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天下首善之城,顧劍棠謝觀應皆已不在城中,而楊太歲、韓生宣、柳蒿師和祁嘉節又相繼死去,欽天監練氣士死傷殆盡,作為陣眼的兩座大陣又毀在徐年手上。
所以柴青山不得不站出來。
老人為宗門,為徒弟,也為自己的劍道。
當那柄鞘中長劍如游龍撲面而來,曹長卿依然無于衷,笑容恬淡,右手拈子,左手拂過右手袖口,如同與人低語:“我大楚曾有人用兵多多益善,勢如破竹,七十二大小戰役,無一敗績,心神往之。”
輕輕落子。
氣勢如虹的飛劍在三丈外傾斜墜地面,如萬鈞大石砸在地上,塵土飛揚。
曹長卿不看長劍,只看著一枚黑子跳出棋盒,順著棋子視線落在棋盤上,同時手去拈起一枚圓潤微涼的白子,微笑道:“我大楚有人詩文如百石之弓,千斤之弩,如蒼生頭頂懸掛滿月,讓后輩生出只許磕頭不許說話的念頭,真是壯麗。”
一子落下,太安城中國子監門口的那些碑文,寸寸崩裂。
“我大楚有人手談若有神明附,腕下棋子輕敲卻如麾下猛將廝殺,氣魄奇絕。”
一子落下,曹長卿微微將那枚稍稍偏移的生白棋擺正,與此同時,所有激向他“對面之人”的床弩箭矢都被一罡風吹散,迅猛出原先軌跡。
“我大楚百姓,星河燦爛,曾有諸子寓言、高僧說法、真人講道,人間何須羨慕天上。”
棋盤上,黑白棋子,落子如飛。
吳家劍冢的老祖宗吳見終于出手,這位家學即天下劍學的劍道魁首,不是從城頭上掠下。
從外城到皇城,一道道城門同時打開,隨后有一道細微卻極長的劍氣,從北到南,一路南下。
這一縷劍氣,有千騎撞出的壯烈聲勢。
柴青山出劍后不轉頭,吳見出劍后仍是不轉頭。
曹長卿輕聲道:“春秋之中,風雨飄搖,有人抱頭痛哭,有人檐下躲雨,有人借傘披蓑,唯我大楚絕不避雨,寧在雨中高歌死,不去寄人籬下活。”
劍氣在曹長卿三丈外略微凝滯些許,驟然發力,蠻橫撞兩丈半外。
綿延意氣層層疊疊,劍氣直到兩丈外才緩緩消散。
第二道劍氣出城之時,恰好有一道柱砸在皇城門口的老人頭頂。
吳家劍冢的老家主抬手揮袖將其拍碎,臉蒼白幾分,所站地面更是凹陷下去,背對皇城大門的老人緩緩走出大坑,一腳重重踏出。
從前到太安城正南城外的道一條直線上,地上出現的裂恰似一線長劍。
這一劍寬不過寸余,長卻達數里。
剎那之間,劍氣即將出城。
曹長卿剛好落子在前棋盤最近。
城門的道起始,一道柱落下,如長劍斬長蛇。
原本跟隨劍氣一起出城的吳見站在城門口,手中無劍,卻做了個拔劍勢,大喝道:“曹長卿!來之不易,回頭是岸!”
曹長卿拈起一子,這一次不等他落子,指尖那枚棋子砰然碎。
他側面的高空,憑空出現一道雪白劍。
隨后就是巨大的撞聲響,如同洪亮發聲在耳畔的晨鐘暮鼓。
城頭城下眾人不約而同地瞪大眼睛,只看到那襲青衫所坐之,塵土漫天,已經完全看不清楚那一人的影。
等到塵埃落定,所有人又同時提心吊膽。
曹長卿非但沒有死在那一劍下,而且繼續紋不。
他所在的位置,地面泥土已經被削去幾尺,所以曹長卿就那麼坐在空中。
棋盤上星羅布的黑白棋子,更是紋不。
那個雙鬢霜白的中年儒士,終于抬起頭,不是看向北面城門的劍冢家主,而是轉頭向南方,聲道:“你生死都在這樣的大楚,我也在,一直都在。”
就在此時,幾乎所有人都心口一。
太安城某棟高樓站起一名紫子。
輕輕落在道上。
微微前傾,開始向城外奔跑。
形意氣神,無一不是當世巔峰。
以至于站在道盡頭的吳家劍冢老祖宗都不得不避其鋒芒。
就讓那麼撞出城外。
曹長卿這一次落子,極其緩慢。
紫紫氣紫虹,一鼓作氣沖到了曹長卿側一丈外。
徽山大雪坪,軒轅青鋒。
紫轟然撞一丈,然后瞬間停滯不前,只見這名子五指如鉤,距離曹長卿的頭頂不過兩三尺。
對此無于衷的曹長卿前傾,一手扶住袖口以免拂棋局,當這枚棋子落下,聲音格外清脆。
隨著落子聲在棋盤上輕輕響起。
整個人被倒撞出去,軀在空中翻滾不停。
軒轅青鋒后背在城頭之上,眼神冰冷,雙肘彎曲死死抵住城墻,膝蓋上模糊,角滲出猩紅跡。
不知何時已有白發生的青衫儒士安安靜靜坐在原地,咬,搖搖頭。
大楚儒圣曹長卿,他終于說出一句話,一句他整整二十年不曾說出口的話。
“這個天下說是你害大楚亡國,我曹長卿!不答應!”
在他這次一人臨城之后,第一次拈子高高舉起手臂,然后重重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云霄翻滾,齊齊下落。
中原天空,低垂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