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捻線“哧哧”地燃燒著，火花的沖力讓引線在烏沉沉的火炮管上輕輕地跳躍著，何炳文憾地向峽谷中迤迤而來的中軍看了一眼，這一眼去他陡地睜大了眼睛，失聲道：“玄黃團龍旗？”

峽谷中的第二軍隊正向谷口走來，兵們刀槍如林，旗幟曼卷，可是當中一桿大旗雖然為了躲避樹枝歪歪斜斜的，而且由于沒有風，旗面低垂著，但那明黃的旗面，和約出的金鱗龍爪，分明便是天子貴胄和欽差大臣出巡時才可以攜帶的玄黃天子團龍旗，以彪柄其煊赫的權威。

何炳文大吃一驚，立即喝道：“滅了火線，不許開炮！”

何炳文說著已一個箭步躍過去，半空中腰刀已橫空揮出，“鏗”地一聲劈在炮上，激起一片火花，半截斷捻落在草叢中猶在“哧哧”燃燒。

何炳文驚出一冷汗，高聲道：“統統不許，看清楚些，他們.........他們怎麼有天子龍旗？”

這些兵一輩子也沒見過什麼天子龍旗，哪知道游擊將軍在說些什麼，炮手們持著火折子一個個愕然四顧，弓弩手已將弩上了弦，手指扣在板機上，聽見大人喝令下意識地將箭鋒朝天，茫茫然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荊離一看要餡，急道：“倭寇就要走出山谷，你敢畏戰畏？馬上開炮，聽到沒有，違抗軍令，統統殺頭！”

嚴虎弟一個箭步竄到另一門火炮前，一把從士兵手中搶過火把，就要點燃引線。何炳文一見疑心大起，倭寇就算從金華剿獲大量和武，也斷沒有得到天子玄龍旗的可能。

如今沿海六省只有一個欽差，那就是楊凌楊大人，其他曾來過江南的欽差，返京時此旗也是要上繳的，哪里來的天子龍旗？他們如此倉惶失措，象是擔心倭寇逃掉？

何炳文厲聲道：“住手！”他反手一擲，手中鋼刀刷地一聲摜了出去，這一刀志在阻止，不想傷人，是以向嚴虎弟前，鋼刀而過，“噗”地土半截，刀柄微不已，把嚴虎弟嚇的倒退一步，一個趔趄幾乎跌倒。

何炳文跟著沖了過去，旁一個親兵只覺腰間一輕，佩刀已被何炳文握在手中，何炳文橫刀當，護在炮前，威風人地喝道：“你們干什麼？山下軍中持有天子龍旗，本要查個明白才能分清敵友，誰敢妄？”

他一掃荊離等人，森然道：“本要查個仔細，山下的人如果真是倭寇，我滅了中軍立刻追擊前隊倭寇，決不容他們擾福建地方，但此刻敵我未明，萬萬不能妄。諸位將軍，對不住了。看住他們！”

何炳文一聲令下，邊親兵“嗆”地一聲鋼刀出鞘，呼啦啦散開一個半圓將荊離等人團團圍住，何炳文轉道：“通知后隊收攏，阻止中軍逃跑，馬上.........”。

他正吩咐著，荊離已急出汗來：一俟何炳文和山下取得聯系，勢必真相大白，那時殺之禍就要臨頭了，只有殺了何炳文，設法掌握他的軍隊做生死一搏了”。

荊離想到這里，將肋下佩刀解下丟給邊將校，冷笑著走向何炳文道：“哼！本只是怕倭寇逃出埋伏，你如此膽怯，回去后我定向阮大人和周提督告你一狀！”

他手中沒有兵，而且雖說不相統屬，可是他是參將，職要高于何炳文，那些親軍只將刀鋒隨著他移著，也不敢過份迫。荊離走到何炳文旁兩步遠，忽然加快腳步急奔過去，一柄明晃晃的短刃也自袖筒中了出來，口中尖喝道：“何炳文臨陣畏戰，奉阮大人令，殺！”

他擺著威驕橫地近時，何炳文眼角余便注意到了，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在自已親兵包圍下居然還敢逞兇，危急中急忙的一側，刺向后心的一刀“嚓”地一聲扎在肩膀上，順著甲葉子刺了進去，臂上頓時一片殷紅。

嚴虎弟幾人都是周洪死黨，明里為、暗中為盜，做盡了喪盡天良的事，一旦欽差趕到福州，他們的惡行難以遮掩，個個都夠砍頭的，所以一見荊離手，一齊擎出兵刃就要撲上來。

荊離一刀沒要了何炳文的命，拔刀再刺，何炳文已疾退了開去，他是在戰場上浴征殺多年的老將，殺伐果斷，生死存亡之際哪有那麼多顧忌，立即厲喝道：“陣前行兇，謀刺主將，給我放箭！”

那些弓箭手聽慣了何炳文的軍令，令行止從不敢違逆，這時心里明知這幾個人也是朝廷的高，不是他們得罪的起的，但是何炳文一下令，他們下意識的移臂、下沉、松弦，這只是一剎那的事，心里還想著不能手，手指已自弦上移開。

弓弦乍鳴，二十余枝百步可以貫穿重甲的狼牙利箭發出破風利嘯，“嘣嗡.........”弓弦鳴，勁矢猶如雨打殘荷，“噗噗噗”一陣刺的悶響，荊離口中了四箭，利箭穿，鋒簇從后背了出來，帶著他倒飛出兩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舉著鋼刀張牙舞爪地撲上來的嚴虎弟等人上也橫七豎八地釘滿了利箭，嚴虎弟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盯著何炳文，半晌才緩緩癱在地上。

到了此時，何炳文心中已有九把握斷定其中必有詭異，他捂著滴的手臂，轉頭再向山下去，峽谷里中軍已經走近了，那絕對是欽差的全副儀仗，一陣微風吹過，天子玄黃團龍旗旁一面墨綠的大旗展開，上邊赫然是一個“楊”字。

何炳文心里一驚：天吶，難道山下竟是.........竟是楊大人的軍隊？

何炳文到底是沙場老將，驚而不慌，他沉聲喝道：“重炮、弓弩、擂石做好準備，聽我號令行來。溫百戶，放響箭令山下軍隊停止前進，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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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差大臣、六省剿倭總督、威武侯、柱國龍虎上將軍楊凌趕到福州已經三天了。楊凌一到福州，就住布政使衙門，全面接管福建所有軍務、政務，但是三天來，福建軍、政各方員他一個不見，弄得這些員凄凄惶惶，自已呆在家里不敢出門，就使喚家丁親兵滿城游走，到打聽小道消息。

“布政使阮大文、水師提督周洪、巡按使翟青山、福州知府汪飛凌私通倭寇、謀刺欽差，一拿捕，關大獄了。”

“四位大人的家，全被兵包圍了，聽說所有人等一概不許出”。

“聽說游擊將軍何炳文這兩日忙忙碌碌，整天出欽差行轅呢”。

“此話當真？”一聽了這消息，只要和何炳文有過一面之緣的、點頭之的，全都備了厚禮，蜂擁到何府探聽消息，一時何府車水馬龍，何游擊聽了消息干脆躲在布政使衙門不回有了，倒把他一向清閑的老家人忙得不可開。

隔天又聽說負責軍政、民政、民壯、錢糧、軍械各個方面的首要員一一被到欽差行轅，各自歸屬的僚們趕忙又早早的跑到這些大人家里等候消息，只是這些軍政各路大員一個個就象吃了啞藥似的，一從欽差行轅回來，馬上就了鋸葫蘆，無論私多好，任你如何詢問，他們就是一言不發。

他們只是聽說，總督大人剛剛進城，就令人飛馬通知因為避戰退往古田、順昌、三明一帶的七衛兵馬共計四萬余人星夜趕往福州，三日后凌晨時分未到的，請天子劍斬首。

從這消息，他們才約揣出第四日總督大人必有所舉，所以第三日所有員便將自已所轄有關軍政、民政、稅政、法政等方面的資料背的滾瓜爛，以候總督詢問。

果然，當晚所有員接到命令，次日一早在布政使衙門，所有軍、民、法、稅等司六品以上員唱名報進。

第四日一早，楊凌早早洗漱停當來到前衙。半夜三更就趕來等候覲見的文武員已沸沸揚揚堵住了衙門口兒。

大堂上靜悄悄的，楊凌坐在紅日出海、仙鶴飛翔的畫壁前面，蟒袍玉帶，面沉似水。

他一路行軍南下，走在路上越想越覺不夠妥當，自負責六省剿倭以來他一直坐鎮蘇州，從未蒞臨其他省份親自指揮，如今福建員犯下如此滔天大案，正是作賊心虛的時候，聽到消息會不會狗急跳墻，急著湮滅一切罪證？

而且錦衛的消息只是一面之詞，如果沒有其他證，一省軍政大員是想殺就殺的麼？有鑒于此，楊凌和蕭橫江、羅等幾員將領研究一番，決定派韓武、劉大棒槌冒充倭寇，再去敲詐一番。

阮大文既然畏倭寇如虎，而且他急盼倭寇早離閩境，以免暴自已資敵的罪證，那麼就極可能上當，從而將他們一舉拿下，人臟并獲。于是楊凌命劉大棒槌率一路親軍趕往水師，與韓武匯合從水路去福州。

楊凌雖想到阮大文等人若猜出自已用意，必然謀劃應對之策，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窮途末路，竟敢用軍隊謀殺欽差。所以大軍趕到越山峪時，他只是見地勢險要，出于謹慎才令前軍、后軍拉開距離，本沒有想到在明軍的重要關隘、兩省之間唯一的古驛道上遭遇埋伏。

要不是他昔日一語救了何參將，差錯使他為今日的伏兵將領，就算他沒有事，行軍在前的一千鐵衛也要在大炮、勁弩和洪水的攻擊下全軍盡沒了。

因此楊凌心中實是恚怒莫名，這兩日調來各方重要員，對福建一省的軍務、政務、員況進行了了解，那超乎他想象的糜爛腐敗，更是令他怒發沖冠，看來如果沒有一劑暴風驟雨般的猛藥已難以清掃閩境的頹廢局勢了。

想到這里，他眸中帶著殺意，冷冷地看了看雀無聲的大堂，沉聲喝道：“來人，擊鼓聚將！令所有員按品秩唱名報進！”

堂下戰鼓轟隆隆地響起來，兩行戎裝整齊的長槍兵、刀兵站得筆直，從大堂一直排到衙門口，一片肅然靜穆。

最先唱名告進的員是文，依著品秩，這些員們整理寇，在兩行兇神惡煞般的兵注視下戰戰兢兢布大堂。楊凌面前擱著一卷花名冊，進來一個便勾挑一個，每當聽到事先已做了記號的員名稱，楊凌便頭也不抬地說道：“拿下！”

立即便有兩名小校猛撲上去，將那不知所措的員按住，押到一旁的側房。楊凌隨即用筆橫著一劃，將那人名革去。站在大堂上的員一個個心驚跳，他們敬畏地看看一派斯文的楊凌，再看看慘嚎著被拖下去的同僚，心中一種喜悅油然而生：死道友，莫死貧道，看來自已是闖過了這一關了。

待文全部進布政使衙門，左側的文們已經一直排到了大堂外邊，這些人中大有三四品的地方要員，可是人人都沒有坐位，所有的人都畢恭畢敬，大氣都不敢上一口。

該武告進了，楊凌揮手制止了一下，移目向筆直地站在一旁的蕭橫江，低聲問道：“七衛兵馬都趕到了？現在形如何？”

蕭橫江欠低聲道：“是！七衛兵都安頓在西城外扎營，七座大營互為牽制，軍中很是安靜。何將軍的人馬已封鎖了四城，七衛指揮使既敢坦然進城，看來阮大文等人招供屬實，除了他的水師，陸地衛所雖然軍紀敗壞、貪腐風，倒還沒有敢通敵為匪的”。

楊凌點點頭，肅然道：“本心中有數，他們告進吧”。

楊凌一來就已控制了停泊在附近河的水師。水師兵擁有巨船利炮，適于海上作戰，他們的陸戰兵配備的有限，陸戰能力更是極弱，楊凌派鐵騎突襲，水師幾位主要將領或在城中、或在越山峪被殺，群龍無首之下很快便被制服。

從這兩天了解的形看，福建水師兵源極是復雜，那些將校兵有從衛所調去的世襲軍兵、有招的山賊、水匪，這些牛鬼蛇神摻雜其中，水師軍紀極其敗壞。

從這兩天廠番子從周洪那里拷問出的報，水師有時在海上巡邏遇到形單影只的海船，大海茫茫、天地無邊，朝廷和律法對他們的約束力淡到了極點，這些兵就會扮海匪，干脆劫船掠貨，將所有船員殺死拋尸大海，其行徑比真正的海盜還要兇殘。

這些涉案的將領和那些涉及屠船的匪兵楊凌已按圖索驥，全部抓了起來，七衛的將領雖然腐敗無能，但是沒有犯下這種滔天罪行，這令楊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這些雖然不爭氣，可真要殺了，又用誰來指揮那些兵？

倭寇的兇殘，已經把這些兵的勇氣和膽魄打沒了，一個沒有軍心、沒有士氣、沒有軍魂的軍隊，縱然士兵的魄并不比敵人薄弱、武不比敵人落后，又怎麼能打仗？

世用重典！既然倭寇用腥和死亡把這支軍隊嚇了行尸走，楊凌就準備用一場腥風雨把他們喚醒過來，只要他們敢去面對倭寇，敢對著敵人揮舞兵而不是遠遠的一照面就掉頭逃跑，那麼就功了一半。

武將中被現場抓捕的不多，不過盡管如此，這位總督大人的狠辣手段也讓在場的文武員心中凜凜，大堂上一片靜默，只有蕭橫江低沉的嗓音在大堂上回。

蕭橫江先向文武員公布了阮大文等人以軍資賄賂倭寇、事發又謀殺欽差的罪行，以及方才被拿下的員涉及其中的罪狀，隨即楊凌便起宣布對合省員的任免。

做為戰時總督，他有權任免所轄軍政各級員，不過這些員職銜上都有一個“代”字，得稟明皇上，由吏部頒發正式任命。

福建水師由韓武全面接管，暫代水師提督一職。陸軍中目前召見的七衛和原來駐守福州的三衛、目前正在偏南駐守的六衛共計十六衛以及五個游擊將軍的兵馬，暫設福建剿倭總兵一職，由何炳文任總兵。

總督府暫遷福建，由楊凌兼任福建布政使，并任命福州通判劉遜任知府。

隨即便由新任總兵何炳文對所有將領部署軍事安排。

全員被楊凌這般大刀闊斧的改革和閃電般的安排弄蒙了，只能努力吸收著所有的信息，聽著實際上來自這位年輕總督授意的部署。

楊凌的表現太奇怪了，對于犯案眾員的置他一字未提，這般大干戈把所有高級員調來，當場抓捕了一批員，隨后對于百沒有任何員、沒有任何安，就那麼坦然地開始下達作戰命令，好象所有的員都是他統屬多年的部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