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圣僧坐化之已經為圣跡，那是誰也不準的。楊凌令兵丁以布幔把焦黑一片的火場圍了起來，當場宣布要在此地建起一座七寶玲瓏塔，以紀念四位活佛仙得道的神跡。

許多士紳，甚至窮嗖嗖的百姓們聞言立即要慷慨解囊，攘助建塔，捐的多的要求在功德碑上記載善行，捐的的只要求在塔基磚石上刻個類似‘某某某到此一游’的大號就行，把個金吾衛右提督梁洪樂的心花怒放，當場就抓住兩個秀才當帳房，要立刻鋪開攤子收銀子，卻被楊凌一把攔住了。

楊凌好言相勸了半天，說四圣歸天是全霸州的榮，是全霸州百姓的一件盛事，建塔費用將由以前眾香客們捐給活佛的銀子里出，由州府督造，這才將心不甘不愿的百姓們勸走。

今日來參加弘福大法會竟見到這樣一幕神跡，把個霸州百姓喜得手舞足蹈，個個大嘆不虛此行。‘四圣僧’飛升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兩條街，就已經走形變樣了，經過信徒們的不斷加工，四神僧在火中騰宵而起，駕云西去的節已經構勒得栩栩如生。

整個霸州乃至周圍縣鎮迅即沸騰了，黯家后院兒本來是一片菜地，說它是圣地的多了，菜地便了圣地。前來拜神跡的人絡繹不絕。

拜神跡的人多了，小商小販也就多了。跟著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小姐、太太們也拋頭面，求子的、求郎君的也紛至沓來，還有青樓求早日從良的。

姑娘小姐、青樓們多了，登徒浪子也就聞香而來，一個個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有時趁著人多近了手臂，蹭下屁都能上老半天。這一來，小小混水魚的也就多了。

欽差的后花園子了廟會，從早到晚人流不斷，到知州衙門報失竊、報非禮的案件陡升十倍。此時，副欽差梁洪終于找到了賺錢的機會，經向欽差大人威國公爺請示，與霸州知州衙門聯辦，參觀圣跡購票隆重出臺，梁洪還真的小賺了一筆。

霸州員、士紳、百姓們原本就深信四位活佛是真正的活神仙，自然對欽差國公爺親口喊出的‘破碎虛空、白日飛升’絕無懷疑，要不然焉有就此罷休還欣喜若狂的道理？

楊凌也故作虔誠，跟著跑前跑后安排各種善后事宜，到了晚間他終于才得空回到自已院子，穆生員一見到他立即淚水潸潸，長拜不起。

楊凌輕輕將他扶起道：“穆秀才何必如此長拜，本國公并非為你個人報仇，邪教蠱民心、為害鄉里，朝廷本該予以嚴懲的，本國公見了，焉有放過之理？”

穆生員臉上淚水，激地道：“話雖如此，這些妖僧上結于吏豪紳，下迷有萬千黎民百姓，層層關系猶如無數道信念織的一道金罩，誰想他都覺棘手，大人巧施妙計，學生才得以報此海深仇，怎能不激萬分？如此這伙禍害被除掉，霸州百姓皆恩惠，大人無上功德啊”。

楊凌啞然失笑，他扶著穆生員回到椅上坐了，自也據椅而坐，說道：“懲此四惡，固然解恨，要說救霸州百姓于水火，那還差得太遠。你看看后園趕來拜的瘋狂信徒就知道了。

‘四圣僧’白日飛升的消息一傳開，百姓更加篤信癡迷，其他的妖僧妖道還能不推波助瀾，蠱更多百姓、坑害更多良民才怪。四妖僧是除了，可是不但沒有解霸州百姓之厄，反而會令他們越陷越深，更加執迷不悟！”

穆秀才和苗剛一聽矍然驚醒：“是啊，自已想的太過簡單了，用這個方法死四妖僧，固然不會引起霸州迷信百姓的憤怒和反抗，可是也令他們更加癡迷于這些神神怪怪，企盼自已能夠修行有道了，豈能算是得到解了？”

劉大棒槌正在后院排布兵丁保護“神跡”，此時只有宋小陪在楊凌邊，本來笑盈盈的對除掉四個禍害十分開心，聽了這話也是一怔，口道：“大人，那怎麼辦？這不是除去了四個妖和尚，卻全了四十個、四百個妖僧妖道麼？”

楊凌嘆息道：“是啊，除非那些騙的百姓自已能夠清醒過來，否則誰能幫得了他們？人心所向，可不是靠律法能止得了的，更何況這些妖僧假借正宗佛法的名義，更富藏和欺騙”。

宋小恨恨地一跺腳道：“這些妖僧可恨，那些被騙的百姓也著實的可恨！大人，要不要末將立刻率人去四妖僧的住查抄所有財產，多也能為百姓們挽回一些損失”。

楊凌微笑搖頭道：“不可，不可，這些錢抄回來還給百姓，轉頭他們就能拿去孝敬新的活佛、神仙。送他們錢財，不如送他們一份理智。不過我相信這些新的神仙活佛之中，肯定沒有四妖僧的親傳弟子，他們知道自已師傅的底細，所以絕不會相信什麼白日飛升，天降法旨的把戲。

旁的妖僧妖道不知詳底細，還會察言觀，看看是否有可趁之機。但是智善四僧是被我楊砍頭給了，天降法旨也是我楊掃把的詭計，四妖僧的弟子們絕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只是他們有苦自家吃，不敢說出來罷了。

你說四妖僧這些弟子會不心虛麼？還敢留在霸州麼？他們一定會心虛，一定會擔心我要拿他們開刀，他們要逃，就不會舍得丟下欺騙來的金銀財寶，我猜........今晚他們就會席卷財寶逃之夭夭了。”

宋小一聽就急了：“啊？你都知道還四平八穩地在這坐著呀，我的大老爺，您還真沉得住氣，咱們趕快去抄家........啊，不是，抄廟呀”。

楊凌嘿嘿一笑，順手抄起茶杯，翹起二郎悠悠地道：“不能抄，不能抄，能否把霸州的魍魍魎魎一掃而空，我可全指著四大圣僧這些敗家徒弟呢。讓他們、讓他們逃，呵呵，誰攔著我跟誰急”。

“嗯？”苗剛和穆秀才面面相覷，半晌才訥訥地道：“國公爺葫蘆里，這是賣的什麼藥呀？”

“嘁！還能賣什麼藥呀？”宋小不屑地一撇：“裝神弄鬼唄”

楊凌哈哈一笑，起說道：“沒錯，就是要裝神、弄鬼！我要以神之名，掃一切牛鬼蛇神！從現在起，本國公就是神的代言人，霸州第一神！”

“........”

“小，你去哪兒？”

宋小回頭扮了個鬼臉：“末將去找大棒槌，趕的給楊大師再搭一座弘揚大法的高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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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咱們怎麼辦？”一堆锃亮的頭聚在一起。

一個材魁梧的僧人眼角搐了一下，猶有驚容地道：“楊砍頭，天殺星下凡，真的不假！真的不假！難怪他在福建一聲號炮砍下千余顆人頭，里邊還有堂堂的一省布政使，連眼皮都不眨，他........他太狠了！”

僧人的聲音抖著道：“什麼白日飛升、破碎虛空，師傅四人有什麼本事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他們能佛？好狠吶，一把火就給燒了，活活地燒死四個人吶”。

“大哥，我就奇怪了，咱們擺布的那火都有說道的，本燒不著師傅，他們不知怎麼在下邊也放起火來了，可是師傅們怎麼就不知道躲呢？一也不的就那麼燒死了，我到現在還在納悶兒”。

那個材魁梧的僧人獰笑一聲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師傅不是真正的金剛不壞，他們喝酒吃玩人，比咱們還厲害呢，肯心甘愿被燒死才怪。姓楊的了什麼手腳我不知道，不過師傅們肯定是被他坑了”。

他看看十幾個心腹兄弟，說道：“霸州咱們是待不下去了，眾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道楊砍頭擁有師傅飛升后傳下的法旨，霸州的百姓被師傅迷的神神道道的，對楊砍頭造出來的狗屁法旨必然言聽計從。

如果楊砍頭是為公，那他就是知道師傅干的那些事兒了，他不會放過咱們的。如果是為私，想黑吃黑吞了師傅積攢下的金銀財寶，那更是非殺咱們滅口不可，咱們得趕快走，這里不能待了，師父的金銀能拿多就拿多，這幾年跟著他們咱也學了不花哨了，換個地境兒咱們自已當活佛去”

“好！”幾個本沒有度牒，剃了禿頭就冒充和尚的漢子拳掌，雄心頓起。“可是........”，師傅的金庫鑰匙帶在上，那麼一場大火，恐怕鑰匙都化了，咱們打不開呀”。

“廢！”老大瞪了他一眼：“還要個屁的鑰匙，不會五鬼搬運，你還不會五丁開山啊？哥幾個抄家伙，咱們砸金庫去！”

……

“他們果然帶了金銀逃了？”楊凌微笑問道。

“是的，國公爺，一共十一個人，分兩伙，各自背了包裹趁夜走掉的。”

“嗯，盯上了？”

“盯上了。”

“好，明天消息一傳開，就引著霸州府的衙差去把他們抓起來，一個也不要跑掉，不過先要關押起來，不能聲張。他們是最后一張底牌，不到關鍵時刻如果翻出來，就起不到應有的效果了。呵呵，有沒有去他們的寶庫查探？”

“有，他們在龍泉寺占據了一座大殿，因為信徒眾多，龍泉寺的方丈也不敢招惹他們，平素也不讓弟子們過去。那座院子就一直被他們占著，他們逃走了之后龍泉寺還沒人知道。

我們派人進去搜查，發現禪房下邊挖了暗窖，修了暗門，驗看時大門已被劈開了，里邊還胡丟棄著一些不易變賣的珠寶玉、金銀首飾，現的金銀不多，應該是被四妖僧的弟子們弄走了”。

楊凌點點頭，說道：“好，盯住現場不要，明天一早，本公爺就去接收財產。”

第二日，霸州知州樊陌離、推江海文率領三班衙役，楊凌領著親兵，又上城中各的保甲里正、士紳代表，在大群興沖沖的百姓簇擁下趕往龍泉寺，一路上聞訊加的百姓越集越多，匯一條長長的人龍。

霸州龍泉寺，位于霸州信安鎮，始建于唐末，原名龍花寺，金代改名“普照禪院”，元代定名為龍泉寺，寺院大雄寶殿前的中軸線兩側有兩口古井，水如泉涌，故得名“龍泉”。

寺里正殿大雄寶殿面寬三間，進深三間。后為千手佛閣。另有旁院三間，這幢旁院就是被四圣僧先以掛單為名寄住，卻逐漸霸占，甚至不許龍泉寺的和尚進半步的賊巢，也是那些狂熱信徒們眼中比正殿的大雄寶殿更加莊嚴的圣地。

此刻，這座他們心目中的圣地一片狼藉。被劈開的窖門，散落的金銀，人去廟空的場面，令所有的信徒驚呆了：這怎麼可能？佛爺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們竟然背棄佛祖，竊取金銀逃之夭夭了？

一片死一般的靜寂當中，楊大神閃亮登場，即席發表了他的第一道神諭：“鄉親們、士紳們，四位神僧飛升靈山了，本和大家一樣，深切緬懷著四位圣僧的音容笑貌，和他們可親可敬的大師品德。

這些財富是佛爺留給你們的。你們這些百姓，為了捐獻香資、敬獻佛前，變賣家產竭盡所有。你們的虔誠，四位神僧在天有靈是心里有數的。四位神僧傳下法旨，令本按照你們的貧富和當初捐獻的多，適當返還財產，可是四位神僧的弟子卻見利起意，背叛神佛逃之夭夭了。

我，和樊大人，江推，是一定會派人緝拿的，我們一定會盡量把他們緝捕歸案，挽回大家的損失。現在，只剩下這一點點財產了，大家不要急，不要慌，請大家排好隊，自覺維持秩序，我先將剩下的這些財寶，分配給你們。

這座大殿里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大家請放心，我們府是一文不要的。沒有分配到的鄉親也不要急，你們先在府做個登記，如果、一旦、萬一我們能抓到已經逃走的叛徒，而且錢還沒被他們揮霍掉的話，我們會把你們來繼續分配的”。

老百姓一聽就急了，如果、一旦、萬一？還........還得是沒被他們揮霍，那才多大把握啊？今天要是分不到我，豈不是要聽天由命了？

這就是楊大神玩的心理戰了，原來這些信徒們心甘愿勒了腰帶，把錢都捐出當香油錢，圖的是什麼？就圖的種善因得善果，來世有福報啊現在允喏給他們這一切的活佛自已仙了，未來一片渺茫。幸好四位活佛聲明要把這些錢返還給他們，現在又鬧出這樣的把戲，那不是飛蛋打一場空嗎？

貪開始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升起。百姓們沸騰了，開始爭先恐后的向前擁過來，生怕落在后邊會了他那一份。對于財富的貪婪，取回原本屬于自已財產的，在這一刻倒了對于宗教的盲目狂熱，而且隨著別人的爭搶，周圍氣氛的影響，這種心理在互相染之下變得更加強烈，迅速發展一場不亞于暴的大戰。

在楊凌授意下，宋小和劉大棒槌早就對自已的人耳提面命，一見況不妙，他們的人馬立即高呼著“保護國公爺要”，然后很無恥地撤出了戰團，獨留下霸州知州衙門的差們圍擋在并起來的幾張大桌子前邊，桌上擺著從地窖里搬出來的全部財產。

一見來自京城的大兒威國公爺的兵都撤退了，百姓們大鼓舞，尤其是后邊的人、在人堆里的人，本不擔心會被差看到或者記住他，更是肆無忌憚地狂呼，煽著大家往前沖。

一場大哄搶開始了，衙差們帽子也丟了，風火也沒了，袍帶靴子全不見了蹤影，連滾帶爬地從瘋狂的百姓中逃了出來。樊陌離和江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暴民瘋狂擁搶，好象他們的已經不是做的，從四面八方過來，竟把結實的香案的咯吱作響卻沒人呼痛。

搶到了東西的人連口氣都來不及，立即從兩側殺出重圍，攥著手中的項鏈、耳環逃之夭夭，后邊沖過來的百姓見桌上已經沒了東西，心有不甘，立即沖向別，見到什麼值點錢的抱起來就走。香爐、團、懸掛的布幔，就差拿把小刀刮佛像上的金了。

這些原本就意志薄弱，很容易被他人言語、緒所左右的信徒是很容易被染的，尤其是此刻貪心已起、又是在這樣狂熱的場面刺激下，后邊的人已經沒有什麼可搶的東西時，開始心有不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