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起去了廚房。

江雨濃眼神沒有聚焦地虛看著前方，兩只手肘撐著茶幾，雙手攤開懸在空中，上面還有面。

廚房傳來陣陣聲響，先是“嘩嘩”的水流聲，然後是擰燃氣竈後，點燃火苗的“噠噠”聲。

沒累過嗎？

他怎麽可能不累呢？

拼盡全力去醒一個裝睡的人，怎麽會不累呢？

-

在原地愣了許久，江雨濃才起去洗手。

走進洗手間，打開不鏽鋼水龍頭，涼水便嘩啦啦地往下流。

江雨濃沒有調熱水，甚至在沖了幾秒後，又往涼水的方向扭了扭。

冰涼刺骨的水柱過白皙的雙手，幾秒鐘時間，那雙手便開始泛起微紅。

擡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濃秀發全數挽在腦後，些許碎發散在臉側。

整張臉沒有半點脂，亮白皙，但也凜冽尖銳。

江雨濃自己看自己，都覺得這張臉不笑的時候實在太冷。

左右轉了兩下，然後埋下頭，用冷水洗了把臉。

隨意了幾下後，把碎發往耳後順，雙手撐著洗手臺，認真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嘗試讓自己和一點。

可試了半天，就發現除了笑，不知道怎麽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冷。

盯了自己半晌，江雨濃閉上眼擡起雙手捂住整張臉，幾秒後再次放下手睜開眼，發現還是不行。

凝視著鏡子裏的自己，這張臉既不像江淑嫻，也不像李建山。

不論是格還是長相，又或者從小到大的待遇，都不像是那個家裏的人。

可偏偏，就是。

說跟爺爺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但很可惜，沒有照片。

是家人，也像是外人。

-

江雨濃出來的時候餃子正好端上桌，而那時已經近十一點。

剛吃完飯沒多久的兩個人，肚子裏沒有多餘的空隙。但還是很默契的，一點點，緩慢吃完了自己盤裏的餃子。

差十分十二點的時候，沉澈起穿服準備走。

他不想聽到新年的鐘聲，這些年都是如此。

因為每聽到一次，就代表自己跟江雨濃分開的時間又多了一年。

可鐘聲總會到來，不願意面對的時間也不會等他。

逃避沒有用，他對自己說，也想對江雨濃說。

穿好服，他看著站在玄關送自己的江雨濃，突然很想抱。手指蜷了幾下，還是問了出口，哪怕大概率江雨濃會拒絕。

“江雨濃，可以抱一下嗎？”

江雨濃昂頭看著他，語氣淡淡的，“沒有意義的。”

“有的。”

沉澈說完，沒有再征求江雨濃的意見，上前一步，手把江雨濃圈進了自己懷抱。

他側頭，臉頰蹭了兩下江雨濃的頭發，閉上了眼睛。

玄關頂燈暖，把兩人纏綿在一起的影倒映出木地板上。

地板上的影子，像極了即將分開，但又依依不舍的熱。

電視裏的主持人在倒計時，321過後，所有人都在為新年歡呼。

沉澈抱著江雨濃，啞聲開口，“江雨濃，新年快樂。”

江雨濃在沉澈懷裏，沒有回應他的祝福。

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許久，江雨濃才開口，用商量的語氣輕聲問：“沉澈，別執著在我上了，好嗎？”

沉澈沒有回答，只是抱著江雨濃的雙手更加用力了。

“明天我就不在華川了，需要回北安理一些工作，短時間可能回不來。”

“但我會回來的。”

“江雨濃，好好吃飯，像今天這樣吃。”

江雨濃看著電視裏的零點節目，沒說話。

沉澈大手覆上的後腦後，按著的頭往自己懷裏靠，下抵在頭頂。

年時，生總會淪陷在男生一些好聽的話裏。

那時候的自己總有種不管不顧的執著，不管這個男生有多不好，也不顧家人和朋友有多反對，就是要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等到年齡大一點，回想起來的時候，就會嘲笑當初自己的稚。

會覺得當時男生的伎倆如此拙劣，自己為什麽還會上套呢？為什麽還會那樣的不管不顧呢？

站在現在回看過去，總認為很多事如果再來一次，自己一定會做出跟當時不一樣的選擇。

可現實是，時間無論回多次，年的自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我們總是堅信，無論未來如何，當下這一刻很重要。

所以江雨濃從不後悔自己的每一個選擇。

不管是把自己“賣”給八中，還是跟沉澈在一起，又或者分開。

預示不到未來，所以每一個階段的，只是做了當下能做的最好的決定。

知道沉澈說他會回來，意思是他會一直在自己邊，他們會和好。

但人不能自私，不能因為喜歡就一直抱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松手。

縱然很多時候江雨濃都是自私的。

可那只是面對事或的時候。

而沉澈不一樣。

他只是他自己。

18歲的時候，江雨濃不覺得自己不配，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明白了有些人與很多人和事，就是不匹配。

這不是諷刺或貶低。

這只是客觀事實。

承認也好，不認也罷。

所以這些年隨著時間一點點前進，看開了，也放棄了。

圈養在屋子裏的籠中鳥，注定追不上窗外的金雀。

“注意安全。”江雨濃說。

沉澈聽了很輕地笑了一下，答應道：“好。”

他這次回國除了投資研究院，還有一項工作也很重要，跟國一家知名技公司進行戰略合作。

這家公司想通過合作實現上市，而沉澈家集團下屬金融産業也確實需要這家公司所涉行業的核心技。

篩選、評估、調查、估值等都已經結束了，沉澈這次回北安，是與該公司最後一次通投資協議中的條款，并在達一致後簽署投資協議和配套易文件。

對面公司的負責人是沉澈的高中同學，但他選擇這家公司并不是因為什麽同學，完全是因為對方各方面都符合。

而且沉澈當初出國後只跟關系好的幾個高中同學還有聯系，這一位因為某些原因并沒有深。

見面後他十分熱絡地跟沉澈聊著從前，沉澈也很大方地配合，沒有把當年的一些事放在心上，畢竟誰年時沒做過幾件二的事兒呢？

再說了，沉澈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當年如何不論，工作上該合作合作。

-

研究院初三開工。

開工第一天，葉夢迪抱著江雨濃訴說了好久自己這些天有多想。一旁的趙明打趣說：“總共才三天沒見，想這樣啊？”

葉夢迪回懟，“你懂什麽？我和學姐的友誼比天大！”

趙明撇點頭，沒再說話。

僅三天沒見，72小時而已，但還是會思念自己在乎的人。

這三天沉澈也沒有聯系過江雨濃，除夕那天分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江雨濃的世界裏。

不知道是自己太過在意，還是太過無。

很多時候，江雨濃都會生出一種，跟沉澈重逢的這些日子是自己臆想出來的錯覺。

每次這樣想，都要翻出手機看一下跟趙明和葉夢迪的聊天記錄，再看看不久前自己確實給那串倒背如流的號碼打過電話，然後才確認。

自己是真的跟沉澈又遇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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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返工的第一天總是忙碌又清閑，臨近下班點，林雪淺打來電話，約江雨濃吃飯，答應了。

還是上次的地方，江雨濃到的時候林雪淺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看著端坐在座位上的林雪淺，江雨濃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問：“到這麽早？”

林雪淺嘿嘿一笑，“我不忙。”

“大年初三這麽閑？”江雨濃放下包，了外套放一邊，坐下看著說，“我這麽不信呢。”

“哎呀，我又沒有開班，而且幹嗎注意這些細節。”林雪淺擺擺手。

服務員過來給江雨濃倒水，兩人趁機點了菜。

點完菜，林雪淺雙手撐著自己的臉問江雨濃，“你跟沉澈怎麽樣了？”

“我出來就是問這個？”江雨濃問。

“當然。”林雪淺揚眉，“我可是很想知道我從高中起就磕的cp重逢後進展如何了。”

江雨濃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沒進展，他是來投資研究院的。”

這話說完，對面好一會兒都沒有靜。

江雨濃放下水杯後察覺道林雪淺的沉默，于是擡眼看過去，就發現林雪淺右手撐著下，覷眼審視自己。

雖然沒說話，但那張臉上明顯寫了“我會信就怪了”的字樣。

江雨濃嘆了一口氣，追了一句，“我不打算複合。”

“為什麽？”林雪淺不懂了，直起子問，“他都大老遠從國殺回來了，你為什麽不複合？”

“沒有為什麽，不合適。”江雨濃說得很輕。

林雪淺抿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特認真地問：“江雨濃，你還他嗎？”

江雨濃聞言，了，但沒有開口。

“別把話題往我上扯。”說，“說吧，喊我出來幹嗎？”

閨朋友之間，出來吃飯很多時候不需要理由。但江雨濃太聰明了，知道林雪淺今天喊自己出來就是有事。

沒什麽證據，覺而已。

被看，還被點得這麽突然和直白，林雪淺有點招架不住，道：“我喊你，能，能有什麽事啊？”子往椅背靠，“就，想你了，一起吃飯啊……”

江雨濃太了解了，每次一張就躲。

“嗯，行。”故意配合道，“那就吃飯。”

“……”

林雪淺癟癟，張好幾次才咕噥著輕聲開口，“好吧，騙不了你……我確實有事……”

江雨濃擡起眼皮看，“說。”

這下林雪淺也不裝了，手肘放在桌面，重新探過子老實道：“那個，我吧，有點想追沈醫生……”

江雨濃聽了眉頭立馬皺一團，說話的語氣也加重了，“你說什麽？”

“我說我要追沈重雲！”林雪淺聲音提高，“而且我覺得他對我也有意思，因為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

“林雪淺你瘋了？”江雨濃急了，“我那天跟你說的話你全忘了啊？你才認識他幾天啊就要追他？你了解他我了解他！”

林雪淺也有點著急，坐直子道：“那了解一個人，不能按時間計算啊！認識時間短怎麽了，短就不能追了嗎？你跟沉澈認識那麽久了，你都那麽了解他了，不還是不跟他複合嗎？”

“況不一樣！”江雨濃說。

林雪淺反駁，“哪裏不一樣？你又不是不他。”

江雨濃被懟無言，定定地看了林雪淺好一會兒，然後靠在椅背環起雙臂，舌頭了下，沉沉吐出一口氣後才重新看回林雪淺，“不行，沈重雲不適合你。”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江雨濃鄭重其事，“林雪淺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沈重雲不是表面這個樣子，更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他不適合你！”

林雪淺很想問為什麽，但也足夠了解江雨濃，所以沒有問，也沒有再爭執。

這頓飯兩人吃得不算愉快，全程沒有再說話。

飯後兩人出了餐廳，江雨濃看著林雪淺上車離開後，掏出手機打給沈重雲。

兩秒後那頭接聽。

“在哪兒？”江雨濃語氣冰冷。

“家裏。”沈重雲聽出了不對，“怎麽了？”

“地址發我。”

沈重雲以為江雨濃出事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江雨濃說：“我去找你一趟。”

“好。”

掛了電話，幾秒後江雨濃收到了沈重雲發來的定位和詳細地址，然後走到路邊擡手攔出租車。

-

沈重雲住的位置距離醫院有點遠，地方也算不上繁華。

他很聰明，這些年也很拼，年紀輕輕就了華川大學附屬醫院神經外科的主刀醫生。但即便如此，也沒有辦法在這座城市購置一套屬于自己的房産。

哪怕幾十平。

年雖然過完了，但街頭巷尾仍然熱鬧。

出租車行駛在華川街道，江雨濃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紅綠風景，大腦一片混。

到了地方，下車迅速找到樓座單元，隨後三步并作兩步快速攀至沈重雲住的樓層。

401門口，江雨濃“哐哐哐”地拍打著墨綠的老舊防盜門。幾乎是拍門聲停下的同時，屋傳出來一句：“來了。”

幾秒後，防盜門從打開。

沈重雲早就料到敲門的是江雨濃，打開後便側請進屋。

“進來吧。”

“不用。”江雨濃盯著他，那雙淡瞳孔的眼睛裏盛滿冰霜，“就在這裏說。”

沈重雲也沒再邀請，往面前站了一步，“好，怎麽了？”

“林雪淺要追你。”江雨濃沒有問，而是直接下了定義。

沈重雲聞言，睫不自覺抖了幾下，也下意識抿著，幾秒後才輕聲說：“我知道。”

“你知道？”江雨濃蹙著眉問，那張漂亮的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嗯，”沈重雲點頭，“跟我說了。”

江雨濃：“你沒拒絕？”

沈重雲握了垂在兩側的手，怔了幾秒才點頭，像是下定了決心，“沒有。”

“啪”

很重的一掌隨著他的聲音落下。

這一掌江雨濃使足了力氣，落下的瞬間整個手掌都麻了，接著便傳來了溫熱。

沈重雲早就預料到這種結果，他沒有反抗，也沒有生氣。

只不過這一掌力道確實太大，他一個大男人，竟然被打到因為慣整個人向右倒去，輕扶著大門才維持住平衡。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江雨濃口起伏很大，但質問的聲音很平靜。

沈重雲無言。

“有些事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沈重雲？”江雨濃皺著眉頭問，聲音已經開始抖了，但沈重雲還是無言。

他不說話，江雨濃的緒開始逐漸不穩定。

“你對得起你的心髒嗎？”逐字逐句質問，“你對得起它每一分每一秒那麽努力地跳嗎沈重雲！”

沈重雲繃一條線，一米八幾的男人因為江雨濃的幾句話紅了眼眶。

江雨濃鼻尖眼底也紅了，頓了幾秒，下心底的酸楚和即將奪眶而出的緒，又問：“你喜歡嗎？”

“……”

“說話！”

沈重雲糾結許久，才艱難吐出幾個字，“我不會辜負。”

“那就是不喜歡。”江雨濃冷聲接話，“所以我請問，你不喜歡，為什麽要用讓誤會的眼神看！”

“……”

“我……”沈重雲懊惱，“沒忍住……”

“沒忍住？”江雨濃被這三個字氣笑了，也氣瘋了，“你自己的眼睛你踏馬管不住嗎沈重雲！”

瞪著沈重雲，渾發抖。

沈重雲一直低垂著頭，沒敢說話，更不敢反駁。

江雨濃見他這樣，偏頭看著樓梯咽了好幾次口水，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

數秒後，轉回頭重新看向沈重雲，擡手指著他聲俱厲道：“沈重雲我警告你，別林雪淺。如果你敢，我一定跟你拼命！”

不等沈重雲回答，江雨濃便轉走了。

-

這個小區的位置有點偏，距離華川市中心有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但因為這裏房租便宜，所以聚集了許多懷揣夢想，又或者癡心妄想的年輕人。

他們全部聚集在這裏，每天迎著太出門，乘坐幾種通工後抵達各自夢想起航的地方，

到了晚上，路燈亮起，他們回歸。

街道上人來人往，車停車走，這裏便了另一番景。

江雨濃沒有直接打車回家，而是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沒什麽表。

昏黃路燈過高大樹木灑下來，落在上、地上，影影綽綽。

出了小區後，江雨濃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張臉。

雪白的，瑩亮的五。

那樣明、地沖著自己笑，然後手跟自己說：“你好啊新同桌，我林雪淺。雙木林，下雪的雪，深淺的淺。”

“是不是嚇到了？我剛剛聽到你名字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咱倆一個雨濃，一個雪淺，天生就是好朋友！”

因為父母的重男輕，因為自己從小的長環境。江雨濃對誰都談不上喜歡或者討厭，只是對任何人都沒有覺。

所以那時候林雪淺笑著跟打招呼，只是禮貌點了點頭。

因為鮮到，所以覺得自己很淡。即便這個同桌真的很好，也不覺得們會為好朋友。

可是後來在林雪淺的努力和不懈下，們也真的了很好很好的朋友，無話不談。

林雪淺、林雪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