”

    西澤爾盯著終端，微微皺眉道：“撒普斯的通訊也連接不到，我隻能給他的信箱留言。”

    “不著急，”萊茵道，“我估計我們要等到晚上才能走。”

    “我找人調查了當天晚上一百三十六層各方的向，據說一開始封鎖主幹道的全都是凜阪公司安全部總監的人，直到第二天淩晨，其他部門才開始行。”

    西澤爾去拿杯子的手一頓，道：“他們部對這件事有分歧？”

    “恐怕不止是分歧。”萊茵笑道，“安全部不是昆特的嫡係，他們之所以那麽積極不過是為了立功。昆特出事之後暫代執行董事位置的是他的夫人，凜阪生的東之一……對了，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佐默後來怎麽樣了？”

    西澤爾平淡的道：“死了。”

    艾略特·萊茵似乎有些驚訝：“我以為你不會殺他。”

    而西澤爾道：“他還是死了比較穩妥。”

    “昆特一死，凜阪生的鬥必然會激烈到頂峰。”艾略特·萊茵接著道，“我今天早上還得到一個消息，從一星過來的某個艦隊被星盜劫了，這個星盜團的首領也許你知道，郭爾特。但他們用的武是機甲，型號和上次委托人告知換的一樣。”

    “應科技做的？”

    “不言而喻。”萊茵忖道，“卡萊·埃達果然不負其名，摻和進凜阪生的部鬥爭是一招非常冒險的做法。”

    西澤爾問：“的目的是什麽”

    “應科技部分為三派，卡萊·埃達這個領導者卻是跟腳最不穩固、實力最弱勢的一派。上個季度推行的一個生芯片的項目在應科技部遭到了阻攔，因此被凜阪生搶占了先機，霧海的經濟生態你也知道，同類商品如果發生競價，基本就沒有再做下去的必要，卡萊·埃達非常果斷，直接將整個項目腰斬，投資相當於打了水漂，所以應科技高層對的意見非常大。”

    “可是推凜阪生的鬥，”西澤爾挑眉，“對的項目有什麽益？”

    艾略特·萊茵笑了笑，道：“關鍵就在這裏，生芯片項目的主導人，是則圖拉·昆特。”

    “所以卡萊·埃達是為了報複，也是為了砍掉競爭對手。”

    “還有一個目的，”萊茵補充道，“為了尋找外援。”

    西澤爾想了想，不確定道：“慕容司令？”

    他初來霧海，雖然楚辭向他科普過各個星球的勢力分布，但還是那句話，楚辭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向導，他隻會告訴西澤爾，聖羅蘭有幾方有名有姓的勢力盤踞，卻不會說，聖羅蘭是霧海除了一星之外最大的星球，而慕容開，則是這顆星球上勢力範圍最廣的領主。

    因此西澤爾對霧海的各個勢力量幾乎沒有概念，他不會知道，論綜合實力，慕容司令甚至比占星城的幾個巨頭公司還要強悍一些，因此卡萊·埃達尋求慕容開作為盟友，合合理。

    艾略特·萊茵道：“林應該告訴過你，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代表了聖羅蘭星區防衛隊，他同意狩獵則圖拉·昆特，就表示，慕容願意與卡萊·埃達結盟。”

    “那天你們通訊——”

    “就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桌上的明杯子倒映出兩個人做過喬莊的臉頰，西澤爾有些心不在焉的道：“這麽說來，委托人不是應該去見慕容司令，為什麽要邀請您去麵。”

    艾略特·萊茵的眼皮微微了。

    委托人，也就是卡萊·埃達邀請麵的目的顯而易見，想要見林。

    霧海人盡皆知，林與艾略特·萊茵這兩位卓絕的獵人是好友，並且都背靠聖羅蘭星區防衛隊，萊茵曾是猩紅偵探，而林，與慕容司令關係匪淺，有時也會跟一些軍火生意，而據說，他在二星也有過活的痕跡，人脈和實力無人能知。

    卡萊·埃達想要的盟友不止是慕容開，還有林。

    但是西澤爾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

    艾略特·萊茵作為一名經驗富的前猩紅偵探……他決定不說。

    他非常高明的道：“和卡萊·埃達打道要格外小心些，這個人並非善類。”

    西澤爾思緒回籠，道：“您不僅消息靈敏，反應也快的驚人。”

    “畢竟，我曾經是偵探。”

    西澤爾低頭看了眼終端，楚辭依舊沒有回信：“您是在那時候和小林認識的嗎？”

    “這倒沒有，”艾略特·萊茵道，“我和他認識的時候，剛改行做賞金獵人不久。”

    他接著道：“我們是在山茶星認識的，我另外一位朋友，唐，是個做報生意的——我得消息如此靈敏有一部分也是得益於他的幫助——當時林找他幫忙調查某件事，而我正好需要一位實力強勁的幫手，於是我們就認識了。”

    “你們認識很久了嗎？”西澤爾又問。

    “那倒也沒有，一兩年的樣子。”艾略特·萊茵回憶道，“但是經曆的事太多，總讓我覺得好像我們已經相識很久了。”

    “可那個時候，他也隻是個孩子吧？”

    “馮也對我提起過類似的疑問。”艾略特·萊茵笑著搖了搖頭，“但實際上，我從未因為他年輕而對他有過任何輕視和不信任。”

    他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冷靜，深沉，他凝聲道：“沒有人會願意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但他卻毫不在乎，難道他不知道什麽是傷痛和死亡嗎？”

    “他和沈晝都是我很喜歡的年輕人，但是沈晝要比他隨心所的多。”艾略特·萊茵的語氣逐漸緩和下來，“我不知道他背負著什麽，但你一定知道。我能覺到，這次回來之後他似乎放鬆了不，也許是因為你能陪著他。”

    半響，西澤爾聲音有些啞的道：“我知道了。”

    艾略特·萊茵歎了一口氣，道：“他比你想的還要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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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辭乘著夜去了八十七層的區位對接門，他在西澤爾給他留言後的一個小時看到了信息，但是艾略特·萊茵卻說要等到夜裏才能有星艦起飛，於是他一直等到天黑才出去。

    西澤爾和萊茵下午的時候換了一家酒吧呆著，夜裏的酒吧逐漸熱鬧起來，楚辭在一片群魔舞的的燈裏找到了他們，大聲抱怨道：“太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