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斯特林微微驚訝，再認真看去，果然，那輛馬車的車轅上面懸掛著藍底金的劍與盾牌的旗幟，表示車上有監察廳的高級軍在。

他淡淡說：“知道了。”心頭卻老大的不是滋味。

在二月十五日的紫川寧事件，帝林率領的監察廳立下大功，檢查們的氣焰也隨即張揚起來，言行囂張。斯特林一向認為，因為軍隊負保衛國家使命的特殊，它本是國家最大也是最強的武力集團，如果失去約束，它為凌駕于整個社會之上的暴力集團，那些高級軍會墮落為超越法律和政府的“軍隊貴族”，所以，監察和軍法系統的設置對于軍隊來說是十分必要的。但事不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負責監督的監察系統變得如此乖張，這絕對不是國家設置監察系統的本意。他決定改天找帝林好好談一下，勸他約束一下部下。自己的大哥最近把羅明海打得大敗，春風得意之下，他有點忘形了。

那兩輛馬車在十字路口來了一個右轉彎，上了寬闊的皇都大道，正好與斯特林的馬車同向并行。斯特林正琢磨著，這車該不會也是去總長府的吧，正在這時候，驚變驟發。

在人行道上閃避的人群堆里突然斜斜竄出一個壯漢來，手持一條長長的鐵。斯特林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漢子猛虎般撲近了懸掛監察廳旗幟的前面那輛馬車，狂吼一聲，將鐵猛然進了飛速旋轉的右邊車里。

“當啷”一聲巨大的響聲，接著就是像是刮玻璃一樣刺耳的鐵聲音、“格啦格啦”連續清脆的鐵碎聲，右邊車被鐵死死地卡住，“砰”的一聲巨響，漫天的碎片中，馬車的右整個飛了出去，右邊車廂外皮傾斜到了路面上，火花四濺，奔馬卻仍在死命地往前拉，整個車子沒有停止前進，“吱——”車廂地面的石頭路基發出了巨大而刺耳的聲音，令人聽得牙發。

“砰！”的一聲巨響，馬廂上了路邊花圃的臺階上，傾斜的車廂整個兒翻倒過來。“哎呀！”一聲怪，馬車夫已經從駕駛座給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車子前面的路面上，半天爬不起來，不知死活。

路邊的人眾中沖出了幾個手持兵的男，朝著翻倒的馬車撲將上去。沖在最前面的青年子高舉著單刀劍，披著一件淺黃的大，里尖聲尖氣地喊著：“呀——呀——呀！”的怪聲，后面跟著四條拿單刀的漢子，沉默地撲殺上前。那個最先沖出來卡住車的壯漢也從服下面出了一把砍斧，一下就將那個掙扎著要爬起來的車夫砍翻在地。

事發生得太過突然，街道上的行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幕。一個聲尖刺破錯愕：“殺人啦！”一瞬間，目瞪口呆的行人們發出了各種各樣的驚呼聲，慌忙四散。

沖在前面的子速度極快，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沖到了翻過來的馬車前，但卻無可下手：車子已經整個翻過來了，車門被在下面。圍著車廂團團轉，暴躁地用劍砍車廂壁，將車廂外面的木板砍出了一道道裂痕，出了里層黑黝黝的鐵板。

“讓開，讓我來！”那個使用板斧的壯漢撲近來。他放下板斧，蹲下抓住車廂的一側，全用力，低喝一聲：“呀！”車廂彈了一下，緩慢地又翻轉了過來，恢復了原來的位置，出了車門的一側。刺客們喜形于，那個領頭的刺客叱一聲：“帝林死！”迫不及待地就要從開了一半的車門里爬進去。

斯特林心下一震：這是帝林的車子？！他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出聲：“停車！”車夫猛拉韁繩，馬車緩緩地停下了，斯特林從馬車里沖了出來，但距離太遠，無論如何已來不及。

“噌！”一聲響亮的弓弦脆響傳得遠遠的，一個使單刀的男刺客慘一聲，反手捂住了自己后背。他的后背上中了一箭。斯特林看得清楚，事變突發，跟在翻倒車子后面的第二輛馬車出于慣的無法停住車子，沖出前面數十米才慌忙停住的。箭正是從那輛馬車視窗出來。“砰”的一下車門開，幾名憲兵從車上跳了下來，領頭的軍暴喝一聲：“大膽狂徒，造反了嗎！”

刺客們只一愣，有兩人回轉來迎擊憲兵們，剩下的仍舊圍著那輛車子。那個使板斧的壯漢兩下劈掉了殘缺不全的車門：“帝林，這下看你往哪里跑！”語音未落，車門寒一閃，一柄長劍閃電般刺進了他的右眼。壯漢痛喝一聲，向后翻倒。

其余的刺客驚駭于這一劍的威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開幾步。

沒有任何預兆，帝林頎長的影出現在車門口，風度翩翩，手中長劍閃爍，溫的眼睛此刻殺氣畢。除了裳稍微凌以外，他毫發無傷。一瞬間，斯特林安下心來了。同時他也知道，那幾個刺客的命運了。

憲兵們七手八腳地將被打得半死的刺客們抓著腳拖上馬車，經過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條讓人心有余悸的鮮紅痕。看著馬車運著俘虜往監察廳方向去，帝林轉過頭對斯特林說：“如果你去總長府的話，我們就同路了。載我一程吧！”

斯特林點頭：“沒問題。”他轉過頭跟秦路商量了下，秦路讓出了車廂里的位置，到外面和車夫同坐。

上了車，帝林舒服地展了下子，把腳攤得開開的：“你的車子很寬敞，坐起來很舒服。改天我也要去訂做一輛同樣的。要多錢呢？”

斯特林笑笑，沒有出聲。

“今年的天氣有點怪，六月熱得要死人了，恐怕收不好。對了，斯特林，秀佳很掛念著弟妹李清，說很長時間都沒見過了，掛念得很。”

“啊，這麼巧，清也說過該去拜訪下你們了，想跟嫂子學點廚藝。”

“嘿嘿，秀佳也說清弟妹的針織手藝好，也想學——瞎！娘們兒，就凈關心這些東西！我都納悶了：一天到晚就是房間里那點玩意，們怎麼就不煩？特別是弟妹，那麼出眾的一個人，怎麼也跟一般婆娘一樣，整天就熱哀什麼針織啊、廚藝啊什麼的？多可惜啊！斯特林，你得給說說！”帝林侃侃而談，只字不提剛剛遭的襲擊，神平靜，好整以暇，除了服稍微有點凌，他本不像一個剛剛遭刺殺，死里逃生的人。

“剛才那是些什麼人？”斯特林忍不住了，突然問。

帝林奇怪地揚揚眉，斯特林說明：“我是說剛才的那群刺客。”

“誰知道呢？一小撮野心的叛分子？某個圖謀不軌的權臣——比如羅明海——對我懷有敵意所派遣的雇傭殺手？楊明華一伙死心不息的殘黨？家族敵人的謀？誰知道？”帝林笑著說。

斯特林微微搖頭：“從行事的方式上看，他們不像是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職業殺手講究冶靜，以最小的代價謀取功，要求迅疾和效率，一擊不中立即撤退，而這伙人——在天化日的大街上公然強行襲擊，他們太過于張揚和狂熱了。”

帝林嘿嘿一笑：“也許吧。”他轉了話題，談論起當前帝都的流行服飾和歌曲——不像斯特林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工作狂，帝林是個時代流的追隨者，尤其對流行歌曲和文學有獨鐘。但斯特林一個字也聽不下去，他腦子里卻總是想著剛才發生、驚心魄的一幕：一灘灘殷紅的鮮，紛雜的軍靴聲，人聲鼎沸，那個傷刺客撕心裂肺地吶喊：“打倒帝林！”

“混蛋，什麼呢！”幾個強壯的憲兵強將按倒在地，一個憲兵小旗有力的大手抓住的頭發，把的腦袋按進了路邊污水里，使勁地往下，的臉被浸進了黑、發臭、冒著白泡沫的污水里，但腦袋每次從水里掙扎出來，總要用盡全氣力、沙啞地、含糊不清地喊：“打倒帝林！——帝林不死，紫川家不寧！”圍觀的路人和斯特林都為之容。這種不在乎敗和生死的氣勢，決非職業殺手所能辦到，倒像是某種信念的狂熱殉道者。

著帝林那快活的笑容，出于某種直覺或者靈犀一閃，一瞬間，斯特林看到了他眉飛舞的表下掩蓋的真正：那種藏在眼眸深的、一閃而逝的絕和厭倦。心底的聲音告訴斯特林：這就是權力之路的代價。在顯赫一時的耀背后，他恐怕沒有一個可以安心睡眠的夜晚。在權力這條道路上，自己又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呢？他想起家中那束早已經枯萎，卻一直被自己珍藏著的“勿忘我”花，心頭一陣刺痛。

車聲嘎然而止，秦路從外面敲敲車門：“監察長大人、斯特林大人，總長府到了！”

當斯特林和帝林踏時候，會議室里早已經濟濟一堂，家族的重量級人齊集。紫川參星坐在會議桌的頂端，向斯特林的目中帶有幾分疑：以嚴謹守時出了名的斯特林，怎麼也會有遲到的事呢？

斯特林朝眾人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路上發生點意外。”

他坐下來環顧四周：以總長紫川參星為首，總統領羅明海、衛統領皮古、幕僚長哥珊，就連一直戍守西部邊疆的明輝統領、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副統領等邊區重將都在場。而且在這群人中，斯特林還看到了個新面孔（其實也不能算是新面孔，是個大家都很熱的人！）紫川寧正端坐在總長紫川參星的旁邊，正襟危坐。

紫川參星諒解地點點頭：“人都到齊了。現在可以開始了。急召集大家過來，有個事想聽聽大家意見——明輝，你給大家說說。”

西部邊防軍區司令明輝統領干咳一聲：“總長殿下，諸位大人，近來我邊防軍部門得到一個很重要的報：流風家的家主流風西山病已經快不行了。”

會議室中起了一陣輕微的，幕僚副統領哥珊輕聲地嘀咕了一句：“廢話！”

若不是發言的人是掌握重兵的家族重臣明輝的話，那大家真的要嘩然了：這也算是報？哪怕就是帝都街頭的小混混都知道的，號稱“流風狐貍”的流風家當代家主自從九年前給紫川秀一個年殺得大敗回去以后，郁憤加之下他一病不起，一直纏mian病榻。

“這真是了不起的報啊！”遠東副統領林冰贊嘆地說，帶著淺淺的笑容，誰也搞不清楚這位遠東重臣的真正意思。

明輝面紅了一下，很快又恢復正常：“我知道諸位大人的意思。打從七七二年到現在，都快十年了，我們哪天得到都能得到消息說流風西山快死了，但這次不同了，消息的來源非常可靠：流風西山的醫師逃亡到我們這邊來了。”

幕僚長哥珊懷疑地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流風西山是注定不治了，流風家部的傾軋爭斗非常激烈。流風波公開威脅：“如果父親有什麼不測，治療組的全人員都要為他殉葬！”而流風清、流風明兩位——他們心怎麼想的，無人能知，但外表上，他們也會做出義憤非常的樣子，很可能殺幾個“無能”的醫生來表現自己的孝心。醫生很擔心在流風西山死后，自己會為政治斗爭中的犧牲品。”

哥珊微微點頭，又問：“多長時間？”

“‘即使采取最好的藥、技和最恰當的醫護手段，他的壽命也不可能超過五個月！’——這是他的原話。”明輝的語氣相當肯定。

“明統領的消息應該是真的。”在寂靜中，帝林緩緩地開口了：“與他的消息渠道來源不同，我掌握遍布流風家族境數以百計的間諜，他們時常有報告送來——據流風霜的命令，習冰行省與遠京之間緩沖地帶——加頓軍區已經開始布防，止任何武裝部隊通過，六十個聯隊從東部陣線調過去以戰斗隊伍駐守，對遠京虎視眈眈；流風清在自己領地員了二十萬士兵修筑工事；流風明不顧令，命令其兩萬近衛部隊公然進駐其在遠京的住所：遠京總參謀部連續一個月發布宵令卻不公布敵人是誰——如果流風西山還健在，這些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這證明，他的病已經惡化到無法控制局勢的地步了。”

屋子中一時間安靜得可以聽見呼吸的聲音，人們在沉默中消化這個事實：流風家的首腦流風西山即將死去。此人是紫川家不共戴天的仇敵，曾給家族造了巨大的災難，但是聽聞他的死訊，斯特林不還是有了點莫名的黯然慨：隨著哥應星的逝去，曾經是上個時代中最燦爛的星辰中，又有一個重要人即將消失。他有種眼看著歷史發生的覺。

哥珊問：“可知道是誰將接任？”

“目前還很難說。”帝林搖頭：“目前流風家的局勢太過混，三個皇子在軍中有各自的支持者，勢力難分高下——任何一個占了上風，另外兩個立即聯手把他下去，然后勝利者又訌，開始新一的爭斗。而流風西山又沒指定繼承人。”

“到這個地步，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老人，他指定與否其實已經毫無意義了。”林冰一針見地指出問題的關鍵：“決定流風家命運的只有一個人：流風霜！無論支持哪一個繼承人，他立即可以以絕對的強勢倒另外兩人，為流風家新的霸主！”

帝林表示贊同，又說：“但流風霜尚未表明態度。”

哥珊冷冷說：“如此非常時刻，流風霜態度曖mei，難道有野心謀求至尊之位？”

屋子中眾人面面相覷，紫川參星緩緩說：“掌握流風家將近四的銳軍隊——不是沒有可能。但，無論如何，這次流風家的象已，這次權力替決不可能和平進行。”

眾人一起點頭，表示贊總長殿下的深知睿見。

紫川參星繼續說：“如果我們可以樂觀地猜測，流風家即將出現大規模混或者戰局面的話——”

帝林說：“流風家的戰勢不可免！問題不是會不會打，而是什麼時候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