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二合一）

顧紹卿這會兒, 心裏莫名舒坦。

并且說完了，也沒後悔。

陳夕苑仍舊坐得筆直，天鵝頸更顯秀纖長, 只用眼角的餘瞥了旁的人一眼, 只見他眉舒眼展，角也是遲遲未有回落至原, 好心明晰可見。

無奈暗嘆了聲, 卻也僅限于此了，鬧至這般地步, 都未有生出一想要訓斥他的意思。說到底, 顧紹卿在理同有關事兒上越來越獨斷專行理所當然, 最大因由是的縱容。但覺得沒什麽, 一個顧紹卿, 還是寵得起的。

世人都不願寵, 那便由來。

是以當下, 笑睨魏韻知, “我師父他關心則，請魏公子莫怪。”

話落, 徑自將話題帶回到了種子上, “這黃玉樽皆是仙品，夕苑如何都是不得的, 但這些種子夕苑是真的喜歡，若是可以, 魏公子可否贈與我一些，我拿回家中種。”

心思被顧紹卿明晃晃地擺上臺, 魏韻知對他恨極，但眼下, 明顯不是發作的好時候。于是費力按耐，費力地揚起角，“是韻知考慮不周，還郡主見諒。”

陳夕苑：“沒有的事兒，魏公子無需自責。”

魏韻知：“郡主取自己喜歡的便是。”

陳夕苑：“那便多謝魏公子了。”

這廂話才落，那廂顧紹卿就開口了，“為師代勞吧。”

陳夕苑：“......行，那便有勞師父了。”

顧紹卿：“郡主客氣了。”

說罷，他從袋中取出了一個麻織的束口袋，裏面也不知道裝的是什麽，看著輕而空。當衆打開，以最快的速度將種子倒進了袋中，徹底混在了一起。

行事糙得。

魏韻知靜靜看著，俊臉清冷不見一波瀾，無法窺見其真實的想法。

當然了，顧紹卿也本不在乎他在想什麽。裝完之後便同陳夕苑道，“郡主，此間事了，可要返程了？”

“陳府有貴客到訪。”

一波接一波，就沒斷過。陳夕苑深知就算是再坐下去，也是得不到片刻安寧的。

只能順著他的話道，“魏公子，今兒實在是不巧，家裏來了客人。父親雖允夕苑出來瞧瞧，但無法逗留太久。”

“後面若是......”

話還沒完，魏韻知便回說，“郡主無需自責，後面有機會再聚便是。若郡主對如何種這些種子有疑問，隨時家丁來尋在下便是，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此，魏韻知仍是如玉般的和清潤，不帶一攻擊。

陳夕苑：“那便先多謝魏公子了。”

告別，離開。

馬車遠離了華樓，陳夕苑手臂忽地長，纖白的手掌送至顧紹卿的眼前，“我的種子。”

顧紹卿不給，“放我這，我幫你種。”

陳夕苑：“？”

十數息後，不是很相信地睇著他，“赤冶劍主還會種菜種花？”

顧紹卿一副波瀾不驚模樣，“不會種我能學。”

反正不給你種。

後續的話沒言明，卻還是惹得陳夕苑輕笑出聲，“哥哥可是不喜魏韻知？我瞧你對其他幾個競爭對手倒友善。”

顧紹卿簡短道：“他心思不正。”

“怎麽個不正法？”

“小姑娘沒必要知道。”

陳夕苑暗自嗤了句，“我看你就是講不出來。” 之後雖又暗自埋汰了他幾句，但到底是沒堅持把種子要回。他種就種吧，能讓看是怎麽種的種完後什麽樣兒就行了。

現的，還樂得清閑。

回到家中，陳夕苑見到明煥，這才知顧紹卿說有貴客到府是真的。返程中，都沒往這方面問，以為他在胡說八道。

小姑娘歡喜非常，閑聊時，還提及想去北地瞧瞧。明煥自是歡迎的，說盛夏時分最是好，不冷不熱，能夠免去極端的天氣對人兒的侵擾。

閑聊近一盞茶的功夫，陳夕苑便有些坐不住了，想過顧紹卿的小院看看他如何做吊鍋的。

這會兒那邊，定是滿了人，過年一般的熱鬧。

正想和爹爹說這事兒，不料陳元初已經看穿了的想法，并且先一步開口，“去吧，顧三也預我的一份。”

陳夕苑怔怔須臾，笑道，“好的爹爹。”

話畢，起向兩位長輩行禮，徑自離開。每一步，都著一輕盈的歡喜。

明煥目送遠去，等徹底瞧不見的影了目才撤回。他凝著陳元初，低笑道，“小郡主同這顧家三郎倒顯親厚。”

陳元初：“是啊。早些年，真多虧了顧家三郎了。”從前陳元初溺于喪妻的悲傷，再怎麽強撐也沒法妥帖地照顧好兒，特別是緒方面的。他時常會忘記兒也失了母親，和他一般痛苦，甚至更痛苦，顧紹卿的忽然出現轉移了的部分注意力。

他總是冷著臉，一副嫌不耐煩的樣子，時不時還口出惡言，卻意外的鮮活富有生命力，同完全不同。

對夕苑，也是真的花了心思的。

鑲嵌了寶石的木頭人，失去音信多年的長笛“雅集”......往近了說，還有如蜚老人的暗，帶各搜尋食，破例手溫家滅門和西地賣的案子。認真思忖了，陳元初忽而驚覺顧紹卿做的比他以為的還要多。

他不彎了彎，“說到這個，我覺得很有必要謝他一番。”

明煥長睫眨，當即道，“殿下若是想謝顧家三郎，煥倒是有個想法。”

陳元初：“哦？說來聽聽。”

......

另一廂，陳夕苑在二婢的陪伴下出了府邸往顧紹卿的小院去。還隔了段不小的距離，就聽說笑聲從大開的院門中飄出，劍聖大人的聲音竟也參雜其中。

一如陳夕苑之前所想，顧紹卿的小院此刻因為那臘味吊鍋熱鬧至極。

繪靈自然也聽到了，但的關注點分外清奇，“這麽多的人，食材夠分麽？不知道奴婢有沒有機會嘗上一口？”

幾年前，劍聖大人也手做過一次吊鍋。那時候，是吃過一碗的，就著那些菜，吃了整整兩大碗飯。當時郡主殿下還謔，要不要再多添一碗飯，管夠。

陳夕苑記起了當年事兒，眉眼一彎，笑意頓時明晃晃，“有我在，不了你一碗菜兩碗飯。”

繪欣聞言笑開來。

繪靈渾然不介意自己了戲謔的標的，對著陳夕苑行了禮，難得的周正，“那奴婢便先謝謝郡主了。”

主仆三人有說有笑到了顧紹卿的小院外。都是武藝高強知敏銳地，還沒出聲兒，便有好幾道目看了過來。這裏面，自是包括了劍聖和顧紹卿。

劍聖先所有人一步開口，“見過郡主，怎地這麽快就出來了？”

陳夕苑：“爹爹讓我過來同師父說一聲，吊鍋也預他一份。”

話落，此間哄笑一團。

須臾之後，冉的朗朗笑音響起，“師兄可以開間酒樓，專賣吊鍋，配上那冰涼的漿，豈不妙哉？”

當即有人接話，赫然是三願，

“殺焉用牛刀？”

冉：“這話不對，自古有雲民以食為天，同吃飯相關的哪有小事？既是大事兒，也算不得辱沒我師兄了。”

“我這可是在為大夥兒謀福利。”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鬧得不可開。

姚寒江看看人兒，又看看自家烈馬徒弟，略一思忖，對顧紹卿道，“這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去外面看看如蜚老人到了沒。”

“郡主跟他一道，馬上燒火了，煙味重。”

兩人應下，相t偕出了小院。

繪欣繪靈自告勇留下來幫忙，只是兩個人想法大不相同。一個是想師，看看這顧紹卿做的吊鍋同旁人做的有何不同，恁香了；一個是想給兩個人獨的機會。

兩人并肩而行，途徑前些天顧紹卿險些砸到的棗樹，陳夕苑瞧見，陡然間記起了繪欣同說過的話，“三在府外同玄昌五皇子起了爭執，你來我往，差點就砸到那顆老棗樹了。最後關頭，三使用蓋世神功，將蓬氣浪卷上天了。”

“蓋世神功”

“氣浪卷上天”

陳夕苑略微腦補了一番，便可知當時現場有多激烈驚險。另一方面，又有些歡喜。顧紹卿開始在意在意的，哪怕它僅僅是一顆棗樹。

思緒如水疊，陳夕苑不住彎了彎眉眼，如同上次初聽到這事兒一般。

顧紹卿仿佛知到了的緒波，側眸看了過來，“笑甚？”

陳夕苑睨向他，如實道，“謝謝師父沒有砸爛我的棗樹。”

顧紹卿：“......”

停歇片刻，決定避開了這茬，他從襟中拿出了一個束口袋，但并不是下午用來裝種子的那個。這一個定是裝了什麽重，至比那些種子要重上許多，垂墜大不相同。

“是什麽？” 陳夕苑瞥了眼，視線一擡，霎時間，顧紹卿被鎖于盈盈春意間。

顧紹卿心皆暖，他的聲音不由更低更了：“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陳夕苑接過，拉開了束口袋，裏面裝的竟也是些珍貴的寶石和珍珠，粒狀，呈現最原始的態。

陳夕苑看了好一會兒才擡眸看他，“哪兒來這麽多寶石和珍珠。” 這麽多、還這般好，定不是一次能拿到的。

顧紹卿：“攢的，本想你生辰再送你的。今日讓你沒了那些黃玉樽，便將這些贈你，權當補償。”

陳夕苑聽完，將束口袋系，又塞回給他，“這麽說的話，我不能要。”

顧紹卿：“......”

沒吱聲，陳夕苑知他不明所以。于是，解釋道，“我本也沒打算要那些黃玉樽，所以師父的這個理由不適用，你的這份禮我也不能要。”

顧紹卿的手指扣了束口袋，一些寶石的形狀顯現，明晃晃地映于陳夕苑眼底。

悄悄在猜，這是顆南珠吧？亦或是粒纏瑪瑙。

顧紹卿不知人兒心中所想，兀自思忖後道，“那便贈你當春日宴禮。”

“要回禮的。”

陳夕苑聽了，這才高興地收了寶石袋子。

“謝謝師父。那今年春日，師父想要什麽禮？”

顧紹卿低音涼涼，“自己想。”

陳夕苑：“......”

心裏不暗忖，“自己想就自己想，你想的，我還看不上呢。”

陳夕苑此刻渾然沒想到手裏這些珍貴珠玉寶石，就是顧紹卿想出來的，深深為喜。

等了近一盞茶的功夫如蜚老人到了，他已經很多年沒出七寶村了。如今出來，只覺變化恁大了。

用飯時，他第一次瞧見了大殿下陳元初。然而兩個人并未談及時政，以及之前贈書卷藏了何種深意以及希冀。相視一笑，便是所有。

這一餐，吃了一個多時辰。

原先備了很多配菜，可還是遠遠不夠，好在都是輕功了得的主兒，赴街采買開始第二亦或是去對面陳府搬，皆不在話下。

最終，賓主盡歡。

幫著顧紹卿收拾妥帖後，各自離開。誰也沒料到，陳氏父走後沒多久，冉悄然折返。他傳達了陳元初的意思，讓顧紹卿過陳府一敘。

片刻冷滯，顧紹卿微點了下頭。

*

靜謐的書房，還殘留著早前燃香的香味，清淡偏冷調。上次來到這書房，好像也是這個味道，只是當時香還燒著，味道比現在濃郁些。

“坐。”

顧紹卿行完禮，陳元初便招呼他坐，神和煦， 是能夠讓人放松安定的意思態，但顧紹卿卻未能夠，因為陳元初挑的這個時間點太過敏。

顧紹卿坐下，“這麽晚了，殿下喚顧三前來可是有什麽事兒？”

陳元初：“確實有點事。”

“紹卿洗耳恭聽。”

陳元初盯著他看了須臾，忽而沒頭沒尾地問了句，“顧三，你可曾想過夕夕有一天是會離開這裏，并且嫁與他人？”

顧紹卿的背脊沒來由的一涼。

現如今的他，在江湖磨練多年見慣了生死，能讓他懼怕的事兒越來越了。然而這個瞬間，他的先于他的理智怕了。

只是面上未顯，仍舊沉穩冷淡，仿佛沒有什麽能真正侵擾到他，“這一事，同殿下所言有何關聯？”

他回避了這個問題。

陳元初見狀，角若有似無地了下。但他沒說什麽，直叩正題，“今兒本殿的表哥，也就是明家軍的神威將軍明煥，他同本殿提及，想帶你去北地軍營歷練，本殿想聽聽你的看法。”

顧紹卿：“我已經回絕他。”

陳元初回道，“這一點他亦有提及。”

短暫停歇後，他繼續，“本殿可以說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什麽子，本殿或許比你親爹還要清楚。本不該再勸你，因為深知是無用之功。但為了夕夕，本殿思忖著是不是該再試一次，盡力了，憾總會小些。”

顧紹卿沒再言語，但也沒有顯出厭煩之，他無法摒除自己對陳元初接下來的話的在意。

只因他提及了陳夕苑。

陳元初也未再兜轉，“顧三，你可知先前本殿帶著夕夕去登護城牆，登高遠。我問若是有朝一日，這天下都容不下顧紹卿，當如何？”

“說：會變強，直到能護住你。”

“我又問，若是有一日，赤冶劍的劍尖兒指向了，殺還是不殺你？”

“說殺，但是篤定這一切不會發生。”

顧紹卿這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那纖不堪他一擊的姑娘信任他，并妄圖為他對抗這天下。

從未有人這麽對他。

至親，都不如。

他也因此越發的沉默。

陳元初停頓了片刻，像是在給時間顧紹卿消化這些話。等他覺得夠了，才又繼續，

“正因為說了那些話，太傅才過來西地，親自教授。我存了讓歷練的心，才讓手溫家滅族和涉及到了重臣和皇親國戚的賣案。”

陳元初徹底道明了原委，末了，“說這些，并不是為了迫著你違背意願去做些什麽，只是想讓你知道，皇城孤獨，夕夕需要你的陪伴。”

“旁人，代替不了你。”

“你當知道，走和來一樣，現階段是半點由不得。嫁與不嫁嫁給誰，亦是。就算你顧三武藝蓋世，在這一事上也沒有零星半點置喙的權利。”

陳元初所言皆由衷，他想，若是今次顧紹卿能點頭，為了夕夕遠赴苦寒之地歷練。

那他，願意相信乖寶所言，一對青梅竹馬，或許有鬧別扭的時候，但他們尖利的一面，永遠不會朝向對方。世間或許虛浮髒污，但青梅竹馬的心是赤忱純清的。

他們會為彼此而戰。

“你若為，北地是你最好的去。”

話落，此間陷靜謐，落針可聞。

時間如風逐浪，未有一刻停歇，但沒人在意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顧紹卿的目重歸清澈，灑了陳元初一。這一次，他留了餘地，“我會考慮。”

顧紹卿慢步出了陳府，他沒立刻回家，臨著一面牆席地而坐。因為一個人的存在，這面牆之于他都是特別的。他曾從這裏翻進陳府，華麗的秋千架後，躲著一只哭泣的小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