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暴君

此刻。

現實和虛幻的兩個世界重疊浮現, 所有人的目都被強制轉向一個方向——因為他們的本源全部朝向那裏。

在視線的最中央、最高，力量的君主在下降。它那完全混、讓人看一眼就會瘋狂的部，正在緩慢地解離、重組。

浩瀚的海洋裏, 每粒微小的塵埃都在悄然變。

起先, 這些變他們看不懂, 甚至到骨悚然。那是遠遠超出認知之外、從未展現過的東西。

再過一會兒，似乎有些約的節律浮現了。說不清。

咚咚。

咚咚。

像一顆巨大的心髒從全然死寂到終于開始跳, 虛空之中，全是廣袤恐怖的聲響。像極了遠古之時宏偉祭典的前奏。

淡金的意志在那聲響背後若若現。

人群最前方，半跪的薩瑟怔怔看著那難以形容的變化。

下意識地, 他的本源力量在背後浮現。

自己的本源是生命, 生命的本質是什麽？是使活著的不要走向死亡。

可是, 生命從誕生之日起, 只會走向死亡。

就像這片永夜中的力量結構，只會從高向低跌落，不能由低向高攀升, 更不會從無到有誕生。

可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居然像極了那不可思議的、只在夢中會出現的過程……

薩瑟注視著虛空之中的變化。

——那完全混沌的存在, 居然循著至高的意志指引，變得逐漸清晰, 有序……

原來，最本的規則就是這樣從暗浮現的。

這混沌恐怖, 無法歸類的銀力量, 難道是就是萬最本的單元？

薩瑟清晰地看見, 當它們在意志的指引下按照規則運轉, 那些悉的結構就漸漸浮現了。

世界是一個漩渦。

漩渦中央, 舊銀的君主向外延，它的邊緣變為彩斑斕的迷幻海洋，在漆黑的天幕下鋪開，安靜地運轉、纏繞。

目看過去，在浩瀚的結構間穿梭，仿佛進另一個世界。似乎一切序列的力量都能在其中找到蹤跡。

很快，薩瑟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悉的生命力量。它們還是雛形，正在緩緩生長。

為永晝的生命之神，他見過、過、擁有過形形的生命力量，從最普遍的到最頂端的，可他不曾見過它們從虛空中生發的過程。

現在他看到了。

原來是這樣，就該是這樣。

“好……”

一切都在很短的時間發生，薩瑟著迷地看著這一切。混沌海洋的邊緣，力量枝發芽，轉瞬間就變得完純粹。那是與自己的本源一樣臻至巔峰的生命力量。

應到了同類的氣息，薩瑟的本源歡欣地起來，甚至向那個方向飄過去，想要和它接。

——然後在下一刻忽然停住，畏懼地匍匐下去。

因為一切還沒有停止，轉瞬之間，那簇生命力量已經遠高過他的本源。低等級的力量在高等級的力量面前，唯有畏懼和臣服。

面對這一切的人們也是同樣。

最終，在那舊銀的海洋裏，誕生了一切力量的終極。

在祂之下，才是衆生。

那是萬的終點，也是萬的起源。

無人言語。目睹這一宏偉不可思議的過程，那種震撼和恐懼足以湮滅靈魂。

長久的寂靜中，舊銀本源繼續緩緩落向迷霧之都。如同天幕沉淪向陸地。

那些力量一部分停留在最高的狀態，另一部分則向低演變。

力量層層降格，融迷霧之都。

所有空它都可以填補，一切裂隙和殘缺都在它行經之後完無缺。它比其他所有力量都要強大、穩固，如臂使指。

曾經只能毀滅的、暴戾的力量，在意志的支配下，居然真的、溫馴地參與到這場聲勢浩大的複活當中。

迷霧之都的城池和山川飛快型。

“想起來了嗎？”克拉羅斯說，“老板手腕上那棵箴言藤蔓的葉子，可以給我們所有人補充本源。”

墨菲默然點了點頭，那時候他就想過，這似乎不是祂的能力。現在想來，那棵藤蔓，果然真是用那個人的喂養的。

整個過程郁飛塵都到了。

他的意識散做千萬個碎片融聖山下的世界。每一個他睜開眼睛，都看見迷霧的一個角落，他與迷霧就這樣縷相連。

無數道視線和重疊起來，就是他視野中的景象。

郁飛塵有些暈眩。

微涼的手上額頭，帶來些許清醒，是安菲手主抱住了他。

安菲輕輕吻他的面頰，如神明垂憐忠誠的信徒。

郁飛塵也到了一些目。所有人都在看著祭壇中央的他們。這裏，那裏，甚至從那個被薩瑟撕開的永夜裂外。

他們看著安菲遍鮮地倒在他懷中，還看著安菲像這樣吻他。

……他已經不大能分清現實和虛幻的世界。

他到浩瀚的意志將自己托起，引導著每一個部分，演繹著萬生的歷程。

像是曾經，安菲帶著他走過蘭登沃倫的每一座神殿，教他那些關于世界組的知識。

那時候，祂也是這樣溫地看著他。

握住安菲的手腕，郁飛塵將自己的意識漸漸出來，回到安菲上。

源源不斷的力量都向這位神明獻上忠誠——永晝諸神的、外神的、最後是郁飛塵的。有了這樣浩瀚強大的力量作為源泉，祂的狀況似乎終于好了一些。

但迷霧之都因此也變得加強大，那些力量最終都流進了它的城池中。得到的越多，它在安菲上攫取得越貪婪。

于是那些鮮中生出的灰黑鎖鏈更多了，它們介于虛實之間，有的紮在祭壇上，有的從天幕垂下，帶著細棘刺的末端深深紮安菲的每一道傷口中，將他死死束縛在祭壇最中央。

安菲低下頭，帶的長發從他頸側落。

在安菲背後，是他意志的虛影。自始至終，在祭壇上，安菲的意志都不完全是他自己的。

郁飛塵能清晰地看見那虛影一半是原本的暗金，另一半則是代表迷霧之都的不詳的灰黑。灰黑一直在向金的部分侵蝕，而那金的意志并不加以毫抵抗。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永晝的神明垂下頭顱，將自己獻祭給了迷霧之都。

天幕越發沉重。

在這個全部的視線都集中在安菲上的時候，只有他手腕上那棵翠綠的藤蔓還在倔強地向天空的方向支棱著。它汲取了安菲的鮮，正在快速長。

一奇異的力量從它周圍聚集起來，巍巍籠罩住安菲的心髒，灰意志的侵蝕奇跡般停頓了一秒。

下一刻，冰冷的目從天空直下，它勉強聚起的那一小力量剎那被碾為飛灰——這是比它高級太多的同類力量了。

藤蔓抖著葉子，拽著安菲的手腕像是想讓他清醒一點，未果，它又朝郁飛塵的方向極度憤怒的甩了幾下。

居然被一條藤蔓打了。

郁飛塵把它按下去，擡眼看向天空。

天空還像來時那樣堆滿眼睛。眼睛與眼睛之間奔湧著濃重的黑霧氣。霧氣拉、變形，在天空上形無數個重重疊疊的人形。

每一個人形都長著一顆眼睛，每顆眼睛都靜靜看著安菲。

恐怖難言的力量在它們之中若若現，迷霧之都的意志就是所有子民的意志和這些眼睛背後意志的聚合。

這時，郁飛塵的本源已經完全融迷霧之都。

聖山之下，曾經的世界已經纖毫畢現，人們在其中或哭或笑，變幻轉移。稚奔跑，含笑，國王威嚴。只是，他們的影虛幻失真，還介于虛幻和現實之間。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投影，而不是現實的事。

昔日的幽靈已睜眼見到現世，但還未能完全返回人間。

可是那至高的意志已經將自己獻給安息祭壇了。

最原初的力量也完全為祂驅使了。

還差什麽？

天空上，第一個黑霧人形現出了清晰的面目。

那是一個著黑長袍的祭司，面龐的位置上是一顆眼睛，沒有五。他注視著安菲。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時間的長河緘默流淌，一代又一代神殿祭司從的迷霧中走出。

他們的生命已經消失了，但他們的注視還在。

你曾與他們一同度過無盡的歲月。記得嗎？

他們的教誨，他們的期冀，他們的願……他們的，你都記得嗎？

你記得嗎？也許不記得了。

但是，他們都記得你。

記得你的誓言，你的品德，你神聖好的一切，從未離開。

你在，他們就慈地注視著你。你離開，他們就在原地等你歸來。你做對了，他們就會點頭贊許，你做錯了，他們知道你總會迷途回返。

你呢？你將以何來回答他們？

——背叛者。

從一開始就如影隨形的目終于在此刻顯出真實面目。天空上是眼睛，鎖鏈上也是眼睛，所有信仰過神明的都用這注視審判神明。

祭司們的影在天空全部顯現的那一刻，安菲上的鎖鏈霎時纏繞得更，也更加凝實了。尖銳細的棘刺紮他的傷口，灰霧的意志在他的意志中瘋狂蔓延。那些鎖鏈——在之中，游向心髒的方向。

安菲閉上眼睛，神微帶痛苦。本就黯淡的意志更是渙散。

最前面的第一位祭司緩慢地了。他蒼白枯老的手掌從黑袍之下出，虔敬地托起一座漆黑的鎖鏈天平。

天平是公正的象征。它靜靜藏在萬背後，等待著進行最後的審判與裁決。

一邊放置準則，另一邊稱量靈魂。無罪的，要得救，有罪的，要罰。

——而你罪無可恕。

安菲猛地吐出一口，手指像是下意識地抓住了郁飛塵的角。

安菲對疼痛的耐一直很高，郁飛塵知道。能讓他有明顯反應的，一定已經是任何人都無法承的劇痛。

第二個祭司托起了他的那座天平。

安菲又吐出一口。他的開始不明顯的輕。

與此同時，他上的氣息在劇烈地改變！

那肅穆、威嚴又決絕的“裁決”力量，隨著一座又一座鎖鏈天平的出現，一點點降臨在他上。

不是像郁飛塵那樣卸下一切防備讓他去主導，而是生地撕開他的靈魂侵其中，泯滅他的意識、支配他的力量、取代他的存在——

總要經歷的。

曾經有人為你擋下了，但是，你終要面對。

好多。

一些模糊的記憶在郁飛塵心中浮現。好像曾經也有一次見過這種力量，那一次也有流出來，但不是從安菲的心髒流出來的。

再咳出一口，懷中的神明，眼睫虛弱又溫馴地垂下，再擡起時，原本的綠瞳中，纏繞著散不去的灰霧氣。

迷霧之都的審判每加諸于他上多一分，他的就會抖一下，但那種痛苦的神卻漸漸消失，握住郁飛塵袖的手也在某個時刻松開了。他的目如此肅穆而淡漠，像極了天空中把持天平的衆位祭司。

當那溫的、海洋盡頭的港灣一樣的綠瞳徹底變為濃郁深徹的灰黑，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是一個陌生的人了。

在郁飛塵眼中，這個人已經完全不能稱為“安菲”。

而他的力量，因為先前的臣服，仍在這個人的掌控之中。郁飛塵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將它收回的能力，也不知道若真能收回會有什麽後果。他沒有去嘗試。

那個人起離開了郁飛塵。

鮮滴答落下，平靜而瘋狂的灰瞳看向聖山下的人間。

帶的角向後飄，浩的裁決之力沿鎖鏈灌他的。

意志完全變為灰的迷霧。屬于安菲的一切已經不見任何蹤影，似乎已泯滅在故鄉降下的裁決與刑罰中。

天與地之間狂風驟起，只有這道鮮紅與雪白的影佇立在祭壇的正中。

意志，力量，裁決。三種存在，在祂的上，終于相會。

然後，以祂的為唯一的介質，連接了正在複活的一切。

整個世界轟然，萬背後開啓了命運的轉。

所有鎖鏈天平緩緩傾斜向左——

通虛空與現世的法則終于開始流轉，山下子民的影漸次化為實，落在堅實的、鮮活的大地之上。

現在，遠道而來的衆神終于能一睹過去只發生在樂園的複活日場景了。甚至，從前的複活日只能複生一個紀元死去的樂園子民，此次安息日複生的卻是最原初之時就已灰飛煙滅的亡靈。

這是永夜之中，最瘋狂、最璀璨的儀式。

來自遠古的聖山祭司，終于顛倒世界的規則，掌控至高的神明，握持終極的權柄。

人群之中，外貌如出一轍的鬼牌們現出狂熱的神，將這宏偉的場景刻心之後，他們一同看向那位主神。

萬都在複蘇，而承載了這一切的、神明的，則在瘋狂地耗竭、虛化。

看吧，如他的故鄉所料，他會流盡最後一滴，然後歸于永夜。

一切都在郁飛塵眼中。

而那人緩緩轉過頭來，淩的金發間出蒼白的面孔，死寂的眼瞳了無神采，他們目相遇，一次空的對視。

一路走來的所有事都連一線，清晰。

在遠古，人們窺見了世界本質的結構。他們召來神明，馴化神明。用祂的力量，建立經久不衰的統治，彌合世界的裂。

當世界的破碎愈演愈烈，無法停止，一代一代的——像安菲那樣的存在，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聖山，延緩結局的到來。

直到那一天，神殿這一代離經叛道的小主人，在還未習慣自己的職責之前，就越過千山萬水，直面了永夜的深淵。

于是他背叛神殿，墜永夜。他為自己選定的道路是在永夜中收回昔日失的國土，歸還給神聖的故鄉。

而他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的離去，讓故鄉永遠失去了那個代代降臨的救世主。

當他明白這些，那片曾經輝煌的大陸，已經隕滅在無盡的永夜中了。

但它卻沒有消失。聖山曾掌握世間幾乎一切的力量，走了小主人，還有與小主人同等甚至略高一籌的鎖鏈天平。

帶著已死之人的仇恨與執念，它長久地沒在了永夜之中。只有偶爾才會邀請一些客人進，了解外面發生的事，也在永夜中埋下自己的種子。它在等待著重新現世的那一天。

這一天到來之時，那些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們都會來，曾經背叛故土的那個人——也會來。

于是一切伏筆都可以埋下。

他們深知那位所謂的永晝主神的來龍去脈，更諳這位主神的和為人，因為這都是他們一代又一代教導而的。

世上也就有了毀滅祂的方法。

摧毀神，要先摧毀神的意志。

不能用刀，要用。

不要用神的權柄，用人的手段。

于是喚起他在故鄉的回憶，呈現他過往的罪孽。再揭示他虛無的本質。

到這裏，他還不會崩潰，因為他深信自己的是真實的，深信自己的存在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