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學院會議跟他們討論巫。
原本是嚴肅的翻譯討論會,豈料我老板最近又偏好上了弗雷澤的《金枝》,他的關于人類智力發展三階段的思想對英國功能學派人類學家B.K.馬林諾夫斯基產生了重要影響。
于是我們就不停的歪樓,我這個人一向是比較迷信鬼鬼神神的,中國外國的都信,旁邊有一個小姑娘話,“唉,你們誰知道降頭啊?”
我老板第一個反應過來,“黑巫吧,十年前的夏威夷死降很多的,這個是比較流行在東南亞一帶的,用指甲和頭發詛咒某人的死亡,但是在死者上并沒有任何病理特征。”
我們聽了都骨悚然,我師兄說,“別嚇唬人了!”然后他就往我這里慢慢挪。
“黑魔中最恐怖的就是死靈——necromancy,一般分為兩派,死靈派通常以開壇和符咒來做法,而死尸派通過掘尸和盜墓從而獲得所需要的恐怖黑魔力。”
我們深深地崇拜著老板,每個人都有點悚然的,但是都好奇地往下聽,“召喚儀式通常都在人死后12個月后才進行,因為民間相信在人死后的12個月靈魂一直都在墓地附近徘徊,不能見到活人想見的東西,儀式的地點通常被指定在一些荒廢的十字路口、地下室、廢墟、人跡罕至的森林或枯萎的灌木叢中,死靈師權杖在手,作法召喚間的靈魂。如果作法功,死靈最終屈服在巫師的腳下時,通常會變形為幽靈,然后回答巫師的提問和要求。”
他滔滔不絕的說了很多,舉了很多例子,會議室的本來就空空的,老板沉的聲音更有加強恐怖效果的力度,然后某一時刻他詭異的停住了,低下頭,然后抬起頭,角出損的笑容,輕輕的說了一句,“E go sum te peto et uidere queo!”
然后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我們警惕地看著他,然后手機就嘩嘩地振起來,頓時,會議室一片死寂,忽然一個生起來,“啊!啊!——”
于是我們也跟著起來,“啊!啊!啊!”我師兄干脆跳起來跺腳,反正誰也不知道誰在什麼,就是很白癡地在喚。
我老板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拿起電話接通了,“喂,讓你四點鐘打電話還真準時,對,我現在沒事了,好,你就到學校北門等我吧。”
然后他很鄙視地看著我們,“啥啊,回去洗洗睡了。”
留下一干被功忽悠的學生。
我不了了,連續兩天被這種白癡東西嚇到了,旁邊的生抱著書包郁悶,“死老頭,死老頭,我要去買巫毒娃娃!”
我師兄好奇,“什麼是巫毒娃娃?”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一種保佑人的,大概是這樣,好了,我要走了,多待一秒我都會想到那些腐尸從地底爬出來,然后老板在跳招魂舞!”
我師兄連忙抓住,“我,我也去,我也要去!”
我也跳起來,“我也去。”
一路上,我們就在討論剛才老板講的黑魔法,然后走到學校旁邊的一家品店里,我就看到了那些大腦袋,用線纏繞在一起的小娃娃。
很多種掛在墻上,我師兄看到一個驚喜的湊過去,“哈哈,這個好,我喜歡這個。”
我湊過去一看說明——“想看見所恨的人自殘,自閉,發神經?“自捅男”讓你的眼中釘神不濟,心神渙散,憂郁落魄!”
然后我就哆嗦了一下,轉過臉去繼續找,忽然看見一款“心大盜”的巫毒娃娃——幫你悄悄走他的心,并將你的真心傳遞給你的人,使的你們心心相印。
我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顧宗琪。
午后的過斑駁的樹斜斜地照來,落在腳下上形一個個圈,對著,我把手抬起來,食指上掛著兩只巫毒娃娃,冬日的風肆意地吹進來,娃娃們在我手上搖晃。
我傻傻地笑,我很想把那只黑的送給顧宗琪,把他的心,過來,放在保險柜里,鎖上十八道大鎖,從此他的心,只屬于我一個人。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我一個,其他的孩子都為虛妄。
想著想著連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我覺得自己自私得可怕,甚至那占有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連我對若阡都沒有過。
可是,可是這串巫毒娃娃要怎麼送給他呢,他不會覺得我很稚,很白癡。
掛在手機上,還是掛在書包上,還是用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讓他時時刻刻地忘記我不得。
但是究竟,這個小玩意怎麼送出去,他到底會不會接呢,真的好苦惱。
我很送男生東西,只要是出手無一例外的都是德芙巧克力。
起初他們以為我是向他們示來著的,后來才知道我家最多的就是德芙巧克力,只要手從柜子里面一,就是一盒快要過保質期的德芙。
后來都送出習慣了,他們也不再介意什麼,而且巧克力很討孩子喜歡。
第一次送若阡的生日禮,我絞盡了腦,一個月前開始折紙星星,每天早上去上課時候帶著一大沓星星紙,不管老師上課說什麼,埋頭就開始折星星,每天晚上喜滋滋地把折好的數一遍,放在玻璃瓶里面,晃一晃,聽響聲,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以至于后來我手都折疼了,最后只折了923個。
我原本是想折到999的。
他生日那天,我小心翼翼地用盒子包好,然后期看到他眼睛里的驚喜,而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道,“謝謝,我很喜歡。”
可是我沒看到他的任何喜歡的表。
再后來我在他宿舍看到那瓶星星,孤獨地躺在屜的最孤獨的角落里,上面積了一層薄薄的灰,我只能別過臉去,假裝沒有看到。
以至于之后,我再也沒有送過任何手工的,或者某些特殊的小件給若阡,和任何人。
所以我才會發愁,我見到顧宗琪,著可憐的巫毒娃娃,會不會把他們的骨頭給碎。
可是這樣想,是一點實際意義都沒有的,于是我把上次那本需要翻譯的書帶過去,打算借著問一些醫學語的機會,看看有沒有能出手的可能。
走之前,我認真的把紅的巫毒娃娃扣在手機上,然后對著它喊了一句“E go sum te peto et uidere queo”,如果上天看到,一定會到我的真誠的。
于是我就來到了橋二的普外科,我去的比較晚,一路走過來病房里都是新聞聯播的聲音,然后來到醫生辦公室,里面有人在講話,我看到顧宗琪站在一邊看CT片子。
于是我走過去,站在他后面輕輕地“嘣”了一聲,他轉過頭來,笑道,“剛才就看到你了,賊頭賊腦的原來是想嚇我的啊。”
“那你被嚇到了沒有?”
“怎麼可能呢,你看這邊有金屬反,一下子就看到了。”
我翻翻白眼,“不好玩,你在干什麼?”
“看片子啊,猜猜這是哪里?”
我想了一會,“縱隔?”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我,“不錯嘛。”
我出手來,CT片子,然后比劃了一下,“顧宗琪,我在電視上看到那些可牛的醫生,嘩啦一下就把這個片子上去了,怎麼的,你看這些小螺,不是夾上去的?”
他把片子拿下來,手腕輕輕地一抬CT片又穩穩地在白屏上,“這樣?用點勁就可以了。”
我好奇,取下來,試著上去,失敗了,顧宗琪笑道,“用點勁。”
然后我的手腕被他的手心托住,細膩的覺傳到我的皮上,他好像到了我的脈搏,一下一下地跳得厲害,而他靠得離我那麼近,幾乎是半個人把我圍了進去。
然后他的手輕輕一帶,我手臂猛然舉起,“啪”一下,CT片子就上去了,穩穩當當。
“原來這麼簡單啊。”我小聲的嘀咕,而他的手,恰時的松開來。
“是很簡單啊,對了,你過來有什麼事找我嗎?”
“翻譯,醫學英語。”
初冬的夜晚很冷,醫生辦公室的燈那麼灼目,融融地徒生出些暖意。
“這是椎板切除,神經刺激,這個是腦炎……”
忽然我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的時候巫毒娃娃上的鈴鐺響了幾下,我拿出來一看原來是秦之文的信息,“你要的檀香盒子我找到了,什麼時候給你送過去?”
我回道,“明天吧,我都在學校。”
然后我放下手機,丟到一旁,可是顧宗琪的視線卻落在我的手機上,他有些奇怪,“那個……小娃娃是什麼?”
“巫毒娃娃啊,很可的白魔法。”
于是我就把今天老板給我們傳授的知識原封不地傳遞給了顧宗琪,聽完之后,他笑起來,“傻丫頭,世界上哪有這麼多東西啊,你真的很會自己嚇自己。”
我不滿地撇撇,“我怕嘛,你管得著嗎?”
“呵,我也會看相啊,還會算命,你信不信啊?”
我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起來,“信啊,你幫我算算啊,我將來有沒有錢,會不會嫁一個帥哥?”
他看著我,哭笑不得,“把手心打開來,讓我看看——恩,喻夕你會很有錢的,但是你攢不住錢,你將來的那位嘛——應該還是可以的。”
我歪過頭來問,“你怎麼看出來的?”
“,不告訴你!”
“小氣,哼!”
他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書,拿起我的手機看了一會,問道,“這是保佑什麼的?”
一下子就被問愣住了,我總不能告訴顧宗琪這是專門來你心的巫毒娃娃吧,于是我又發揮了我胡謅的能力,“上面一個心,就是心嘛,這個小娃娃是保佑人平平安安的,時刻都有好心,你喜歡不?”
“可的。”
我趁熱打鐵,手到口袋里的巫毒娃娃上啊啊,我深呼吸了一下,終于問出來,“顧宗琪,我這里還有一個娃娃,你要不要?”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我心跳一下子變得很艱難,然后我有些難堪地別過臉去,“不要就算了,才不稀罕給你呢!”
口是心非是人的權利。
可是我難啊,表面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我看到那瓶紙星星一樣。
我低著頭,看書,不說話,耳邊卻有他的笑聲,“干嗎啊,傻丫頭,我又沒說不要,我剛才只是想,我是掛在手機上還是放在別的地方?”
“掛手機上!”我想笑,但是一直在苦苦地克制,“拿來,我幫你穿起來。”
他笑著掏出手機,我眼前一亮,“夏普的啊,好漂亮啊!”
“恩,在日本的時候用習慣了日產的手機。”
我拿過來,然后拆開巫毒娃娃,可是我的手就是不聽使喚,我怎麼努力,那個線就是不能順利地從孔里穿過,急得我直惱恨。
顧宗琪看著我,他的眼眸中暗藏笑意,顧盼之間眸,深條紋襯衫襯著他俊逸的臉龐,額前的短發悄悄地落到眼簾,明暗之間生異常。
我看到他那雙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了過來,“小丫頭,還是我來穿吧。”
他把線輕輕地一擰,然后輕而易舉地穿過小孔,打了一個結,我出手拉了拉,“恩,應該不會掉了,嘿嘿,好可啊。”
他不說話,只是縱容我,角噙著淡淡的微笑。
可是這份寧靜很快被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音打斷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惹人憐的千金小姐,一雙澗水般的眸子微微閃著淚,大波浪的卷發隨意地披在耳邊,黃的風,腳下一雙黑皮靴。
而喊顧宗琪,“宗琪,我爸爸,剛才又燒起來了,你,快去看看吧。”
顧宗琪地鎖住了眉頭,顧不得看上我一眼,順手把手機放在口袋里,把手旁邊的病歷夾一帶,跟那個說,“去看看。”
然后又跟值班的護士說,“打電話給副主任,讓他過來看一下。”
我看到他走的時候回頭看了我一眼,神有些復雜,可是我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低下頭。
我打開電腦上的醫生工作站,輸患者的名字,上面跳出“僑科,VIP病房”,然后我不聲地把工作臺關閉了。
顧宗琪,和那個孩子什麼關系,連姓都省略不喊,而且他那麼焦急的樣子。
還有,患者是周副市長,他高熱就要把副主任過來,如果換作別的病人,不知道顧宗琪會不會那麼積極。
我心里冷冷地想,初冬的風從窗戶的隙里吹來,我的心,忽然就涼了一片。
桌子上的巫毒娃娃,懵懂無知地看著我,手上的那顆心,就覺得諷刺。
我生了一個晚上的悶氣,其實我明白,我不過是醋意上頭了,見誰都噴酸水。
上網把某個人拉出來,我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得到一句話,“煩,有種就去告白,沒種就去拿個溫表量量腦袋上的溫度,要是能煮蛋就買一兩個去,省得沒事找事。”
我蹲在凳子上,深深地把思想近了屏幕,“沒種……”
然后我就把電腦關了,爬到床上,認真地思索起各種告白方式。
可是我想了很久,直到臉上的面都變了夾饃的,還是想不出來,因為我都沒想到自己答答地站在顧宗琪面前,扭著小手帕,語還的樣子,我想到顧宗琪微微紅著臉,對我說,“喻夕,喻夕……”
我好想他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心底暗暗地興,可是卻沒什麼驚喜,我想,男關系什麼時候是最人的,那就是曖昧,于是我沖上去把他堵住了。
昭然若揭。
黑暗中,我沖著自己翻翻白眼,翻一就睡著了。
第二天,秦之文來找我,他開車過來,一輛奧迪大大咧咧地停在文科樓下,我一夜沒睡好,有氣無力地接過他用錦盒包好的檀香盒子,還打開,就聞到一神沉穩的香味。
跟顧宗琪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可是驀地還多出一點其他的味道。
是那種若有若無的花香,濃烈而馥郁,縷縷地纏繞千年古木的淡雅,半分輕佻半分,有種勾魂的味道,我心下奇怪,“這是什麼味?”
他努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我小心翼翼地揭開,不由得贊嘆,“好漂亮的盒子啊,原來古人真的有買櫝還珠的說法,咦,這個里面是什麼?香包?”
他笑道,“你們小孩不就是喜歡買什麼香包來熏服什麼的,我眼見了就給你一并送來了。”
果然里面是熏過的干枯的花瓣,我一下子就笑起來,抑郁的心忽然也被這些麗的香氣蒸騰得所剩無幾,可是下面秦之文那句話卻讓我又不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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