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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兩百零六章月兒圓月兒彎

大隋的這個元宵節,君臣共歡,普天同樂。

李槐為此專程別上了那刻有“槐蔭”的墨玉簪子,走路的時候高高膛,趾高氣昂。

于祿和高煊一左一右護在李槐邊,倒不是害怕如今還有人欺負李槐,不過是李槐這個小兔崽子,好像天生就有一種奇怪的獨有氣質,土鱉歸土鱉,可就是運氣好,比如像現在,能夠讓一位昔年盧氏王朝的太子殿下,一個如今的大隋洪氏皇子,為他保駕護航。

李槐這燈會看得值了。

山崖書院的書樓,林守一挑燈夜讀書,突然有些心神不寧,嘆息一聲,放下書本,走到窗口,想起了一位楊柳依依的

林守一默默告訴自己,要好好讀書,好好修行,將來……

一想到某些好的場景,平日里不茍言笑的林守一,整張臉龐都漾起了溫暖笑意。

英俊年愈發英俊。

紅棉襖小姑娘所在的學舍,也在挑燈,只不過除了看書,還需要抄書,蘸了蘸墨后,李寶瓶滿臉肅穆,高高提起持筆的胳膊,輕喝一聲,以雷霆萬鈞之勢迅猛開工!唰唰唰,能夠把楷字寫得那麼快若奔雷,也夠可以了,一看就是抄書抄出稔技巧的家伙,寫滿了一張紙后,就會隨手抹開到一旁,默念“走你”兩個字。

一位負責今夜巡視書院的老夫子站在窗口,看到這一幕后,哭笑不得,既無奈又心疼,老夫子剛好是小姑娘的授業恩師之一,悄悄轉離去,沒有打攪小姑娘的抄書大業,只是老人想著以后是不是讓小寶瓶抄些書?

書院副山主茅小冬,正在自己的屋子里默默打譜,其實這麼多年顛沛流離,老人最恨自己的幾件事之一,就是舍不得丟了這份好。好幾次戒了下棋的癮頭,可每次無意間看到旁人下棋,就挪不開步子,在旁觀戰,往往會越看越不得勁,腹誹這一手下得真臭,瞧見了妙手,更是心,一回去就忍不住復盤全局,然后就繼續一邊罵自己沒定力,一邊樂哉樂哉下了棋,一些個多年棋友總喜歡拿這個開玩笑,將茅小冬的戒棋調侃為“閉關”,復出為“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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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小冬今夜拒絕了皇帝陛下的邀請,沒有趕赴皇宮觀看那場火樹銀花燈會,默默打譜。

老人下棋,是某個姓崔的王八蛋教的,更氣人的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尋找最頂尖的棋譜,跟國手切磋棋藝,潛心鉆研各個流派的棋理,能做的都做了,可是棋漲得還是慢悠悠,怎麼都下不過崔瀺。

老人收起棋譜和棋子,摘下腰間戒尺,細細挲。

年皮囊示人的書院崔瀺,先前找過他談了一次,再去找大隋皇帝談了一次,最后找那名說書先生的十一境練氣士談了一次,找茅小冬的時候,老人勸他不要癡心妄想,這麼早就抖摟份,小心死在大隋京城,到時候連累書院被殃及池魚,茅小冬說得很直接,如果大隋誤以為山崖書院參與其中,然后雙方沒能談攏,那麼他茅小冬第一個出手殺人,將大驪國師絞殺于大隋國境之

茅小冬喟嘆道:“讀書人,怎麼就了生意人了呢?”

一棟幽靜別院,白年崔東山坐在檐下,聽著新掛上去的一串檐下鐵馬,在安靜祥和的春風夜幕里,叮咚作響。

崔東山突然轉頭向跪坐于一旁的謝謝,“你有爺爺嗎?”

愕然,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難道暗藏玄機?要不然天底下誰會沒有爺爺?

覺得肯定是一場考驗心志的陷阱,正當小心醞釀措辭的時候,崔東山哈哈笑道:“原來你也有啊?”

謝謝有些無言以對。

好冷的笑話。

最后兩人一起抬頭向夜空。

中秋明月,豪門有,貧家也有。

人心。

————

作為李家主婦,家主李虹的妻子,也就是李希圣三兄妹的母親,算不得如何好說話,但是賞罰分明,在家族極有威信,已經是十境神仙的李氏老祖,對這位持家有道的兒媳婦,也從不拿架子,挑不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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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且斂的李家大宅,仆役丫鬟眾多,各種姓氏的家生子都有,祖祖輩輩都是李氏的己人,而且李氏歷代當家人,對于下人從來都恤有加,先前朱河朱鹿這對父,就是一個例子,以至于有府上老人打趣朱鹿是丫鬟子,小姐的命。

家主李虹是萬事不上心的人,喜歡收藏瓷片和讀書注疏,除了跟長子李希圣偶爾聊天,不太面,是持家族大小事務的當家婦人,沒有讀過多書,識得字,因為需要查賬。李家有個傳承已久的習俗,就是每當逢年過節,蒙歲數的孩子,就要死記背帶某個字的語俗語,若是李家長輩見到的時候問起,孩子們能夠順暢地回答出來,就可以拿到一封喜錢,去年除夕是嘉字,今年元宵則是桃字。

當家婦人在元宵節這天,讓丫鬟拿著一摞紅包喜錢,路上遇見了“守株待兔”的孩子,便會開口笑問,然后就有了孩子們早就準備好的答案,一個個稚聲稚氣,清脆悅耳,讓氣度雍容的婦人微笑不已,比如桃李不言下自蹊,桃之夭夭,桃腮杏臉,等等,都是很人的說法,哪怕有一個孩子,口而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凡桃俗李”,是一個很貶義的語,婦人也沒生氣,一樣笑著給出喜錢。

只是當婦人聽到投桃報李的時候,笑容似乎有些牽強,聽到李代桃僵之后,分明是一個略帶褒義的說辭,雖然寓意算不得如何滿,但比起凡桃俗李,其實還是要強上一些的,可婦人滿臉怒氣,嚇得那個孩子不知所措,語氣生地問過了孩子姓氏后,姓陳,婦人雖然最后還是讓丫鬟給了孩子喜錢,可是離去的時候,冷若冰霜,并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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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上下,都知道家主李虹最偏李寶瓶,皇帝長子,百姓幺兒嘛。

對于長子李希圣和次子李寶箴,下人們看不出明顯的私心,李虹也跟李希圣一起看書,也跟李寶箴沒大沒小一起喝酒。不過李虹妻子可能因為李寶箴是小兒子的緣故,加上李寶箴又是天生討喜的子,對誰都知冷知暖,反觀李希圣則沉默古板許多,從小就不太說話,所以婦人跟李寶箴就要親近許多。

自從李寶箴離家遠游京城后,婦人就經常寄信去往京城,詢問何時回家,家書往來頻繁,每當李寶箴說起了京城趣事,婦人拿著書信就會笑出聲,只是每當放下書信后,又會惆悵憂心,總擔心小兒子會在大驪京城那麼個大地方委屈。一封封次子寄回家中的書信,都會整整齊齊疊放在紅漆小匣,李虹為此還調侃過妻子,就寶箴那麼聰明的孩子,哪怕出門在外,也是萬萬吃不了虧的,你擔心別人才對。

今天李希圣從學塾返回,回到自己院子,發現爺爺站在小水池旁,像是等了好一會兒,連忙快步走去。

老人率先走向屋,“去你書房說。”

到了布置素潔的“結廬”小書齋,老人示意李希圣一同坐下說話,笑道:“寶箴子太跳,離開家鄉那麼遠,又是小兒子,你娘親擔心他是人之常,你別覺得偏心,為此傷。”

李希圣微笑道:“當然不會。”

老人緩緩道:“那謝實點名要三個人,其中有你,我并不奇怪,你爹不曉得你的天賦,那是他眼瞎,我甚至覺得你半點不比那個神誥宗賀小涼差,一洲道統的玉怎麼了,了不起啊?我孫子也就是沒有宗門栽培,否則說不定你就是金了,到時候結神仙眷,呵呵,這倒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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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后,老人自己樂呵起來。

李希圣有些無奈。爺爺這喜歡跟人較勁的脾氣,是改不掉了。為了為驪珠天四大姓十族當中,第一位十境修士,這次破境過程其實相當兇險,可是誰勸都沒用,李希圣同樣勸不,若非算卦,算出了一個上中卦,李希圣還真不敢就由著爺爺一頭撞進去,閉生死關。

老人冷笑道:“至于馬苦玄那個小子,真不是我背后說人壞話,他家本來就是一窩子賊胚壞種,哼,我可不覺得他有大出息,上善若水,至剛易折,自古而然,半點不懂得藏拙,鋒芒畢,一年破三境咋了,有本事到了觀海境后,再來一次連破三境!”

李希圣沉默不語。

老人突然問道:“你怎麼把那支‘風雪小錐’和那些符紙,一并送給陳平安了?”

老人氣笑道:“你倒是留一半給自己啊!你信不信,那小子本就不知道那些紙筆的金貴?”

李希圣笑道:“看來爺爺其實還不算心疼寶瓶。”

老人吃癟,惱怒道:“誰說的?!我不心疼小瓶子誰心疼?行了,送了就送了,我不過就是隨口一提,你看我會讓你把東西要回來嗎?”

李希圣會心一笑。

老人瞅見了嫡長孫的笑意,出手指凌空點了兩下,“傳家寶說送就送,爺爺不攔著,也不會著你反悔,但是不耽誤我罵你一句敗家子。”

李希圣角滿是笑意。

老人雙手放在椅把手上,有些疲憊,慨道:““爺爺就這麼點本事,當初拼了老命不要,也才驚險萬分地躋十境,上五境本不用奢,希圣,以后爺爺就沒辦法為你做什麼了。”

李希圣趕站起,輕聲道:“爺爺,別這麼想。已經做得不能再好了。”

老人站起,繞過桌子,幫著這個嫡長孫正了正襟,“不管是不是去了俱蘆洲,不管你以后是不是會棄儒從道,你都是爺爺的好孫子,天底下做人的道理講不盡,可我相信我的孫子,做人會很正,一直會!”

李希圣有些眼睛發,使勁點了點頭,后退兩步,長揖到底,朗聲道:“言傳教,誠心正意,我李家不輸任何人!”

老人喃喃道:“你當然是,小瓶子也是。”

唯獨掉了一個公認最聰慧的李寶箴。

————

大驪長春宮,這是大驪王朝唯一一個子修士居多的頂尖門派。

所以那位曾經大權在握的大驪娘娘,選擇在此結茅修行,深居簡出,皇子宋和陪伴左右。

大驪皇帝子嗣數量并不出奇,子十余人,既不算多,也不用擔心香火。自從大驪皇后病逝后,皇帝陛下就一直空懸著皇后的位置,對此朝野上下不是沒有異議,尤其是禮部員,私底下有過數次諫言,但全部被皇帝隨手擱置在案頭,加上這些年大驪邊軍南征北戰,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轉移了廟堂文武的注意力,所以除了星星點點的言論,關于大驪皇后以及太子的人選,朝堂上始終沒有大規模議論。

但是隨著南下之勢已定局,寶瓶洲的半壁江山,大驪文武不敢說唾手可得,但是確實有資格去想一想了,那麼選取皇后冊立太子兩件事,就難免讓人心浮起來。這既是為大驪的江山社稷考慮,也是一樁極大的賭局,誰的眼更準,越早押對注,誰在未來的大驪廟堂上,就能夠占據重要的一席之地。

但是如今大驪宋氏的家務事,實在是有點撲朔迷離,以至于最明干練的廟堂老狐貍,都不敢輕易出手。

藩王宋長鏡本就在軍中威極高,如今竟然都堂而皇之“監國”了,還是陛下自己的意思,這簡直就是讓人到匪夷所思。

難不皇帝陛下是打算禪位給弟弟,而不傳位任何一位皇子?

但是陛下這些年雖說不算如何事必躬親,勤勉執政,諸多重要政務和軍機大事,愿意分權下去,可絕對不是什麼懈怠朝政的憊懶昏君,誰要敢這麼想,不是瘋子就是傻子。而群星薈萃的大驪朝堂之上,還真沒有一個瘋癲傻子。

然后在新年味道還很濃郁的正月十五,就在元宵節的晚上,在萬人空巷、家家戶戶出去趕燈會的嘉慶時節,大驪京城迎來了一場毫無征兆的變故,宮城,皇城,城,外城,整個大驪京城,在一些個富貴華麗的豪閥宅門外,一些個不起眼的市井百姓人家,還有諸多老字號的酒樓、店鋪和道觀,幾乎同時涌現出一撥撥大驪銳將士,擅長近搏殺的高品武書郎,禮部衙門豢養的死士,以及欽天監在眾多練氣士,每一都是聯袂出現,強行闖,若有人膽敢阻擋,殺無赦,斬立決,若是無人面,就在欽天監員的指點下,開始拆去各種件,高高矗立的牌坊,懸掛門外的桃符,門口的石獅子,祠堂的匾額、牌位,等等,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藩王宋長鏡那一夜,從夜幕降臨到天亮時分,親自坐鎮于外城走馬道之上,放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坐在那里閉目養神。

宋長鏡邊還站著那位離開白玉樓的墨家巨子。

宋長鏡當晚唯一一次出手,是截殺試圖潛逃的一抹虹,大驪藩王一拳砸散了那道白虹。

之后宋長鏡與那抹影在西北外城一帶,酣戰一場,拳罡恢弘,一陣陣寶四起,照徹夜幕,甚至比起萬千燈火加在一起還要明,一戰過后,房屋建筑毀去千余棟,死傷近萬人,哀嚎遍地。

這場驚天地的大戰之后,皇帝陛下已經去往披云山的大驪京城,變得氣氛微妙至極,恐怕就算當天藩王突然派人昭告全城,即日起我宋長鏡就是大驪新帝,都不會有太多中樞重臣到震撼。

京城之,人人自危。

距離大驪京城并不遠的長春宮,陸陸續續有祖師輩分的大練氣士,從京城返回門,雖然一腥味和兇煞氣,但是人人神自若,所以長春宮大上依舊安詳如舊。一座高山半山腰的茅屋,某位去一襲華貴宮裝的婦人,著一道道飛掠的影落長春宮各有些哀怨和憤懣,是哀怨自己從下棋人淪為了旁觀者,而且還是那種遠離棋盤的那種可憐人,更憤懣自己竟然錯過了這樁注定會名垂青史的盛事。

婦人咬牙切齒,一位風度翩翩的年郎笑著走到邊,輕輕握住的手,安道:“娘,外邊風這麼大,屋子里才暖和,等到風小了,再看看也不遲。”

婦人反手握兒子的手,瞇起那雙充滿鋒芒銳氣的漂亮眼眸,低聲道:“和兒,娘親一定把本該屬于你的東西,加倍拿回來!”

年有一張仿佛天生稚氣純真的容,看似天真無邪道:“可是娘親,陛下不是告訴過我們,東西不管大小,只有他想不想給,沒有我們想不想拿的份嗎?”

婦人,似乎在悲苦哭,長眉挑起,又像是憧憬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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