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點了點頭,回到房間之後才看到終端信箱還有一封未讀信息,來自於沈晝,他打開看了一眼,然後表逐漸空白。
呆滯了兩秒鍾,他開始思考哪種死法更好看。
開個玩笑,西澤爾當然不會殺了他,但是就目前來看他已經錯過了最佳道歉時機,他埋怨埃德溫:“沈老師發短訊過來的時候你怎麽不提醒我?”
埃德溫冷酷的道:“是你命令我休眠,不要打擾你發呆。”
楚辭:“……”
他在屋子裏踱了兩圈,沒有思考出好的應對之策,於是開始收拾自己的背包。
上次去霍姆勒的時候資是艾略特·萊茵提供的,但這次他需要帶一些自己的東西,比如neo改造過的小機械弩之類。他
收拾著收拾著,他就開始自言自語,往包裏裝一樣東西:“他還在生氣。”
再裝一樣:“他已經不生氣了。”
又裝一件:“他還在生氣。”
最後東西裝完了,停留在“他還在生氣”這個選項上,楚辭沉默了一會,從旁邊拿起去霍姆勒完全用不到的電磁脈衝槍塞進背包,喃喃道:“他已經不生氣了。”
將背包鎖扣扣上,他明白剛才的論斷完全是在瞎扯,按照沈晝的說法,西澤爾就是生氣了,雖然楚辭並不能想得明明白,這麽點小事到底為什麽要生氣。
他將背包放在床邊的地上,決定過去找一趟西澤爾。
可是他站在門口敲門敲了一分鍾也不見回應。
“也沒見他出去啊……”
楚辭瞥了一眼電子鎖,神力比手更先作,那鎖上的小晶屏瘋狂閃了幾下就自己熄滅,門開了。
楚辭:“……”
怎麽說呢,就是神力自己的手。
他躡手躡腳的進去,反手合上門,卻發現屋子裏空空如也,西澤爾似乎真的出去了。
正在他疑之際,盥洗室的門忽然開了,西澤爾走了出來,楚辭這才明白過來他剛才應該是在洗澡,因為他上半赤著,發梢落下的水滴劃過結和鎖骨,一道一道浸的明水痕。
西澤爾看見他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
說著立刻拿過搭在旁邊架子上襯衫穿上。
他低下頭一顆一顆的扣紐扣,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楚辭的回答,漫漫道:“我記得,門是鎖上的。”
“呃……”楚辭做賊心虛的東張西了一陣子,試探的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記錯了?”
西澤爾淡淡道:“我的記有這麽差?”
楚辭心想,完了完了,準踩雷。
他揣著手:“那就是……門鎖壞了?”
西澤爾心下好笑,麵上卻不聲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就想過來看看你還有沒有在生氣!”楚辭大聲道,“真是的。”
“然後就自己撬鎖進來了?”西澤爾挑眉。
楚辭悶聲道:“我敲門了,敲了很久,但是你不來給我開門。”
“我在洗澡,沒有聽見。”
楚辭幽幽道:“胡說,你神力場那麽敏,一定是因為你不想給我開門。”
西澤爾:“……誰洗澡的時候會用神力場知?”
楚辭抱起手臂:“我會啊。”
西澤爾無奈:“是我不好,以後一定時刻注意著給你開門,好不好?”
楚辭點頭:“好呀。”
西澤爾扣著袖扣的作一頓,驀然道:“不是你來看我有沒有生氣,怎麽變我給你道歉了?”
楚辭抬起頭看著天花板,吹口哨:“我怎麽知道,我什麽都沒說。”
西澤爾道:“那我繼續生氣了。”
楚辭立刻端正站好,低聲下氣:“哥,我錯了。”
西澤爾被他逗笑,楚辭抬起頭,皺眉道:“你沒生氣啊?”
“我沒生氣。”西澤爾笑道,“我為什麽要生氣?”
“我怎麽知道你為什麽要生氣?”楚辭往後退了幾步坐床邊緣,“是沈晝告訴我說你生氣了。”
西澤爾迷不解:“沈晝為什麽會覺得我在生氣?因為他說我過於自我?”
“啊?”楚辭抬手在空中胡揮舞了兩下,“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說你生氣是因為你讓我換藥,我卻忘了你的話,我以為你生氣了。”
西澤爾:“……這麽點小事有什麽好生氣的?”
楚辭控訴:“你當時放下藥水瓶就走了。”
“因為補充藥品的藥品販子忽然告訴我貨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我怕趕不上。”
“我怎麽沒有聽見你的終端信息提示音?”
西澤爾無可奈何:“我的終端從來不開信息提示音。”
楚辭“哦”了一聲,好像確實是這麽回事,他自己的終端也不開提示音,別說提示音,通訊燈有時候都忘記開,導致別人找他的時候通訊接通全靠緣分。
楚辭角下撇,搞了半天全都是自己在一廂願的腦補。就說嘛,西澤爾怎麽會因為這麽一點小事生氣,這河裏嗎?
西澤爾見他自己陷了沉思,便轉去將換下來的服放進洗機,楚辭著終端屏幕給沈晝發短訊:【你放屁!我哥本就沒有生氣,你這個假偵探,從哪裏推斷出我哥生氣了的!】
沒想到沈晝秒回:【我說讓他提醒你給南枝通訊,他說你記不住他說的話,我合理推測一下,他是不是很在意你忘記了他說的話?】
楚辭:【……好像是,但他說他沒有生氣誒。】
沈晝:【你知道有一個詞口是心非嗎?況且你都開口問了,他難道還能說自己生氣了,穆赫蘭師長不要麵子的嗎?】
楚辭:【我悟了。】
關上和沈晝的對話頁麵,西澤爾剛好從盥洗室裏出來,剛才還四仰八叉的楚辭又坐的端端正正,西澤爾直覺似乎哪裏不對:“你怎麽了?”
楚辭道:“以後你說每一句話我都會記住。”
楚辭:“刻在nda上。”
西澤爾:“……”
他哭笑不得:“我真的沒有生氣,你別聽沈晝瞎說。”
楚辭:“嗯,我知道你沒有生氣,但我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以後會努力改正的。”
西澤爾:“…………”
“被生氣”了半天,他想了想道:“我現在已經不生氣了,可以了吧?”
楚辭用一隻手掌撐著下,道:“我就是怕你不高興。”
西澤爾輕聲道:“我沒有不高興,在你邊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哎呀,”楚辭了臉頰,翻一滾把自己卷在了被子裏,道,“那今天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他像個蟲似的在床上拱來拱來:“我保證不和你搶被子。”
西澤爾隻得道:“好。”
他想,如果不答應,楚辭肯定又要質問他為什麽,與其費盡口舌的解釋,還不如直接答應他。
可是究竟是不是這麽回事,他卻一點也不想深究。這個理由足以說服自己,那就說服了吧。
楚辭從被子裏滾出來,原本整整齊齊的床被他滾的一片糟,而他得意的想,很好,明天早上又不用自己疊被子了。
這個理由足夠人,他幾乎隻用了一秒鍾就說服了自己。
至於一張床睡兩個人會不會,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會搶西澤爾的被子……這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
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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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星城距離霍姆勒有遠點,”艾略特·萊茵道,“小星艦的裏程能源可能不夠支撐,我們從山茶星出發。”
這次的霍姆勒出行由埃達士讚助了一架小星艦,因為霍姆勒沒有航班,要麽自己駕駛通工,要麽等待垃圾船。但是楚辭一行人的行程不容耽誤,因此就隻能自己駕駛小星艦飛過去。
“我會聯係應科技在山茶星的辦事,”黛瑞亞說道,“到時候他們會帶你們去星艦發臺。”
“好,”萊茵點頭,“謝謝你。”
“您太客氣了。”
他們抵達山茶星的時候是早晨十時,可是氣象站監測到一個小時之後山茶星坐標區域會有一場範圍不大也不小的隕石雨,可能會持續三到五個小時。
楚辭嘟囔道:“霧海氣象站預報能準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西澤爾道,“一旦出航途中遇上,就隻能救生艙逃難了。”
楚辭出一個生無可的表:“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坐救生艙了。”
他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艾略特·萊茵好奇道:“你沒睡好嗎?”
楚辭道:“白天睡太多了,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著。”
西澤爾從他們倆麵前經過,也掩著打了個嗬欠,艾略特·萊茵觀察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不道:“你也白天睡多了?”
“沒有,”西澤爾瞥了楚辭一眼,冷冷的道,“他自己不睡覺,非得折騰得我也不睡。”
雖然艾略特·萊茵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經驗富且很有眼的猩紅偵探,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但是人有時候就是止不住該死的好奇心,於是他斟酌著道:“不管做什麽,還是要好好休息……”
楚辭湊過來:“三星酒吧裏都會玩的一種牌,您要不要也試試?我覺得還好玩的。”
艾略特·萊茵:“……”
西澤爾補充道:“你覺得好玩是因為你一整晚都在贏錢。”
艾略特·萊茵平和的道:“狼人撲克,我知道。但是這種牌不是要四個人才能玩嗎?”
“我了沈晝和阿薩爾,”楚辭道,“我們玩的是虛擬牌,下次上您?”
“還是算了吧,”艾略特·萊茵搖頭,“你們年輕人熬夜打牌還可以,我這種神不濟的中年人需要休息。”
因為隕石雨的延誤,他們照常去了唐的店裏,唐一見他們就驚訝道:“你們已經從霍姆勒回來了?”
楚辭無語:“都怪重煥,昨天和今天每一個人都這麽問我,我們還沒去!”
“前天阿薩爾來過,”唐笑道,“我還以為他會和你們一起。”
艾略特·萊茵回過頭問楚辭:“對了,我一直想問你,阿薩爾為什麽忽然不見了?”
楚辭眨了眨眼,附在艾略特·萊茵的耳邊道:“因為他終於肯相信西澤爾就是當初那個打得他滿星際竄的穆赫蘭指揮。”
萊茵沉默了一下,道:“昨天晚上你們打牌的時候,阿薩爾一定很煎熬吧。”
店裏今天的生意也慘淡的不行,唐按照楚辭的要求給他做了一碗魚丸麵,楚辭坐在櫃臺邊一邊吸麵條,一邊問西澤爾:“沈晝提醒我給我姨通訊,你要不要也和你媽媽通訊?”
西澤爾道:“我剛離開家沒多久。”
“好幾個月了,”楚辭道,“而且這次我們回來之後你就要出長期任務……唔,我的麵條好好吃,你要不要嚐一口?”
他說著將碗推到了西澤爾麵前,唐聞言正要重新拿一雙筷子,西澤爾卻直接用楚辭的筷子夾了幾麵條放進裏,點頭道:“是很好吃。”
唐笑道:“你們倆關係還真好。”
楚辭得意道:“那當然。”
“我和艾略特還有慕容年輕的時候也會喝一瓶酒,同一支煙,可惜現在……”
他歎著,搖了搖頭。
西澤爾打開終端,在通訊id的選項上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下去。
通訊接通之後,穆赫蘭夫人頗為驚訝:“唷,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想起來和媽媽通訊?”
“不是什麽日子,”西澤爾照著楚辭剛才的話道,“我過不久就要去執行一個長期探索任務。”
穆赫蘭夫人漂亮的眼睛嗔了嗔:“去多久?”
“三到五年。”
“這麽久啊……”穆赫蘭夫人歎氣,“我說你怎麽前些日子忽然回家來了,這又是要好幾年不能回來了。”
西澤爾“嗯”了一聲,忽然將通訊屏幕拉到楚辭麵前:“媽,這是楚辭。”
正在低頭喝麵湯的楚辭聞言驟然抬頭,結果被嗆得一陣劇烈咳嗽,西澤爾忙給他倒了杯水,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你慢點。”
楚辭一口氣灌下去半杯水,乖巧的對通訊屏幕裏的穆赫蘭夫人道:“阿姨好,我是林楚辭。”
西澤爾俯下,在他耳邊道:“我父親比林大一點,林應該和我姑姑同齡。”
楚辭改口:“伯母好。”
穆赫蘭夫人驚異道:“好漂亮的孩子……”
西澤爾無奈:“是男孩。”
“那也很漂亮,”穆赫蘭夫人打量了楚辭幾眼,笑道,“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孩子?本來要帶回家裏來的。”
“嗯。”
“你的任務什麽時候開始呀?”穆赫蘭夫人問,“如果是在年後,那新年的時候,要不要帶著這孩子回來一趟?”
楚辭將手在西澤爾背後,使勁了他,卻聽見他道:“好。”
楚辭:“……”
“那就好,”穆赫蘭夫人眉眼舒展開,笑得溫婉和善,“到時候媽媽親自下廚,給你們做好吃的……哎呀,我們家已經很久沒有新年的時候超過四個人了,自從你姑姑和——”
的聲音戛然而止,笑意淡下去些許,輕輕的歎了一聲,又重新揚起笑容對楚辭道:“到時候要回來啊,幾年前西澤爾就說要帶你回家裏來,但他自己都總也不回來,今年你們倆必須一起回家。”
楚辭道:“好。”
“對了,”穆赫蘭夫人問,“我要怎麽你呢,有沒有小名之之類的?”
楚辭看著,像是隔著時間的河流,看見幾十年前,年輕的老林和他的朋友們。
“林,”他說道,“或者小林,都可以。”
穆赫蘭夫人眼底濃重的緒一閃而去,停頓了一下,才道:“好。”
黛瑞亞為他們選擇了一架型號很老的星艦,因為霍姆勒沒有港口和接引員,並且異常磁場和輻的影響,一旦進進這顆星球的引力圈,所有電子設備和智能終端全部失效,隻能選擇手駕駛,而降落的時候墜毀的可能極大,這架小星艦雖然也有自駕駛模式,但卻更適合手駕駛,可謂去霍姆勒的最佳選擇。而且這種老型號的星艦,就算墜毀了,也不會心疼。
但是出發之前,因為誰來駕駛星艦,他們產生了一點點分歧。
艾略特·萊茵在得知西澤爾會駕駛星艦之後就建議他來駕駛,但是楚辭覺得應該由自己來駕駛,一翻表決之後他二比一敗北,坐在舷窗邊生悶氣。
萊茵悄聲對西澤爾道:“林駕駛星艦的風格比較……自由狂野,我建議以後能不坐他的通工,就最好不要坐。”
楚辭惻惻道:“我聽得見。”
艾略特·萊茵立刻假裝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但是看了幾秒鍾之後又放了回去,沉沉歎了一口氣。
三個小時之後,小星艦的視野中已然可以看見霍姆勒的廓,在深黑的宇宙遠空中,一團紅的霧氣纏繞著,等到距離近了才發現,那紅像是陳舊了,或者摻進去時什麽雜質,泛著濃鬱的、斑駁的黑。
仿佛一團發黑的汙。
小星艦逐漸靠近那團黑紅的霧,進它的引力圈,然後儀表盤和其他晶屏上的數據就開始劇烈跳,接著逐漸閃一段一段的灰白雪花,最終完全歸於空白。
,西澤爾將神力網撤出,切換手駕駛,可星艦的引擎似乎也到了影響,整個艦艙都開始劇烈抖,靠近舷窗的楚辭看到機翼正在不斷的解、落,而星艦在空中不控製的翻飛旋轉,就像是一隻喝醉了的大鳥。
“準備跳傘。”西澤爾冷靜的道。
楚辭和艾略特·萊茵拿出傘包背好之後就都等待在了艙門邊,星艦的高度不斷下降,到了某一刻,西澤爾鬆開了縱桿,也背上傘包搖搖晃晃的走到倉門邊。
可是艙門打開的時候,猛烈的颶風灌進來,艦艙沒有固定的東西瞬間被卷了個無影無蹤,艾略特·萊茵的神凝重起來,他大聲道:“壞了,我們遇上了風暴天氣!”
西澤爾皺眉道:“這種惡劣天氣跳傘很危險。”
“不跳更危險!”
“真倒黴!”楚辭喊了一句,拉下防風鏡和隔離麵罩。
“這樣跳下去肯定會分開,如果相隔距離過遠,就明天下午在烏拉爾巷匯合!”
三朵渺小的傘花投到灰黃混沌的天地中,一瞬間,就被席卷的大風吞噬。小星艦依舊在空中頑強的飛行,它的機翼隻剩下一節禿禿的機械板。大概幾個之後等到風暴停止,它就會變霍姆勒無數被人丟棄的垃圾中的一員,在這顆暗無天日的星球上,等待腐朽,或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