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草原的夜晚風大, 帳子外的西風呼嘯，嗚嗚咽咽，吵得鬧心。

紀蘭芷的噎被風聲覆蓋, 半點都不到帳外。

已經被謝藺撞得搖搖墜，哭聲也支離破碎, 連不篇, 偏偏二哥還要逗。

“若是忍不了就哭出來，橫豎沒人能聽見。”

要是謝藺真用一張笑臉與玩笑就好了, 偏偏謝藺的眉眼雋秀清直，除了狹長的眼尾暈染紅，臉上不帶毫笑意。

紀蘭芷凝謝藺抓在臂骨上的那一只手, 煌煌燭過男人的骨節, 手指散發出一種如青玉般的瑩潤。他死死絞著，力氣很大，即便長得神仙樣，做出的事卻滿懷凡人癡嗔的私.。

因此, 紀蘭芷怎肯謝藺的騙。男人一本正經地哄勸，分明是想看失控, 想看不自的模樣。

紀蘭芷決不能讓謝藺如願。

有骨氣, 即便謝藺再如何周到, 裏裏外外地服侍，不放過任何一地方。

也不會輕易在謝藺面前洩了。

紀蘭芷牙關咬, 謝藺的手指探不進腔。

他被拒于門外，只能用滿覆糲繭子的指腹，曖昧地輕紀蘭芷的皓齒, 指節在的虎牙停留，意味深長地挲了許久。

“這顆牙, 倒是有些尖。”

紀蘭芷不知謝藺在說什麽。

只想起從前一次，謝藺非要躬跪伏，以齒侍奉。

那時，與謝藺互為首尾，低頭的瞬間，紀蘭芷臉上被藥杵子砸到，不慎被燙了一下。

紀蘭芷目瞪口呆，以手骨丈量半天，二哥的東西實在駭人，心裏天人戰，不敢開口。

紀蘭芷猶豫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投桃報李，效仿謝藺.舌間的卑鄙。

今晚濃的時候，謝藺特地說起的牙齒，肯定包藏禍心！

紀蘭芷簡直要惱怒，想罵二哥一句：關你屁事！

氣憤不已，一下子張開口，作勢要咬謝藺，可就在啓的一瞬間，指.尖進的頭，牽連出濡的唾津，紀蘭芷咬不下去，忽然意識到謝藺使的激將法。

“二哥……好煩人！”含含糊糊地罵。

謝藺終是被逗笑，他挨著的耳，了一下，.弄的耳珠。

紀蘭芷的尾椎電一般，整個人都麻，執意要躲，卻被男人挾制其中。

謝藺行事有幾分霸道，他故意一手托住紀蘭芷的下頜，附耳慢條斯理地說：“只是，忍了七年之久。”

謝藺一說這個，紀蘭芷就啞口無言。

“二哥，連自.……都不曾嗎？”

謝藺角輕揚，他咬了下紀蘭芷的耳廓，低喃：“不曾……若我想著已故亡妻的像手，實在是，有些冒犯。”

紀蘭芷能聽出後的二哥在笑，他同閑談還要碾，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紀蘭芷又陷煎熬中。

紀蘭芷意識迷離，眼眸含淚，眼前的一切事都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想到新婚夜的時候，謝藺一邊賣力取悅，一邊從後抱著，眼睛埋在小妻子的肩窩，潤。

紀蘭芷偏頭時蹭到一點，是鹹的淚。

那一刻，紀蘭芷忽然心髒刺痛，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二哥不怕疼痛，不畏流，卻會因和重逢，夫妻間雲雨纏綿，而心生歡喜。

他為落淚。

男人眸赤紅，眼睫潤，他直直地凝，怕婚宴是夢，怕一擁就碎，怕夢醒以後他還留在那一座白雪皚皚的荒宅裏，與妻子生死不複相見。

謝藺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紀蘭芷的鼻尖酸脹。

這樣的二哥，看起來……好可憐。

-

西域這邊的瘟疫已被謝藺控制。

駐地外域的都護府不幹正事，除了將一些軍彙報給都城中樞，旁的什麽都做不了。

還是謝藺的到來，打開了局面。他擅醫理、識百草，知道用哪種價格低廉的藥草藥，可以代替治病的貴重藥材，由他來指點疫病用藥，以及防.疫措施，實在事半功倍。

西域的部落諸國盛産黃金、玉、寶石，并且長年與齊國、西方國家進行貿易往來，國庫充盈。這點藥材的花銷，還不至于影響到國家本。

謝藺熱心腸，通諸國語言，詢問胡民們時溫藹細致，又領兵平，讓他們免炮火侵擾，西域子民們對戰神藺王的印象非常好。百姓們想到謝藺的妻子被神鷹庇佑，乃是天，他們更是擁護謝藺，對他“濟世的聖人”的份深信不疑。

胡民們都說，這位中原來的戰神藺王，能為西域帶來和平與富足。

不在北狄之戰中家破人亡的胡族年輕人，心懷喪親之痛，他們紛紛投效謝藺，想要加敵的守軍。

謝藺深知，想要戍守邊城，還得以夷制夷，胡民了解外域氣候，悉草原，往後敵之戰裏，他們可以作為斥候隊伍，為漢軍提供敵消息。

謝藺沒有拒絕這些想要參軍的胡民，不但將他們收軍所，還整編軍隊，擡舉了幾個擅長漢語的胡民作為軍隊將領，用于日常通、管制胡兵。

謝藺還需要在外多留幾日。

待收尾工作做好，他就能率軍回到衢州，料理那些貪污吏留下的腌臜事了。

夜裏，謝藺終于能夠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逐一記錄于文書上，他將一封告發馬郡守貪污的奏疏文書給信差，命差役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然而，這名差役剛行至半路，就被一支來勢洶洶的黑羽箭刺中。

箭矢整支沒皮，貫穿心髒。

快馬遭到驚嚇，撒開四蹄，朝前狂奔而去。

差役傷太重，左右搖晃，他無法控制韁繩。幾乎是瞬間，差役倒，墜馬而亡。

-

謝藺留下以觀保護紀蘭芷。

臨走前，他還下達軍令，三軍戒備，日夜巡崗，不可疏忽，務必要護好晉王妃的安危。如遇大事，也可以與紀蘭芷商討，

謝藺居然敢讓紀蘭芷手軍務，還讓家眷知軍事，可見他對王妃的信賴。

軍令如山，軍將們沒有異議，全按照主帥的吩咐行事。

如今西域安定，風波盡消，紀蘭芷倒是沒什麽危險。

用飯的時候，聽到將領們聊起隆冬天裏的戰役。

如今才剛剛秋，天氣不算寒冷，等到嚴冬厚雪的季節來臨，草場凋零，牛羊挨凍，那些走投無路的草原部落會結同盟，聯合北狄，再次侵擾邊城。野蠻的胡人沒有生路，唯有掠奪富饒的齊國，才能保住部落的子民。

野狼被到奄奄一息，拼死一搏揮舞的力量極其驚人，北戎鐵騎兇悍，每年邊城藩鎮的戰役，漢軍幾乎都有很大的損傷。

漢軍沒有北狄人那麽耐寒的質，年年出征都有凍死的軍士，也不知今年會不會又下大雪天災。

紀蘭芷默默吃飯，把這些事記在心中。

紀蘭芷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在西域境游走，曾經看到過價格低廉的草花絮。

也就是富人才能用得起的棉花。

在齊國境，棉花難種植，産量低，且價格昂貴，貧戶百姓每逢冬天只能蓋蘆花被子，用作保暖。唯有豪族門閥才可能用得起棉被、禽羽被、皮。

若是能采買那些草花絮，或是在西域境大批量種植棉花，再用這些保暖的棉絮為軍士們制作棉袍……是否就能解齊國凜冬敵的燃眉之急？

紀蘭芷私下找了依娜小公主。

依娜聽完了紀蘭芷的話，心覺可行。若能讓漢軍戰力大增，也是期的事。畢竟依娜和桑格國王連著脈，不想母妃的娘家勢力變弱，自然盼著西域風平浪靜。

有了這位尊貴的波斯公主作為線人，紀蘭芷的易變得異常輕松。用盛氏留下的嫁妝金銀，不但收購了大量的棉絮，還雇傭了一批胡民婦孺看顧棉花的種植與育苗。

許多部落的婦孺老，在炮火中失去了丈夫、兒子，他們沒有活做，日子苦不堪言。正逢紀蘭芷需要用人，開出的傭金也不菲，日子有了著落，心裏激不已。

胡民們知道雇主是紀蘭芷，更是堅信乃佛陀送來解救蒼生的天，能將子民們從苦厄中解救出來。

紀蘭芷莫名其妙擁有了一批信善教衆，聽到風聲的時候，就連自己都有幾分無奈。

但紀蘭芷不去糾正胡民的愚昧想法，總歸對有利，不會蠢到非要澄清。

紀蘭芷把那一批批塞滿棉絮的麻布袋子裝上板車，只等著二哥回到軍營時，帶到衢州城中，找繡娘趕制寒的棉袍，充作軍需輜重，用于凜冬戰役。

-

夜裏，謝藺坐在帳中療傷。

白天他被桑格古國的叛軍襲，為護住一名到驚嚇不知逃跑的孩子，他沒有避開揮舞的彎刀，以短刃匕首相抵，雖擋住了攻勢，但臂彎還是被人剜去了一塊。

刺客已經伏誅，謝藺的只是小傷，他接過孫白良送上的藥後，包紮傷口，靠榻安睡。

夜半時分，帳外的沙棗樹被風吹，張牙舞爪的影子投向簾布，好似兇惡的魑魅魍魎。

謝藺的呼吸平緩，眉峰輕輕蹙起，指骨微蜷，陷進夢魘。

這時，帳簾被一把鋒銳的彎刀挑起。銀粼粼，白芒折向謝藺閉的眼。

謝藺一貫枕戈待旦，今日竟睡得很沉，半點沒有聽到風吹刀刃的呼嘯聲。

刺殺謝藺的男人很明顯是個練家子，足下不過蜻蜓點水一般挪兩下，高大的影便迅速竄向榻前。

刺客的長刀高高舉起，刃烏沉，殺勢兇悍霸道。

彎刀猛然落下。

帳外雷雨加，一道閃電穿破雲霄，猶如雷龍利爪，在空中撲騰，頃刻間照亮了帳篷。

刀刃砍下的鈍聲，伴隨轟隆雷聲，一齊挨在了木榻之上。

刺客凝神去，長刀卻沒有見，反而是死死嵌進厚重的木材中。

撲空了！謝藺跑了？！

他一陣心驚膽戰，沒過片刻，脖頸便抵上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竟是被謝藺反殺了……

謝藺沒有饒他的意思，腕骨輕擰，鋒銳的刀刃破開，腥味鋪天蓋地襲來。

刺客大驚失：“你、你為何沒有陷昏迷？你沒有用藥……”

謝藺淡然道：“今日敵襲實在蹊蹺，我臨時起意去的城郭，竟也有叛軍埋伏行刺，可見是邊有人洩我的行蹤。我實在不明白，孫郎將也是國家棟梁，心系百姓。我見過你親自為胡民煎藥，見過你解下袍庇護那些遭戎狄欺.淩的胡。你既非惡人，為何執意殺我？”

孫白良沒想到謝藺竟警覺至此，他本想著利用能致人昏迷的藥，讓謝藺陷昏睡，再將其殺害，也好給馬郡守一個代。

可他棋差一著，到底輸給了謝藺。

孫白良自知死期已到，他閉眼：“你手吧，是我輸了。”

謝藺聽他毅然赴死的話，臉上沒什麽表，反倒是挪匕首，任由刃面沾上那些跡，問孫白良：“為何要替馬郡守賣命？為何要助紂為？”

早在紀蘭芷投奔謝藺的時候，他便猜到馬郡守必有異。

只是謝藺沒想到，正直耿介的孫白良，竟會唯馬郡守馬首是瞻，他分明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歹人。

孫白良心中天人戰，他想到了許多過去的事。

他想到從小相依為命的義妹孫娘。

想到孫娘每日都會在家中煮好熱騰騰的飯菜，等他回家後，歡喜地撲到他的懷中。

想到孫娘明明該是他無緣的妹妹，卻對兄長傾訴衷腸。

人言可畏，孫白良不想讓外人非議妹妹，背地裏恥笑他們悖逆.倫。他不信孫娘的，只當是從小與兄長一起長大，沒見過外男，才會對他心生慕。

孫白良開始避開妹妹，他不想讓孫娘一錯再錯。

直到孫娘與馬郡守的親子馬兼明婚。

孫白良親自背妹妹上花轎。

孫娘把臉埋在他的頸窩，沒有歡聲笑語，流下的只有一串串眼淚。

趴在哥哥寬闊的脊背，安安靜靜的樣子，兒不像是一個即將嫁給心上人的新嫁娘。

上轎之前，孫娘握住孫白良的手，對他說：“現在，哥哥可以不要再躲著我了嗎？”

直到這一刻，孫白良才知道妹妹做了什麽。

想留在衢州，因此嫁給了當地郡守的兒子。想和兄長正大明地來往，因此甘願嫁為人婦。

不會將那些慕兄長的誼流出分毫，所以孫白良可以不可以別躲著了……

孫白良指骨攥。

婚後的孫娘過得并不好。

自小子骨弱，孕事十分艱難，丈夫馬兼明酗酒，在婚後暴出暴戾的臉，除了孫娘對外示人的那張臉完好無損，小娘子上的其他地方皆有淤腫。

可孫娘很歡喜，馬郡守想要拉攏州郡的武，允許孫娘常回家看看，同那位任職左軍中郎將的兄長多多親近。

孫娘的傷痕不小心被兄長發現，孫白良握住妹妹的手，抖著聲音，問：“誰打的？馬兼明？我殺了他！”

孫白良提刀要走，卻被妹妹一把抱住了腰。

孫娘如同出嫁那天一樣，把臉埋在兄長的後背，笑著說：“娘不疼，娘很歡喜，因為哥哥能和娘多說話了……”

孫白良心髒瑟，猶如針紮一般。

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是他把孫娘這樣。

孫白良意圖讓妹妹和離，但馬郡守勢大，不願放人。他只能同馬郡守旁敲側擊，聲討馬兼明。

馬郡守承諾，他必會護住兒媳，不會讓兒子再一毫。

孫白良心知肚明，這是馬郡守要用他的意思。

孫娘被困後宅之中，他鞭長莫及，救不了妹妹，只能為馬郡守擺布。

他幫馬郡守一點，妹妹的日子便會好過一點。

直到這一次，馬郡守許諾，他會放孫娘自由。

若孫白良不殺謝藺，那麽馬家罪孽滔天，迎來的將是夷三族的重罪。兒子兒媳，一個都逃不了。

孫白良的妹妹，必死無疑。

孫白良別無他選，他只能接下最後一單易。

……

孫白良把這些往事告訴謝藺，他不祈求謝藺的原諒，他只希，謝藺能夠幫孫娘一把，能讓妹妹離苦海，能保下一命。

謝藺：“我會盡力而為。”

孫白良知道謝藺一旦死了，邊城百姓必要再經歷一場水深火熱的禍事，他錯了太多，不可一錯再錯。有謝藺這句許諾作保，孫白良放下武，不再抵抗。

謝藺終于理好西域之事，他遲遲沒收到天家下達地方的詔令。

這一次，謝藺命孫白良親自奔波一趟，將告發馬郡守的文書，送往京城。

孫白良明白，此次旅途必定艱難重重，但謝藺給了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只要妹妹有一線生機，便是刀山火海，孫白良也會冒死一試。

-

半個月後，馬郡守馬伯遠帶上兒子與夫人，舉家逃離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