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所依賴者,便是皇帝的信任和,什麼立皇帝,坐皇帝一句話就能讓他生,也能讓他死,他能在滿朝文武多次攻擊之中始終屹立不倒,唯一的憑仗就是天子的信任,天子賦予他的無上權力。
他今天這番唱念作打,任何不了解他所作所為的人,都足以的為之落淚。劉瑾也很滿意,經過今天這件事,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無疑又上升了一位,甚至、可能、說不定就這麼過了楊凌,再也沒人能超越他..........
劉瑾還在掙扎,哭喊道:“老奴一條賤命,有何足惜?諸位大人放開我,讓我一頭死,此事就此了結了吧”
焦芳跪在那兒賊眉鼠眼地抬頭瞧瞧:“老劉演的也差不多了,眼瞅著該吃中午飯了,也該讓他下去歇會兒了”。
他抬起頭來,看向座后方,殿角深侍候著的小太監,舉起雙手正了正帽兒,然后又低下頭去。那邊幾個不起眼的小太監里,有幾個是苗逵的人,一見焦閣老發出示意,立即有一個小太監悄然向后退去,從后殿門兒匆匆走了出去。
正德皇帝很是難堪地道:“老劉,不要再吵了,朝中無銀可用,是朕無能!得百姓造反,是朕之過!你能替朕承擔什麼?朕就算能欺得了天下百姓,可是朕能欺得了地、欺得了天嗎?能欺得了滿朝文武眾目睽睽嗎?來人吶,扶老劉下去歇息..........”。
他垂頭喪氣地往椅上一坐,剛想罪已自責,承攬一切,就此停止由于霸州百姓造反引起的一系列風波,站殿將軍匆匆奔了進來,向他稟道:“皇上,東廠提督戴義有要大事啟奏皇上”。
正德皇帝面無表地垂下雙目,落寞自嘲地一笑道:“大事?又是大事?我正德朝的大事還真多!他進來,朕、看一看是不是天塌地陷了!”
劉瑾一瞧,正德皇帝惱怒,一邪火兒沒發泄了,也不敢再哭鬧,趕就勢收了架子,蔫兒不嘰地退到一邊。
他扭頭一瞧,就見戴義一步三搖、笑容可掬地走上殿來,剛剛放松下來的心,又攸地一下收了:“這王八蛋,笑的怎麼這麼嚇人?”
戴義走到殿前,挑好了一塊干凈地兒,輕飄飄往那一跪,磕頭說道:“老奴戴義,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正德皇帝沒好氣地一擺手,說道:“整景兒,有話就說,朕..........朕心煩悶,如果不是大事,不要來煩朕!”
戴義忙笑地道:“是是!皇上,老奴所查,說起來不算什麼事。可是牽涉的人不同,那就不是小事。此舉有礙圣上之威名,那就更是大事..........”。
“啪!”又是一塊上好的玉讓正德給毀了,碎屑滿殿蹦,滿心郁悶的正德皇帝跳起來怒吼一聲:“滾!你給朕滾出去!朕什麼事也不聽了!滾!滾出去!”
戴義嚇了一跳,連忙爬起來,提著袍裾一邊哈著腰往外退,一邊道:“是是是,老奴就是想稟報一下建造玄明宮有人挪用了大筆銀兩,本來是小事兒的, 不過..........”。
“慢!你給朕滾回來!什麼挪用銀兩,說清楚,你給朕說清楚!”
戴義連忙又一溜兒小跑趕回來,小心地跪在一地碎玉沫子上,說道:“皇上,京城百姓樂捐白銀四十余萬兩,籌建玄明宮。老奴東廠的番子們查明,司禮太監劉瑾,從中挪用了整整二十萬兩,運回陜西老家為其父母修造墳墓。
而且..........而且墳墓規格,嚴重僭越逾矩,富麗堂皇、碑閣亭堂一應俱全,已經超越了王侯陵寢的規模!貪墨,老奴還不敢上殿擾君,可是四品監父母的墳墓,規格超越王侯,此舉近乎謀反,老奴不敢不報!”
戴義說完了,趴在那兒等著正德皇帝訓示,可是半天一點兒靜都沒有,大殿上靜悄悄的,就象一座墳墓,竟連一兒呼吸都聽不到。
不對勁兒呀,就正德皇上那炮仗脾氣,他該把龍書案都推了才是正常反應,先承了莫大的侮辱、的熱淚直流,現在聽說劉瑾如此待他,怎麼也該發發脾氣吧?他怎麼..........怎麼..........?
戴義提心吊膽地抬頭一看,只見正德皇帝站在龍書案后,大袖低垂,雙眼漂浮不定,似乎找不到一個焦點。那臉上,不但沒有一點怒氣,還有一點..........似笑非笑的意思,只是他的臉發白,一兒都沒有,白的有點嚇人。
“皇..........皇上?”戴義瑟了一下,有點害怕,皇上這表,從來沒見過。
“哈哈!哈哈哈!”忽然傳出一串笑聲,滿朝文武睜著驚恐的向上看去,只見正德笑的前仰后合,他坐回龍椅上,側著子,臂肘支在扶手上,一邊扶著額頭笑,一邊出塊手帕笑出的眼淚。
大殿上靜的要命,明明皇帝就在上邊發笑,可是下邊的人都覺得太靜了,靜的似乎一針落在地上都聽的見。一無形的寒流,讓每個聽到笑聲的人都怵然起了一皮疙瘩。就連一直裝傻充愣的江彬都覺到了一無形的力,臉上玩世不恭的表肅然收斂了起來。
正德皇帝吃吃地笑著,笑得肩膀,翼善冠上碩大的寶珠巍巍個不停,只見他笑著站起,隨意地一擺手道:“散朝,回宮!”
說完轉便走,杜甫領著四個小黃門慌忙隨在前后,正德轉過屏風之后,笑聲陡然放大,一陣“哈哈哈”的大笑又復傳進眾人耳中。
一直呆若木的劉瑾激靈一下,好象才活過來,他“咕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管方向,不知拜的是誰,絕地嘶嚎了一聲:“皇上!皇上!”
哈哈大笑聲已經遠去了,本不曾有毫停歇,劉瑾癡癡地跪了半晌,覺得發,臉上有些冷,他慢慢抬起頭來,只見張彩、劉宇等人怔怔地站在那兒著空的龍椅,那臉,就象一個死人..........
……
劉瑾,完了!
皇帝下旨散朝,但是滿朝文武一個沒走,全都呆站在金鑾殿,他們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當他們明白這已是事實的時候,他們開始猜測皇上到底準備如何治劉瑾。
還好,只等了半個時辰,太監就來傳旨了,傳旨的還是杜甫,他往金殿上一站,一看除了楊凌,要傳旨的人全都在場,杜甫傳旨:閣三大學士趨乾清宮見駕,劉瑾押獄聽參,其余百各自回府,傳完旨這位仁兄馬不停蹄,又奔威國公府去了。
文武百一哄而散,準備喝酒作詩慶祝一番的,準備改換門庭另外傍棵大樹的,安排后事遣散家人的,各忙各的去了。
圣旨到,侍衛親軍撤出國公府,楊凌宮見駕,與三大學士和皇帝議了整整一個下午。隨即,皇帝下旨,令錦衛、東廠查抄劉瑾府。
劉瑾被關在獄,獄就是在皇宮里隨便找間破舊點的房子,先在里邊關著,既然沒有予司獄,那就還有一線生機,劉瑾知道今天的所為真是徹底傷了皇帝的心,可是他現在要的僅僅是一條命,只要命還在,皇帝的怒氣早晚會消,那時方能徐圖東山再起。
然而,他用盡心機,可是看守他的人,全是苗逵千挑萬選出來的親信,無論他如何哀求,如何之以利,就是沒有一個替他去向皇帝傳訊的。劉瑾無可奈何,躺在土炕上瞪著棚頂本毫無睡意,撐了好久,皇帝居然看他來了。
劉瑾大喜,一見正德殿,立即撲過去抱住正德的靴子,嘶聲大道:“皇上,皇上恕罪啊,老奴侍候了皇上十幾年,老奴舍不得皇上哪!”說著以頭搶地,砰砰連聲。
正德怒極,正一腳踢去,卻見劉瑾冠戴已除,穿著袍白衫,滿頭花白頭發散開,額頭已經磕得一片模糊,燈下映著他滿臉皺紋,看上去蒼老無比,十分的可憐,心中如電火石,過去種種,不由地一齊浮上心頭。
帝王之家,向來親。從小到大,與父皇母后在一起的時間,陪著他的不過就是邊這些太監,從小時候坐在劉瑾背上騎大馬,想到淘氣時候被父皇責罵,劉瑾替他挨的打。再想到為朝政煩惱、被言攻訐,劉瑾劉瑾千方百計地哄他開心,為他開懷,這是從小相隨的伴當啊。
正德雙眼含淚,聲道:“劉瑾,朕對你,可有一薄待?為什麼,朕如此信任你,你卻對朕兩面三刀,奉違,竟然如此欺朕、傷朕?”
劉瑾何等機靈,聽他說的痛心,卻了幾分怒氣,立即哭得不上氣兒地道:“皇上,老奴愚蠢,老奴窮苦人出,得了皇上寵信,一時貪心,就想撈些銀子。老奴是個閹人,見不得人的東西,在家鄉父老面前丟人現眼,老奴大修父母之暮,只是想顯擺顯擺。”
他哭的嗓子都啞了,涕淚橫流道:“老奴真的再沒有什麼壞心了呀,求皇上慈悲、皇上慈悲啊。老奴死不足惜,老奴宮這麼多年,只有皇上一個主子,老奴把皇上當最親的人了,想到今后再不能侍候在皇上的邊,老奴死不瞑目呀!”
正德垂淚道:“劉瑾、你、你真是太辜負朕了,太傷朕的心了!念你服侍朕多年,今日朕才來見你一面,以后永不相見!”
正德說的決絕,可是痛惜遠甚于憤怒,劉瑾心眼一轉兒,見皇上轉走,忙跪行幾步,哭求道:“皇上,早春天氣寒冷,這殿中更加,老奴只著小,凍得瑟瑟發抖,求皇上垂憐,乞賜幾件舊寒!”
正德頓了頓子,只冷哼一聲,沒有言語便揚長而去了。
劉瑾眼地跪在那兒,直到雙膝發麻,忽見皇上邊兩個小黃門領著十多個人給他搬來一大捆的舊、被褥,劉瑾大喜:皇上被他的可憐相弄的心了,這一下便有了希。
他立即跪地連連叩頭,遙謝圣恩。這兩個小黃門,其中有一個是他的人,他現在一直長跪不起,皇上賜了又遙拜謝恩,這些話經那小黃門再添油加醋傳回皇上耳中,自然還能加點分。
另一個小黃門回去就空去了司禮監,把這一切面稟于苗逵知道。現在苗逵坐鎮于司禮監中,聽了小黃門回稟,嘿嘿冷笑兩聲,擺手讓他退下,然后自斟自飲一杯,喃喃地道:“國公爺果然神機妙算,這老王八還想著甲魚翻吶!”
他挾了口菜,“滋兒”抿了口酒,臉上出一詭異的笑容:“明兒請皇上去你府上見識見識,有張永、牟斌這兩個老朋友幫著往你家倒騰東西,劉瑾啊劉瑾,翻算什麼啊,重回皇上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算什麼啊,你老兄這回不位列仙班、飛升天界,嘿嘿,我苗字倒著寫!”
............................
黃金四萬錠零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四百五十三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斗,其余金銀財寶不計其數,蟒七十件,正德皇帝親臨抄家現場,目睹如此財富,不暗暗生氣:“劉瑾,假朕之名,索賄如此之重。本想貶他去南京任職,看這模樣,哼!讓他回老家做個閑差奉罷了”。
正德正在暗生悶氣,搜出來的東西開始不對味兒了:戰甲千幅,弓努五百,另有八爪金龍袍四件,劉瑾這是想做甚麼?他真的有謀逆之心?還有兩柄貂大扇,不會連這個他都有所準備吧?
這種扇子不是普通扇風的小扇,而是皇帝儀仗之中,在皇帝背后后打起的長柄團扇,用五十的野織編而,名為“扇翣”,遮在皇帝后,用來障蔽塵土。不分季節,盡皆使用,但冬天用的,飾以貂皮。
張永抱著大扇子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找到牟斌通知他的所謂機關,張永試了一下果然靈驗,立即興沖沖地捧來給皇上看,說道:“皇上您瞧,這扇子原來暗藏機關,其心實在歹毒”。
正德好奇地道:“兩把團扇有何機關?”
張永興地道:“皇上您看這兒,只要一按!”他說著扣卡簧,“噌”地一聲,一柄薄如柳葉、鋒利無比的尖刀就彈了出來,刀刃上藍汪汪的,顯然涂有見封的巨毒。
正德一下子站了起來,心頭怦怦跳,扇翣之中何以暗藏淬毒尖刀?他掌著司禮監,要給皇上換兩把團扇再容易不過,若是安排兩個心腹,持此團扇,遮在他的后,一聲暗號,雙刃下,在這麼近的距離,又是由背后下手,那真是神仙也救不得駕了。
張永高興地道:“皇上,另一柄扇上也有同樣的機關,老奴拿來你看!”
正德冷冷一笑,起道:“不必了,你抄你的家,朕不看了,擺駕回宮!”
正德大步轉,心下決然:這一次,任他說個天花墜,哭個長城倒塌,朕也決不相容了!
錦衛指揮使牟斌見狀連忙隨在他的后。
正德皇帝真的死心了,天氣雖暖,他卻如墮冰窖,一徹骨髓的寒意,使得他的笑,他的聲音,都奇冷無比。
他對隨旁的牟斌凜然喝道:“傳諭!逮捕張彩、劉宇、曹元、馬永..........,緹騎嚴加戒備,京營進駐九城,劉瑾..........移三司,公開審問,明正典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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