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地道

◎怎敢厚著臉皮問他要人。◎

靈霄宗, 執事堂。

除了百宗大比那回，執事堂中罕見地這般熱鬧。

萬法門宗主、丹霞宗主、藏機閣閣主，仙盟中三位最有話語權的宗主竟然齊齊到場。虞丘連忙讓小弟子給諸位宗主看茶，他以為仙盟收到信後, 頂多會讓人傳個口信, 沒想到三位宗主竟然都親自來了。

四個老頭坐下來, 一番寒暄敘舊後, 聊及那封他寄來仙盟的信。

“有了妖王的親口保證，我們之後便可安心應對幽冥教了。”

“的確如此，不過那幽冥教信徒衆多，對付起來實在有些頭疼。”

“尤其那冥紋防不勝防, 若是凡人染很好, 攻擊力不算強, 要是修士染了, 勢必會以一傳多……”

“可不是麽，我已經讓弟子們都戴上防類的法手套和面罩, 但效果微乎其微……”

近日來，幾位宗主似乎都因為轄地裏的冥紋染之事而頭疼不已。

“虞宗主，你門下弟子中可有人被染？”藏機閣閣主問虞丘。

“我宗轄地只有百例凡人被染，目前還尚未有弟子染。”虞丘回道。

自從阿正染了冥紋後，虞丘就格外注重此事, 派出弟子們協助當地兵，在城門設有關卡, 出檢查是否攜帶冥紋, 一經發現, 就先將那些染者關押了起來, 還未在宗裏擴散。

宗裏唯一染的阿正也被隔離在蘇明畫的院子裏, 那可憐的娃娃已經好些日子沒能出來玩了，天天悶在屋子裏和跟妹妹下象棋。

“虞宗主可真是幸運，我宗已有二百多位弟子中招染。”藏機閣閣主搖頭嘆息。

萬法門宗主也跟著道：“我宗也是，我那大徒弟元牧上的冥紋都快長過半了，人也越來越瘋癲，甚至就連席宗主的孫都……”

虞丘有些詫異：“竟有此事？”

他知道丹霞宗主的嫡孫席知月，是那個跟阿圓在擂臺比拼過煉丹的娃娃。

丹霞宗主沉痛地點點頭：“知月前些日在去山下城中游玩時，正遇上一夥流民作，不慎被劃傷了手，回來就發現染了冥紋。”

“不過，這冥紋也未必無藥可救，自打知月染上冥紋後，我同宗裏諸位長老日夜研究，查閱醫書丹經，發現那冥紋是寒之，若用比之更甚的至之可將其暫時制，”

丹霞宗主頓了頓道，“玄之的便是至之，配合草藥煉制丹丸，效果頗為顯著，一顆丹丸便能讓冥紋發作者平息，并且能維持半年不再發作。”

虞丘表面上不聲，然而拿著茶盞的手已然僵收：“哦？這玄之還能制冥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丹霞宗主與另外倆宗主對視一眼，萬法門宗主接過話頭：“不瞞虞宗主，我們今日親自登門，并非全為商議討伐幽冥教之事，聽聞你那徒孫方圓是玄之，所以希虞宗主為了大局著想，將方圓送去丹霞宗取煉丹，分給各宗染的弟子們。”

“虞宗主放心，取并不會傷及命，只是損失些氣罷了。”丹霞宗主及時補充道。

他們在發現玄之能制冥紋後，就到搜捕有玄之質之人，但這質太稀有了，遍尋天下，也只找到了兩個玄之。

這玄之取步驟也甚是複雜，若是一次取多了，人死了，無異于殺取卵，得將人日夜放置在藥桶中，割開雙手腕緩慢放，每日最大程度地取，每月可煉制出五百顆藥丸。

然而對于丹霞宗主來說，區區五百顆藥丸遠遠不夠。

一顆丹丸只能制半年，相當于延長了半年壽命，而元嬰期修士的壽命哪個不是以千年算，他至得備下數千顆丹丸給他孫留著續命，期間還得防著哪玄之不慎死掉。

是以得到方圓是玄之的消息時，丹霞宗主大喜過。

他也知道虞丘寶貝他那徒孫，以丹霞宗一家的力量，向靈霄宗要人很難，于是找到了萬法門和藏機閣，允諾每月給他們兩家一家一百五十顆丹丸，萬法宗和藏機閣的宗主這才肯出面。

丹霞宗主想到那個煉丹天賦很強的娃娃，心裏還有些可惜，但是誰不姓席呢，席家的傳承不可斷，只能拿來給他孫當續命的藥引了。

虞丘雙眉皺，怒火中燒，他們怎麽會知道阿圓是玄之的事？消息是誰洩出去的？

想著前日才叮囑過耿長老此事，今日這三家宗主就上門來要人了，虞丘的眼神冷冷劃過在下座旁聽的耿長老。

耿長老被掌門狠狠一瞪，手裏的茶盞差點慌地掀翻了。

虞丘收回視線，繼而看向三位宗主，面上還保持著面和客氣，心裏已經氣到想掀桌趕人：“我們不是應該商議如何討伐幽冥教的事，怎會扯到阿圓上？仙盟各宗若是缺迎敵的人手，我靈霄宗會毫不猶豫地派弟子馳援，但是要用我徒孫的做藥引煉丹，這事沒得商量，我絕對不答應！”

連親生的阿正染冥紋，方遙都舍不得取妹妹的治冥紋，倆口子千裏迢迢跑去幽冥之地以犯險。

這幾個老家夥是怎敢厚著臉皮朝他要人？他孫的命是命，他徒孫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真是厚無恥。

“虞兄，你我同為宗主，應當能會我們為門派和弟子著想的心，我宗被染的弟子多為金丹期，若能煉出丹藥，助他們制冥紋上陣殺敵，能殺死多幽冥信徒？一個娃娃與之相比，孰輕孰重？”

“是啊，舍一人而能救千萬人，更何況又不是要你徒孫的命，不過取些而已，這買賣怎麽都不虧啊。”

“虞宗主，我知道你舍不得徒孫，我更舍不得我那孫，我天天看著飽冥紋折磨，心裏實在不是滋味。你若答應此事，我丹霞宗願出十萬靈石作謝禮。”

“我萬法宗也願出五萬靈石……”

竟然都把靈石拿出來當條件了，這是想讓他賣孫？

虞丘聽得額頭青筋直跳，再坐不住，拍案而起：“不必再多言了！”手指向殿外方向，下了逐客令，“各位宗主，好走不送！”

丹霞宗住見他冥頑不化，臉沉了下來：“虞宗主，我原當你是個通曉理之人，才同你好聲商量，這樣罷，給你三日時間考慮，三日後我們再來登門要人。”

丹霞宗主本來就知道沒那麽容易要來人，端的就是先禮後兵的打算，冷哼一聲，轉離開。

三位宗主走後，虞丘氣得直接把手中的茶盞砸了，茶水潑了一地。

耿長老戰戰兢兢地過來，同臉難看的虞丘低聲道：“掌門，我以道心發誓，絕不是我將此事外傳，而且我也是方才知曉玄之有此等作用……”

耿長老只知道阿圓是玄之和倆崽崽是半妖的事，并不知曉阿正已經染冥紋。

虞丘嘆氣，耿長老都以道心發誓了，可見此事并非他所為。

罷了，現在不是追究誰洩消息的時候，若僅僅是丹霞宗一家登門，靈霄宗一派劍宗，哪裏還會怕他區區丹宗的威脅，可是加上萬法門和藏機閣摻和此事，虞丘瞬間覺得有些棘手。

既然都拉幫結派，誰還不會搖人找幫手了？

虞丘思慮片刻，舍下老臉來提筆寫了封書信，喚了守殿的外門弟子過來：“立刻送去金宗！”

—

朝瑰城的小雨一直下到黃昏時分，方才停歇。

方遙和謝聽回到落腳的小院中，一邊在篝火旁取暖，一邊在複盤白天發生的事。

“看來，那主教先前同樣是許諾了龐提，每半年給他一杯能制冥紋的聖水，才說服他為幽冥教賣命，”

方遙儲袋拿出那杯聖河之水，放在鼻底仔細聞了聞：“這聖水聞起來倒沒什麽怪味，可是看起來也太黑太髒了，還是先不要喝了，萬一有什麽副作用……”

謝聽點頭，若不是冥紋發作時痛苦難忍，大概沒有人想去喝這黑水。

方遙想到白天從那神殿大門開合時聽到的水聲，問他：“這聖水是主教從神殿裏取出來的，我懷疑那神殿下面是不是鎮著一條暗河？”

“的確，在那主教進出神殿之時，我也聽見了，那聲音像極了河水流聲。”

狐族的聽覺和嗅覺都很敏銳，謝聽也聽到了那聲音，八就不會錯。

紅主教休憩坐落的神殿下方，鎮著一條能制冥紋的聖河，這事怎麽看都著蹊蹺，如果能到那神殿底下親眼看一看那所謂的聖河，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可是那神殿前十二個時辰都有堆的守衛把守，那神殿大門看起來也十分結實，似乎只有主教一人能夠打開。

“要是能挖出一條地，直接通向神殿塔底就好了。”方遙如是想。

“……挖？”

說起這個，謝聽立刻就想到了某位屬下。

“你等著。”

謝聽從懷中拿出一個巧的竹笛，放在邊吹了幾聲，雖然聽不出是什麽曲調，但笛聲宛轉悠揚，連隔壁的小武都吸引過來了。

尊主大人，竟然還會吹笛子？

方遙看到那在院子裏朝裏張的小腦袋，正好招呼他來篝火旁邊坐著一起烤火，順便再給孩子烤點沙果吃。

雖然不知謝聽要等什麽，并沒有追問，只耐心等待。

一個時辰之後，方遙忽然覺到木椅下方的土壤有些松，似有什麽東西快要頂出來，那東西仿佛也到來自上方的力，片刻後，選擇了換一個地兒。

偏不巧又換到了小武的屁下面，狼崽子低頭看著腳下蠕的土堆，好奇地踩了踩：“咦？有蟲？”

“……”

那小土堆頂不開，只好又換了一，終于在第三次時，那土堆被功破開，一只有點碩的小鼴鼠探出頭，抖掉上的土，了差點被小武踩出個包的腦袋。

等他完全睜開見有點不適的眼睛，看到方遙和謝聽，瞬間把被人踩的郁悶拋去腦後，眼中湧上激的淚花：“尊主！尊主夫人！”

“尊主大人啊，您怎麽一聲招呼不打，就跑到幽冥教的領地裏來了……您都不知道我這一路有多提心吊膽，還有您的尾怎麽黑的了？！”

方遙闖王宮的那天，盧硯正在外面辦事，等他回去之後，謝聽已經追著夫人和孩子跑了，又給他留下一堆爛攤子，是那損壞的地磚和柱子，他找了十幾個工匠修了好幾天才修好。

方才聽到尊主的傳喚，他立刻放下手裏的事就打過來了，然而離得越近，盧硯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這方向怎麽是幽冥教的地盤啊！

他打時還無意間挖穿了一地下蛇窩，那一條條的蛇上全是冥紋，這一路可把他嚇慘了。

“染的。”謝聽見不得他每回見自己都淚眼汪汪的模樣，言簡意賅道。

方遙看著那一冒頭就哭訴不停的鼴鼠，眼睛微瞇，這不是先前在妖界問索要過路費的那只鼴鼠妖麽？

盧硯察覺到方遙審量自己的眼神，心下一凜，忙化人形，恭謹地朝行了一禮：“尊主夫人，先前假扮匪妖攔路，實在是尊主有令，王命難違，還請尊主夫人見諒。”

話語間毫不猶豫地就把謝聽給賣了。

方遙繼而眼神淡淡看向旁的狐妖，後者形微僵，對賣了他的盧硯似笑非笑：“我家阿遙寬宏大度，肯定不會與你計較這個……”

方遙不置可否，他清清嗓子，眉眼認真起來：“說正事，本王傳你來，是想讓你幹一回老本行，給我們挖條地道。”

一聽這次的任務是挖地道，盧硯瞬間神：“這個好辦，從哪挖到哪？”

那座金字塔神殿是整個朝瑰城最高的建築，他們此時坐在院落中，只要站起來，就能越過院牆看見那不遠塔頂的廓。

方遙手搖指著那塔尖：“從這院子挖到那座塔底，大概需要多久？”

盧硯目測了下此和那尖塔之間的距離，若是挖一條他自己通過的地道，很快就能搞定，可如果是挖讓謝聽和方遙都能鑽過的通道，那估計得多費些功夫了。

“從現在開始挖的話，可能得挖到明日夜晚，如果那塔底有堅固的石磚阻擋，還得多費些時間。”

盧硯拍著脯道：“不過夫人您放心，打架我不行，挖我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這點方遙倒不擔心，能這麽快從妖界打到這裏來，那確實是有些本事的。

心下盤算，挖的靜再小也有聲音，保險起見，最好地道快挖時，得有人把紅主教從神殿裏引出去。

于是的目落在篝火對面的小武上：“小武，如果地道挖得順利，明晚此時，你需要幫我們在城中制造些，把主教從神殿中引出去，時間拖得越久越好。”

小武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方才在聽到他們聊怎麽進神殿的時候，小武已經雙眼冒，滿臉崇拜，妖王大人他們真的要開始做大事了！

竟然還有他能幫上忙的事，他當然義不容辭。

“那現在便開挖罷。”謝聽道。

“是，尊主。”

話音落，盧硯又恢複了原形，當場就開始了挖，一雙指甲銳長的爪子刨得飛快，泥土飛濺，眨眼間的功夫，它腳下的土壤就往下陷了好幾寸，且在眼可見地往下深陷著。

……

翌日白天，趁著盧硯還在打，方遙夫婦用淨塵將那臭烘烘的黑袍，來回清洗了好幾遍後穿在了上，將院子裏的口用稻草堆掩蓋，隨即出了一趟門。

他二人如今皆是冥紋加，可以大搖大擺地在城中行走。看到他們穿的教頭長袍，那些矮他們一級的普通教衆還會恭謹低頭朝他們行禮。

方遙二人便又去了神殿附近，提前踩點，轉了一圈。

城中雖然剛舉辦完祝祭儀式，信徒大都離開了城，但仍有不守衛駐紮，尤其是神殿的四周，堪稱是嚴防死守，白天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

哪怕他們穿著教頭的長袍，仍然被守衛們以“沒有主教大人的許可”為由，擋在了外面，不允許接近臺階一步。

看來，還是夜晚手最保險。

……

到了晚間，日頭西落，圓月東升，孤冷的月傾落大地。

盧硯從地道裏鑽出來，對正在院落中等候的方遙二人道：“尊主，尊主夫人，地道差不多挖了，就只剩下兩丈的厚度就能打穿，我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看著小武懷抱著幾壇子油罐和火折子，方遙猜到他要做什麽了，臨行前格外叮囑他：“小武，我們在地道中照看不到你，切記一定要以保證自安全為先。”

“我明白的，大人，我跑得很快，不用擔心我……”小武自信滿滿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