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再次失去了秩序,不過暫時也沒有再次大規模嘩變……因為太累了,而且面對著的自然環境與耐力的考驗,高級修行者此時反而占據了絕對優勢,反過來為了秩序的優秀控制者。
至于說,稍微安定了一點人心,或者說是唯一有效、但又讓人哭笑不得的一個方措施,居然是梅止。
上頭告訴下面所有人,此時沽水對岸是沂蒙山的盜匪不提,而往后退到登州大營是沒有往前走抵達瑯琊來得快的,到了瑯琊,就可以暫停避暑休整了。
所以,大家要努力向前,盡快抵達瑯琊。
這種況下,被張行串聯起來的那支奇怪的特務力量,本不用煽,就開始自部長草了……越來越多的靖安臺巡騎開始暗示甚至明白建議朱綬們主趁勢離開,而隨著這些暗示與明示的頻繁出現,同行的伏龍衛也越來越不安。
這些幾乎全都是奇經高手的存在們越來越不愿意遮掩自己的意圖,他們開始自行串聯,然后向張行、錢唐、秦寶等人表達意見、施加力,希獲得承諾,能和巡騎們一樣回到東都。
張行保持了詭異的嚴肅和反駁。
反倒是錢唐,被無奈后,曾主往前尋找到白有思,做了一次匯報。后者,也立即飛來,做了一次安,但說實話,效果并不好,這些安與許諾本抵擋不住蒸騰的暑氣與崎嶇的道路。
而白有思終究也不愿意依仗著武力來制下屬。
期間,張行與白有思對視數次,意外的沒有什麼配合和討論……也不知道是雙方各自察覺到了什麼,還是對白有思很可能欺騙了張行這件事有些尷尬。
現在回頭去想,白有思讓張行先走,很可能是得知了要南下江都的消息。
六月十三,這一日中午,沽水畔的隊伍正在頂著烈日艱難行軍,水邊例行倒斃了許多騾馬和去喝水的人,而忽然間,溫度稍降、風氣稍,繼而烏云集,儼然一場夏日雷雨就要開始了。
看著頭頂烏云,張行敏銳的意識到,自己的那些計劃,恐怕要泡在之前的烈日與這場雨水中了,接下來發生的事,很可能要走一步,算一步,抓住機會便施行……不能再求全責備了。
甚至,要有失敗放棄的準備。
但他意外的沒有什麼緒波。
“讓車輛輜重停下來,不要再,以防山洪、河水暴漲、道路沖毀,讓所有人下馬,挨著車輛盡量躲雨。”
從天上轉過視線,張行在吹起來的夏風中扭頭吩咐。
“伏龍衛、錦巡騎匯集起來一起行,還有幾位有約定的人那里,都派人去提個醒,誰愿意來誰來……只是務必讓那十位執勤的同列,帶著張相公一起過來,以防萬一。”
周圍伏龍衛聞言匆匆而去,而修為更低、紀律更差的錦巡騎們則直接翻下馬,開始就地休息,或嘗試尋找躲雨的地方。
羅方、張長恭兩名明顯是凝丹期的高手更是直接騰空而起,嘗試控制秩序,順便給下屬尋找躲雨之。
然而,這段路前不挨村后不挨店,便是有沿途村落也距離較遠,且必然被靠近的部隊占據,路邊幾棵樹,因為擔心是雷雨,也無人敢去,所以眾人面面相覷,羅張二人繞了許多圈后,也只能依照張行的建議去挨著車輛匯集。
過了一刻鐘,大概幾乎已經開始砸落雨滴的時候,張含相公也在伏龍衛的護衛下,抵達了此,并被請了一輛停在路中央的輜車。
連堂堂相公也只能躲輜車,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俄而大雨傾盆,雷鳴電閃,一時宛如黑晝,偏偏雨水又宛如黃豆一般粒粒砸落,直砸的人本抬不起頭來……這種況下,除非是羅方與張長恭這種凝丹以上高手,能全真氣外放,形真氣罩進行躲避,否則便只能強忍。
實際上,就連躲輜車的張含相公也迅速被打全,在角落,狼狽一時。
好在,夏日的雨水來的快去的也快,下午時分,傾盆大雨迅速結束,烈日重新出現。
非只如此,道路卻又變得泥濘,車輛淪陷其中,再加上旁邊沽水迅速暴漲,使得可行路面迅速變窄,這無疑讓大家產生了一種接近于絕的無力。
“巡檢,別去淮河了,咱們跟張三郎說一聲,直接掉頭吧!”有人忽然喊了出來,卻是一名全都被太迅速曬皺的錦巡騎白綬。
他的直屬巡檢,也就是薛亮了,連連擺手,同時有些不安的回頭看了眼輜車……彼,張含張相公同樣狼狽不堪,帽子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只是坐在車上氣,旁邊張行立在車下,倒是一聲不吭。
但是,局面不是一下擺手就可以解決的,車輛沒法彈就是沒法彈,被暴曬、淋雨,又被暴曬的民夫士卒本起不來就是起不來,有修為的錦巡騎與伏龍衛們因為折返東都的可能躁不安就是躁不安。
所有能氣的人滿腹怨氣就是滿腹怨氣。
看到薛亮沒有膽量出頭,這名白綬忽然向前,大踏步踩著泥水過去,直接朝張含大聲吼了出來:“張相公,你怎麼說?我們是中丞的人,如何要我們去江都?”
;張含措手不及,再加上可能是不愿意跟一個區區巡騎當眾討論這麼敏的問題,便干脆閉不言。
倒是張行,此時嘆了口氣,遙遙揚聲回復:“老鄭……不是說好了嗎?到了淮上就讓你們走。”
“老鄭!”第一巡組巡檢羅方也及時出聲。“誰許你這般與張相公言語的?”
姓鄭的資歷白綬看了一眼羅方,卻毫不理會,只是去看張行:“張三郎,有道是此一時彼一時……當日你替我們與虞相公說項,我們激不盡,但眼下這個樣子,再走下去,便是連我們這些稍有修為的人怕是也要被淋死、曬死、累死……如何敢等到淮上?!我就問一句,現在走,許也不許?”
此言一出,羅方、薛亮、張行,還有戴著面的張長恭各自言,卻不料整個特務“大隊”,早已經先行炸開,錦巡騎們紛紛嚷嚷,要求即刻離大隊,停止前進,伏龍衛們也不甘心,紛紛呼喊慫恿,要求一并折返東都。
上上下下,作一團。
這還不算,這段路附近的士卒、民夫、宮人、金吾衛,同樣落不堪之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聞得這些錦巡騎和伏龍衛居然可以折返東都,更是帶著希冀、不滿、憤怒開始卷其中。
當日,免不了被雨淋后又暴曬的人哭喊。
一場暴雨,極大的增加了前進的難度,也將長長的隊伍整個固定在了泥濘的沿河道路上,更引發了局部的與混……一場原本應該是最強力部眾的特務組織的嘩變似乎就在眼前。
“不會出事吧?”混中,面蒼白的張含低聲來問張行。
“暫時不會。”張行果斷應聲。“三位朱綬中的兩位都是凝丹高手,而且對自家部屬還是很有震懾力的……但往后不好說,尤其是伏龍衛,人人都是奇經高手,要是真的拔了刀子鬧起來,兩位凝丹高手怕是要立即逃走……不過那時候,肯定會將相公你護送走的。”
張含愈發不安:“那就想想法子,便是我逃走,嘩變……而且是曹皇叔的直屬部下嘩變……也會出大子的。”
張行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想了什麼,然后鬼使神差一般放棄了之前的計劃脈絡,選擇了輕聲回復道:“其實……只要一個人過來,就能立即鎮下來……反過來說,換其他人,未必能。”
張含到底做到南衙相公的聰明人,也是迅速醒悟:“白常檢嗎?”
“不錯。”張行懇切點頭。“白常檢不是伏龍衛常檢,也是伏龍衛折返東都后能夠立足的本,更是丹高手,便是那邊的錦巡騎,也有一小半是舊部……來,武力、人心都能輕易制住局面……但隊伍拖得太長了,得讓羅、張兩位中的一個飛去喚,而且要小心傳話,不要驚擾圣駕,或者其他諸公。”
“這是自然。”張含長呼了口氣,迅速點頭,然后就在嘈雜聲中朝一直張看著自己的羅方招手。
片刻后,一道流閃過,羅方便往前方估計最得十幾二十里的駕方向而去。
大概等了足足兩刻鐘,局面即將支撐不住的時候,三道流前后不一,抵達了此。
出乎意料,除了面無表的白有思和張的羅方外,虎賁中郎將司馬正居然也來了。
但更出乎意料的是,張行此時反而沒有了什麼多余的心思。
轉回眼前,白有思的抵達果然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其人只是翻落在輜車之上,懷抱長劍,居高臨下,四面一掃,伏龍衛和大部分錦巡騎便漸漸安靜了下來,接著,那些尋常士卒與民夫也因為某種傳染的緒莫名安靜了下來。
“怎麼說?”白有思看了一眼腳邊的張行,直接放聲來問,聲音順著真氣震周邊,似乎連正在暴漲的沽水水流聲都要住。“你們想怎麼樣?”
周圍人一時沉默。
白有思便又來看張行,但張行紋不,狀若未聞。
“我們想回東都!”一名明顯是第二巡組舊部的中年錦巡騎忍不住開了口。“巡檢,帶我們走吧!本來就不該要我們去江都的!”
白有思剛要回復,又一人忽然開口,卻居然伏龍衛的白綬王振:“白常檢!我們不服!為什麼都是靖安臺的人,他們就可以回去,我們就要去江都?!”
說著,王振居然還扭頭看向了落在人群后、一臉嚴肅的司馬正:“司馬大哥,你也說句話!一路上死了那麼多人,逃了那麼多人,都是活該去死的嗎?為什麼一定要我們去江都?”
司馬正張了張,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卻黯然無聲。
“不是不讓你們回去。”白有思想了一想,就在車上做答。“但此時回去會牽人心……錦巡騎,應該到淮上,最到瑯琊再走……而伏龍衛中有家小的,我也許諾,等到了江都,重新調整伏龍衛,一定許你們回東都。”
白有思的許諾明顯有了效用,眾人一時議論紛紛。
而此時,張行忽然低聲對側的張相公出言:“張相公,可以這般許諾嗎?”
張含一時言,但離得近的人已經醒悟,旋即頭接耳,片刻后,更是有人呼喊起來:“白常檢,你莫忘了,離隊須相公開口,請相公重復你一句話,我們就隨你去瑯琊!”
很快,這種呼喊便為了主流。
立在輜車外的張含氣急敗壞,但環顧左右上下,看到司馬正、白有思、羅方、張長恭俱在,多是安下心來,便佯做未聞。
然而,眼見如此,周圍原本安穩下來的錦巡騎與伏龍衛們反而不安,喧嘩聲再起,甚至有人質問,張相公如此姿態是不是要秋后算賬?
“張相公,勉為其難,上車說幾句吧?”張行懇切來勸。“我扶您上去,就在我家常檢側,安全無虞。”
白有思詫異低頭,終于也點了點頭。
張含略顯煩躁的看了看張行,又掃視周圍,終于無奈:“張常檢,都說了讓你小心置,居然還要我親自出面!”
儼然是對張行埋怨了起來。
而張行只是點頭賠不是。
但片刻后,在張行的攙扶和周圍人的協助下,這位南衙相公終于從車頭爬上了輜車車,然后只在張行與白有思一前一后的遮蔽下,立到了車頂,等周圍再度安靜下來以后,便冷冷四顧而對:
“你們想要本相說什麼?”
“請相公許我們在瑯琊自由離去。”有錦巡騎努力大喝。
“請相公答應,我們伏龍衛到了江都,也可以重組,讓家室的人折回!”也有伏龍衛大聲呼喊。
“都可以!”頭發哄哄的張含強怒氣,大聲應對。“還有嗎?”
周圍一片安靜,而白有思微微扭腦袋,往側后看了一眼,因為眼角余中,清楚看到張行笑了一下,似乎是要說什麼。
實際上,便是下面的秦寶也明顯為之一驚。
但就在這時,忽然有一人排眾而來,而且翻上馬,扶刀相對,以示不弱:“我想問問張相公,為什麼不許司馬將軍去落龍灘救人?你那時候難道不知道落龍灘東面還有數十萬大軍嗎?”
“此人是誰?”張含怔了一怔,扭頭來看側后張行。
“這是江都副留守周柱國的子,伏龍衛同列周行范。”張行同樣怔怔看了眼忽然冒出來的周行范,然后選擇了坦誠以對。
“周公子。”張含想明白是誰后當場失笑。“我知道你父孤懸在外,但圣人安危更重要,莫說那種勢,便是你父親彼時在帳中,遇到危險,我也會堂而皇之建議他殺仁,為陛下斷后的……你們周氏,尤其是你父親陛下大恩,又是國家將軍,難道沒有為國捐軀的覺悟嗎?”
周行范目眥裂,卻氣連連,強行下,然后咬牙切齒來問:“那我問你,我父為將,為國捐軀,你為相公,為何不能捐軀償罪?此次東征,難道不是你逢君之惡,搶在圣人想起來之前,就首倡出來的嗎?”
此言一出,周圍喧嘩一片,便是很多從白有思、司馬正抵達后便一直沉默的尋常士卒、宮人也都議論紛紛,他們萬萬沒想到,東征的禍首之一居然就在眼前。
這可不是區區一次行路難那麼簡單了,多人的命就斷送在此。
張含本人也意識到了群洶涌,但此時反而不好躲避,或者說,前白有思、后張行的存在,讓他有了一點安全自信,而這種獨自面對洶涌浪的局面則讓他再一次回到了當日朝堂上獨自面對南衙諸相以及其他同僚的時候。
他非但沒有慚愧和畏懼,反而升起了一莫名怒氣。
憤怒的指責聲與的喝罵聲好不容易稍微平息下來。
意識到該怎麼辯論的小周毫不猶豫,立即撒下了剩下三個殺手锏:“諸位,此人素來逢君之惡,不只是此次東征,建議陛下南下江都的,建議圣人列軍城行軍的,建議圣人修建大金柱的,都是他主構想,然后提議的!”
周圍人愈加轟然,喝罵聲再無顧忌,許多人都指著車上之人的鼻子來罵。
而張含冷冷掃視,反而也無顧忌起來。
等到聲音稍緩,他更是反過來破口大罵:“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我為南衙宰執,建言圣上,圣人接納,然后行,你們有什麼資格不滿?你們知道什麼是南衙相公嗎?!”
一語驚破眾人,小周也是面一變,對面遠似乎是來協助坐鎮的司馬正,以及羅方也都明顯面皮一跳,只是不知道面下的張長恭是什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