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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百四十三章百怪(下)

難道真是一位儒家圣人,大駕臨大水府邸?

而且這位儒圣還不是一般的書院山主之流?

高坐主位的青袍男子咬牙關,差點把牙齒磕碎。

他坐姿僵繃,這位黃庭國在北方作威作福數百年的寒食江水神,此刻必須雙拳握,重重捶在椅把手上,才強忍住那求饒、下跪磕頭的沖

黃庭國不過是大隋藩屬國之一,眼前這位皮囊貌似稚的不速之客,絕不可能是土生土長于此的人。對于黃庭國的大佬練氣士,他早已爛于心,誰能招惹敲打,誰該拉攏示好,數百年辛苦經營,青袍男子對這一切可謂竹。

儒家七十二書院,每一座書院的山主,最都是十境修為,才有資格執掌書院。

上五境大神通練氣士,往往神龍見首不見尾,所以距離俗世王朝相對近一些的十境練氣士,書院山主,就已經有資格被世俗尊稱一聲儒家圣人,此外還有佛家的金羅漢,道家的陸地神仙,皆是朝野通用的敬稱。

這一小撮頂尖練氣士,就像那祠廟里的神像,神位夠高,但又不算太遠,燒香磕頭,都拜得到,否則那些個于云霧的上五境老神仙們,你提著豬頭都找不著廟。

青袍男子眼眶逐漸通紅,布滿,浮現出一抹淡金彩,他仍是竭盡全力不眨眼睛,死死盯住白后的圣人神像,視野中,神壇之上,一位氣態威嚴的老者,著一襲雪白長袍,大放明,縷縷的線,仿佛蘊含著大道至理。

每一線,細看之下,由一閃而逝的無數金文字接連串起,寫有一條條儒教禮儀規矩。這尊圣人法相,高冠博帶,大袖寬廣如鳥翼,無風自搖,腰間懸掛有一枚熠熠生輝的玉佩,格外醒目,如袖珍小巧的一人間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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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得假了,千真萬確的圣人氣象!

青袍男子的世,其實大有淵源,自耳濡目染,知曉諸多幕,剛好是一個識貨的,于是看到這一幅場景,反而更加驚恐。若是換山門普通的中五境修士,說不定就要當是坑蒙拐騙的某種障眼法了。

青袍繡有金團龍的高大男子,終于眨了眨眼睛,不得不偏轉視線,由于刺痛產生的淚水,緩緩出眼眶,不過很快就被消散。他自然不愿在這些下屬賓客面前,流毫退怯意。漫長的修行生涯,他能夠走到今天這步,穩穩坐在這個煊赫高位上,靠好骨好機緣,而沒有堅忍不拔的心作為支撐,恐怕所有風流,早就被寒食江的滔滔江水一沖而散了。

曾經有人教育過他,圣人學問,鉆之彌堅。圣人神像,仰之彌高。

如今這座天下,儒教圣人訂立的規矩,越來越繁瑣縝,儀軌越來越穩固。不再是在那年代久遠不可考據的上古蜀國,那個時候的古代蜀國版圖之上,蛟龍眾多,不服天地管束,傳言只有殺力驚人的遠古劍仙,才喜歡來此磨礪劍鋒,劍翻江倒水,以斬殺蛟龍為傲。

齊靜春不是死了嗎?如今把持驪珠天的圣人,應該是從風雪廟離出來的兵家阮邛。

那麼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樣子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的架勢。

不管如何,就是天王老子到了自家地盤,自己也絕無引頸就戮的道理。

青袍男子強行驅散心頭霾,深呼吸一口氣,左拳微微抬起,輕輕一敲椅把手,看似輕描淡寫,但是整座大水府邸都隨之一震,與府邸相鄰的那段寒食江,毫無征兆地驟起大浪,層層疊疊,使勁拍打兩岸。

青袍男子一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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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形都隨之一晃,兩名年輕劍修的鞘中長劍,更是不堪重負,嗤嗤作響,掙扎不已,做困之斗。

唯獨白年紋后那尊法神像更是穩如山岳。

年微微抬頭,著遠坐北朝南的青袍男子,角滿是譏諷之意。

大水府邸雖然臨江而建,事實上府邸底下,另有玄機,早已鑿出深廣水道,故而與寒食江氣運相連,本就是一座大型法陣,雖然它不如一些頂尖仙家的護山大陣,或是王朝京城的護城大陣,可道行極深的青袍男子,只要位居其中,不擅自離開這塊地界,就可以擁有類似一方小天地的玄妙加持。

能夠破例做到這一點,除了機緣之外,跟青袍男子的奇異統,有莫大關系。

一般練氣士,只有躋十境后,比如其中儒釋道三教,再加上一個兵家,這三教一家四方勢力,一旦坐鎮主場,便能夠坐擁天時地利人和,儒教學宮書院,佛教寺廟,和道教宮觀,以及兵家的古戰場址,等于是那一方小天地的主人,其他修士進其中,等于寄人籬下,就不得不鄉隨俗,按照主人規矩行事。

大堂落針可聞,氣氛詭譎。

這位寒食江水神能夠看到門口那邊的異象,可是其余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一個個只覺得丈二和尚不著頭腦,怎麼那白年口出狂言之后,咱們這位水神老爺就開始發呆了,難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俊逸年,實則出于與大水府邸世代好的仙家豪閥?所以才敢如此囂張跋扈?

男子雖然已經走出放滿珍饈佳釀的幾案,本該將那年擒拿,可此時也停下了腳步。沒有點眼力勁的話,如何在青袍男子手底下當差做事,這位行事向來狡詐猾的水蛇怪,已經意識到事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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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主人的青袍男子始終不肯開口,之前一次拍打椅子,雖然聲勢浩大,看上去是在敲山震虎,可似乎有些虛張聲勢的意味。

而白年始終站在原地,一副你有本事就來揍我的德行,就更襯托出大水府邸的古怪境。

青袍男子終于開口笑道:“來者是客,敢問有何指教?”

他悄然引來一段寒食江蘊含的部分江水氣勢,震整座府邸的氣機,試圖以此來試探那尊神像的虛實,畢竟再如何眼見為實,不親手驗證一二,就要在自己家里向一個外人低頭,生倨傲的青袍男子萬萬做不到。

一旦那尊神像法相出現毫波,青袍男子不介意親手打爛年的腦袋,膽敢在大水府邸裝神弄鬼,騙到他頭上來,不是找死是什麼?

只可惜那尊神像不如山,這讓他震驚之余,迅速收斂了所有僥幸心理。

修行路上,逆流而上,應當勇猛進不假,遇強敵則愈挫愈勇,更是正理,但絕不是要修行之人死腦筋,冥頑不化,半點不知變通。

年一手負后,一手虛握拳頭放在腹部,仍是一副欠揍至極的囂張模樣,扯了扯角,冷笑道:“你已經出手一次了。現在該到我了吧?”

青袍男子臉難看。

那水蛇怪實在是不了這臉,大步向前,背對自家水神老爺,男子抬起一臂,駕馭一支鐵锏飛掠到,尖聲細氣道:“忍不了,不能忍!便是老爺你事后重罰,屬下也要把這小子的腦袋打得開花,再將他的腦漿收集起來,混酒杯里的金玉,那麼瓊漿玉這個說法,就算齊全了。”

青袍男子臉沉,“青,不得對客人無禮,速速退回座位。”

手持鐵锏的男子非但沒有聽命行事,反而步伐更快,“老爺莫要再菩薩心腸了,惡客登門,不懂禮數,就讓屬下來告訴這小子,如何來做咱們大水府的座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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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食江水神出聲阻攔后,水蛇怪就曉得自家老爺的真正心思了,如果真不愿自己冒犯貴客,以老爺看似斂實則暴戾的子,早就隨手一袖子將自己打出大門外了,哪里會故意說那些虛頭腦的客套話。

水蛇怪心想今晚運氣不錯,給那條蠢鯉魚搶走了頭功,但是自己若是能夠在眾人面前,給老爺長長臉,以自家老爺在外人跟前,一貫出手大方的脾氣,一壇子大水府特產的金玉,跑不掉了。

這條好不容易修煉人形的水族怪,肯定不知道,他那位賞罰分明的水神老爺,這次存心是要他送死,只為了盡量合合理地再探虛實一次。

這一下子,所有賓客都充滿了好奇和期待,之前如同云遮霧繞的打機鋒,讓人實在提不起興致。

哪怕白年只是個繡花枕頭,并無后手,那麼見識一下水神老爺麾下大將的殺人場景,也不錯。

“積土山,風雨興焉。”

年從頭到尾都懶得去看那名水蛇怪,笑瞇瞇,像是應付學塾教書先生的背誦經典,顯得十分慵懶隨,只是說完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語后,年神猛然間凝重起來,從一個玩世不恭的浪公子哥,搖一變,瞬間變了一個另一個極端的迂腐儒生,渾散發著大義凜然的氣息。

最后年抬起一腳,重重塌下,大喝道:“積水淵,蛟龍生焉!”

后的法相神像,隨之高高抬起一腳,迅猛踩下。

青袍男子在這一刻,彈不得,呼吸都困難,滿臉惶恐,嚨微,想要說出求饒的話,可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如遇天敵。

任你修為艱深、境界高遠,一旦遇上,同樣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乖乖束手待斃。

那無比威嚴莊重的“蛟龍生焉”四個字,如耳畔炸響春雷,一遍一遍在青袍男子耳邊反復綻,心湖之上,更是被人直指人心,掀起了一陣陣無法掌控的驚濤駭浪。

青袍男子口的金團龍,像是被仙人畫龍點睛,竟然變了活一般,開始急速轉游走起來,那件青長袍則像是青湖泊,但是金游龍的瘋狂竄,沒有半點蛟龍游水的優哉游哉,只有癲狂和痛苦。

半臂長短的金蛟龍在四撞的過程當中,原本明亮的金彩,逐漸暗淡無,而且不斷有金線,如纖細的羽從青袍之上剝離,飄落在地上,化作灰燼。

年笑著向前一步,然后再次抬腳,“小小池塘爬蟲,也敢三番兩次試探大爺我?你之前試探兩次,我就兩腳將你寒食江踩三截,看你以后怎麼統大小江河十六條。”

就在年即將第二次踩踏地面的瞬間,青袍男子屁底下的座椅砰然碎裂,化作齏,這位不可一世的寒食江正神踉蹌起,一只手死死捂住口那條金蛟龍,不讓其繼續像一只無頭蒼蠅撞,另外一只手高高抬起,艱難一拍而下,角滿是跡,沙啞含糊道:“忤逆命令,冒犯貴客,死不足惜!”

砰然一聲。

水蛇怪的頭顱就那麼炸裂開來。

倒地后,恢復真,是一條態纖細的斑斕水蛇。

那支仙人的法鐵锏,墜落地面的聲響,在空的大堂之上,格外清脆且刺耳。

年的腳底板距離地面,還不到半寸了。

青袍男子顧不得角,站直,便要彎腰賠罪。

原本已經停下踩踏作的白年,眼神熠熠,做了一個緩緩收腳的作。

但是剎那之間,年再次默念道:“蛟龍生焉。”

一腳踏地!

干脆利落。

神像自然而然也是跟著踩上一腳。

年一腳是踩在大水府邸的青磚地面。

而背后神像一腳下去,可就是踩在寒食江的氣運之上了。

青袍男子捂住金蛟龍的五指,已經刺之中,哪怕痛徹心扉,仍是不愿松手。

此乃他證道曙所在,既是心志毅力之凝聚,更是心結癥結所在,死也不可松手!

年松開雙手握的拳頭,抖了抖袖子,作無比瀟灑飄逸,緩緩上前,繞過那條可憐水蛇怪的尸,抬頭向主位那邊,抬起腳踩在那支鐵锏上,踩得那件仙家兵在地面滾來滾去,嬉笑道:“這位水神老爺,是不是很意外?”

七竅流

面容凄慘的青袍男子,穩住搖搖墜的形,歪頭吐出一口水,然后低垂頭顱,瞥了眼前那條哀鳴不止的暗金蛟龍,緩緩抬起頭后,這位幾乎有兩百年,不曾親自出手殺敵的水神老爺,眼神恍惚,喃喃道:“這位真仙,就不能放我一馬嗎?仙師再來一腳,我便與死無異了啊。”

眾人,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呆若木

在他們看來近乎無敵的一尊江水正神,就這麼被人玩弄于掌之中?

年又開始無聊地左右張,視線停留在那名儒衫文士上,后者立即作揖行禮,甚至長久時間都不敢直腰起,不愧是讀書人出,懂得審時度勢,伏低做小。

向那頭真為攔江蛤蟆的胖子,后者二話不說跪地不起,使勁磕頭,大嗓門喊道:“叩見真仙!”

唯獨那形魁梧的披甲鯉,瞪大眼睛,與白年直直對視。

年不等青袍男子出聲呵斥屬下,就已經率先笑道:“宰了。”

“我數三聲,三,一。”

雖然白年有意耍詐,明擺著要再來一腳。

這一點,他是跟某人學的。

不料那青袍男子更加殺伐果斷,麾下頭號猛將,說打殺就打殺了。

只見眨眼過后,他便站在了鯉魚后,唯有一只抓住前者心臟的手掌,從后背一直腔,他緩緩回鮮淋漓的手臂,按住死不瞑目的魁梧男人那顆頭顱,輕輕一撥,將尸推開,那顆心臟很快變作一顆鵝卵大小的赤紅丹丸,被青袍男子往里一丟,迅速咽下。

年還算說話算話,悻悻然收起那只腳。

他笑向靈韻派一老兩小,“認不認得我?”

靈韻派外門長老慌,抱拳低頭道:“先前是我們有眼無珠,還仙師恕罪。斗膽懇請仙師去我們靈韻派做客……”

不等白發老人說完,年又開始發號施令,“那就把眼珠子挖了吧。”

下一刻,青袍男子手中便多了一雙眼珠子,老人雙手捧住臉龐,不斷有鮮從指間滲出,老人竟是使勁咬住,拼命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年斜眼看著那兩個臉蒼白的靈韻派年輕俊彥,“算你們兩個小崽子運氣好,這里是黃庭國,而不是在大驪版圖上。”

兩位前途遠大的年輕修士,略微松了口氣。

但是年又說道:“但是你們運氣也有不好的地方,靈韻派從掌門到一干長老,幾乎都是一筋的蠢貨,鐵了心要效忠黃庭國洪氏,所以你們一起去死吧。”

青袍男子的出手,第一次出現猶豫。

年雙手負后,嗤笑道:“你們大水府邸此次設局,除了試探本地郡守是否足夠聰明之外,再就是你心中早就有了定論,靈韻派,與黃庭國洪氏皇帝有千萬縷的關系,屬于一繩上的螞蚱。你卻不愿陪著愚不可及的靈韻派和黃庭國洪氏,一起葬大驪鐵蹄之下,才有意借此機會,跟他們斬斷當年的那點香火,省得將來大驪兵馬南下,洪氏覆滅之余,連累大水府邸被戰火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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