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更早。”
水流撞擊杯座發出的“嘩啦”聲節奏明顯,掩蓋了顧沉平淡聲線里幾不可聞的。如果易聽風觀察得足夠仔細,一定會發現他頰上此刻的赧然。
顧沉站在原地啜兩口水,忽然問:“你們有想象過我留平頭的樣子嗎?年輕狂,父母說什麼都覺得煩,都不想聽……類似叛逆?”
日常的票復盤做完了,作業和計劃上的任務也全部劃掉。這天晚上,是顧沉第一次參與的616寢室夜談,也是他第一次在室友面前說起自己的從前……
年走馬初見,匆匆歷歷如昨天。
連續叨擾楚冰河好幾天。
周五晚上。
紀苒柚本著“晚點說讓自己顯得沒那麼心急”“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的原則,終于敲了那個空白備注,確定下周一,老時間老地點。
在收到對方一個“好”后,紀苒柚猶豫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幾天的另一個思量。
【A】:話說你看到那個視頻了嗎?
【顧沉】:哪個視頻?
【A】:朋友圈。
【顧沉】:我們站在一起?
【A】:我在想,你不需要發條態或者什麼?萬一別人誤會我和你有什麼會不會對你造困擾?
從23:20到23:23。
冷屏從一秒,兩秒,三秒到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明明是自己提出來的建議,可當顧沉真的空出疑似考慮的時間,紀苒柚的心,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釋懷?!
那種覺有點像后背的,你想,又不到。
當“以上是歷史消息”分界線浮出,猶豫著要不要下線去碼字。
【顧沉】:嗯,我們現在確實沒點什麼。
【A】:所以?
所以待會兒發個態表明單狀態,讓喜歡我的姑娘們繼續虎視眈眈?!所以你在我心里本不重要,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說什麼,顯得蓋彌彰?!
哪怕知道顧沉不是這樣的人,紀苒柚還是忍不住腦補。
千轉百回無數可能,自己和自己繞不過去,鼠標落在聊天窗口的關閉鍵尚未點下去,對方語音彈出。
第一條。
【顧沉】:晚安。
第二條。
【顧沉】:我會盡量提高效率。
他低啞的嗓音中糅著臨睡的啞和慵懶,伴著約的鼻息,一下一下撓在紀苒柚蔓延至心口的里。
聽了一次,兩次,很多很多次。
總算拔掉耳機,紀苒柚拍了拍熱到發燙的臉頰,爬上微博給小天使們請假,然后,麻溜洗漱上床,裹著被子翻來翻去,啊啊啊啊啊!
他說的,到底是計量經濟學,還是……
紀苒柚很多時候睡眠質量都不太好。
原本習慣了戴個黑框眼鏡掩飾黑眼圈。不知怎麼的,在昨晚那個味道甜膩的夢后,著鏡子中無打采的人,驟地有點審疲勞。
周六早上,基友們的頭像是慣黑白,作者群倒是活躍如常。
都說三個人一臺戲。不過是調杯代餐的功夫,紀苒柚就窺著屏幕中的們從營銷火熱的ysl星辰說到寶蓮,又從神仙水說到Dior常用的遮瑕筆,紀苒柚偶爾回復一兩句,作者大大們一群星星眼“二爺冒泡了”刷得屏幕看不清。
最后還是瑩草發消息過來。
【瑩草編輯V】:企鵝你你沒回,我剛好在首爾這邊休假,明天要轉去HK,你要什麼我可以給你買了郵過來,不過要用化妝品前,最好先確認質什麼的。
【二復V】:如果這都不算完……
【二復V】:大一軍訓曬傷了調理過一陣,偏敏,的待會兒郵件發給你噢!我的草我先把錢打給你,還是寄過來再打?
【瑩草編輯V】:當然寄過來再說,二爺你怎麼這麼干脆!我好歹是你編輯!知道什麼客氣麼!
【二復】:……
既然你都主敲了,那自然是方便,我何必再口是心非嘛!
關系好也不用彎彎繞繞,紀苒柚想到什麼,就回了什麼。
顧靜影“噗嗤”一聲,一句“孩子不都喜歡口是心非嗎”嚇得紀苒柚一口羹差點噴屏幕上。
【二復V】:我是孩子?!
【二復V】:為什麼要開醬紫的玩笑!
手機上安有各種各樣便于通的件。顧靜影一邊著自己剛才笑時不小心灑的水,一邊直接敲了語音過去:“我不僅知道你是個妹紙,我還知道你在西大上學,還知道你住在智園對面……”
唔,這聊著聊著就發語音的習慣,怎麼覺那麼悉?
唔,瑩草編音好贊,可以和都市白領那種致的麗人形象重合起來?
唔,說問我是個妹紙,還知道我在西大上學……
等等!
紀苒柚條件反般地左右轉頭。并沒有看到電影里經常出現那種、忽然跳出個人來的恐怖鏡頭,修長食指勾住釉質剔的骨瓷杯耳,把心落下去,智商拉上來……
【二復V】:【微笑】【微笑】說好的簽約編輯不私呢?說好的我是糙漢呢?還能愉快做朋友嗎?不對,我當時簽的家里的地址啊!!
【瑩草編輯V】:當初書庫里上萬本新書我都能一眼簽到你,二爺你就應該知道……在敏銳的覺察力面前,所有的私都等于零!
輕易想象出對方得意的模樣,紀苒柚深呼吸一下,兩下,三下。
【二復V】:哦?那你猜我的丁丁有多長?
顧靜影老臉一紅:“我怎麼知道你是金針菇還是十八厘米,二爺你的臉呢!竟然編輯!”
臉這種東西,又不好吃,要來做什麼?
先前心里一萬只奔騰而過的神變跳舞的小人,紀苒柚滿足地用兩手小指慢慢:“看吧,你承認了我有。”
顧靜影:“能罵臟話嗎,腹黑狗……”
清關迅速的話,順兩天就到。
秦黛還在宿舍打游戲,紀苒柚開門,上氣不接下氣地把兩個大箱子甩地上。
秦黛趕幫忙搬進來,關門好奇臉:“什麼呀?這麼多?”
紀苒柚緩和一陣,慢條斯理撕開明膠,把里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拆開放在桌子上,拉著自己說“要學化妝”,秦黛的,是拒絕的!
“哎呀呀!大一我讓某人和我一起學,不知道是誰說太麻煩,有這份閑心不如多吃點東西多看會兒劇多睡會兒覺。”
“……”
“我記得!之前我化妝遲到,不知道是誰在嫌棄,口紅號都一樣,為什麼要挑來挑去,”秦黛把一一小黑管小羊皮降亮排好,“那你告訴我,你這堆303#,210#,還有這邊300,400,500的釉有什麼區別?!”
“……”
“還有呀!之前某人說為悅己者容,沒有悅己者讓自己簡簡單單舒舒服服就好,”拿著怪氣的調調,秦黛捻起一盒面遞到某人面前,“自己朗讀一下使用方法,嘖嘖,簡單麼?”
“……”
迎著對方額頭大寫加的“揶揄”,紀苒柚自知理虧,拉著秦黛袖子仰面看,無辜得不像樣。
紀苒柚了:“可是現在,我有點,想悅他……”
想這般赧然、古時仕憑欄觀雨見書生,語還休的模樣。
“以前你不都喜歡坐第一排嗎?怎麼現在坐到了第三排?”
上學期指導顧沉在金融期刊上發了篇論文,計量教授讓人課后和自己一起去辦公室拿樣刊。一邊走,他一邊就想起了這茬:“還有坐你前面的那個同學,我注意了一下,你是不是時不時在看人家?”
“沒有時不時。”經世樓到辦公樓路程不遠,顧沉和好幾個悉的老師打了招呼,推開辦公室的玻璃門。
“真的?”
明顯不相信,計量教授放下手里的茶杯和pad,樂呵呵打開書架鎖:“我以前也年輕過,知道你們這種小心思,放心放心,我會裝作沒看到,不用不好意思。”
“真的沒有時不時,更沒有不好意思。”
迎上教授詢問的眼神,顧沉接過他抱出來的一摞雜志:“其實我是一直。”
像是擔心對方接不上自己話中的意思,顧沉頓了頓,沉著嗓音補充:“其實我上課沒聽你在講,我上課一直在看。”
“……”
計量教授手一抖。
在任課老師面前這麼理直氣壯真的好嗎?
教授賞個白眼推推老花眼鏡,從一摞雜志里挑出一本,小孩子般吹胡子瞪眼地塞到顧沉懷里:“你可以走了。”
沒有接話,顧沉只是笑了笑,地將手中多出來那一摞東西替教授放回原,然后在辦公桌上找了一張草稿紙,又拿了一支筆,伏在紙上刷刷寫著什麼。
就在教授瞄得頸椎略痛,忍不住準備問的時候,顧沉合上筆蓋,把紙片遞給他:“114060,一班最后一個,紀苒柚,麻煩您老多多關照了。”
都說金融是個圈。
因為長期在西大招人的緣故,金融院不老師和顧沉父母的關系都不錯。作為百科上的執牛耳者,計量教授和老顧更是有著常年歡樂斗地主的。
逢年過節都要聚,他看著顧沉長大,就像看著自家孩子一樣。
這廂聽到囑托,計量教授接過草稿紙挑了挑眉:“你小朋友?”
顧沉搖頭:“不是。”
“哦?”難不是你想追沒追到的?
拖著長長的調子噓一聲,計量教授轉而干脆地說:“既然不是你小朋友,那我還有什麼必要關照,該掛掛,該過過,全看努力和造化——”
“有必要的,”禮貌截了對方的玩笑,顧沉眼角不自知地糅了點笑,“很快就是了。”
從辦公室出去的時候,顧沉看到了等在門邊的生。胳膊里中規中矩抱著一個牛皮紙文件袋,文件袋表面的“程”三個字讓他自然而然地把信息匹配到某姑娘的室友。
顧沉停下腳步,朝頷首:“不好意思,等久了。”
“啊?”程楞一下,隨即反應很快地揚了,“不會不會,到男神好巧好開心,那我先進去了,再見。”
“嗯。”
顧沉點頭,挾著一朗月輕風從旁路過,目不斜視,背影災。
尤其,那子面癱疏離的清淡,真的就是男神啊!
寵若驚的覺一直持續到晚飯后。
和陶冶又吵一架也不在意,程反而敲開寢室群,歡天喜地地狂刷起“轉圈圈”表。
【大蘿卜】:我想了很久,決定坦白一下,今天中午我去辦公室到男神,男神竟然主和我打招呼了!是主!
【大蘿卜】:本來考量著是不是我今天妝化得比較好,可仔細捋一捋,我平時妝也化得好啊,所以男神是因為柚子和我打的招呼?!
【大蘿卜】:艾特黛比,男神和柚子是不是有什麼啊!為什麼你們都不回答我?!為什麼為什麼!
以往輕松炸開的群,今天冷了足足半個小時。
程等到百爪撓心恨不得下一秒殺回寢室——
【黛比大保姆】:剛剛在幫某人挑服。
【黛比大保姆】:還有……你現在才知道?
孩子第六并非空來風。
秦黛覺得,如果顧沉對柚子沒點什麼心思,憑著他的能力和那子傲氣,怎麼會和學渣組隊,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求約時間討論課題?!
同理可得。
各種版權約函在信箱都要堆山了,如果柚子對男神沒點什麼心思,憑那能坐絕不站的子,怎麼可能小兒態地在臉上涂涂抹抹?方才臨出門前,還糾結了半天口紅,明明的酸臭都漫出來了,還蓋彌彰假裝淡定。
米小襯衫和純黑闊,外套的長及膝蓋駝呢大是新秋流行。
深的眸亮的,一層淺到幾乎沒有的黛將本就無瑕的五烘托得致又細膩。
別的生都是不化妝不敢抬頭。紀苒柚是化了妝,反而有些不自在。
幸好喵嗚水吧就在寢室側面樓下,兩分鐘到。
可能是那天下午時間待太長,胖胖的蘇格蘭折耳貓遠遠地認出了紀苒柚。待進門,它倏一下從柜子上蹦跶下來,茸茸一團掛在紀苒柚的腳邊,用乎乎的墊直撓著的。
“沒想到還認識我啊,小懶貓。”
吃地“咯咯”出聲,紀苒柚撞上老板娘你化妝了的笑意,赧然報了聲“阿里山綠”,又拍拍喵嗚的小腦袋,告訴它自己有事兒晚點和它玩,紀苒柚這才走過去掀開隔間玻璃簾,顧沉已經到了。
他面前的飲品還散著熱氣,煙霧撲到臉上給他籠上了一層和。聽到聲響,顧沉放下平板轉過頭。
紀苒柚看了眼墻上的表,還沒到時間,頓時放下心來。
扶住擺坐到他對面:“讓你等了。”
一手的食指還落在鎖屏鍵上,顧沉另一手籠著先前下意識幫拂住的簾,安安靜靜地注視落座,放下包,轉臉朝向自己,紅一合一啟……
足足好幾秒。
顧沉徐徐放下玻璃簾:“應該的。”
盡管和上次差不多的時間地點,盡管心里沒了那些層層卷卷不風的網,但從坐下那一刻,紀苒柚的心跳不可避免地開始加速。
紀苒柚握了握垂在側的手,輕聲道:“覺認識久了,好像還沒有和你正式介紹一下自己,我紀苒柚,紀念的紀,荏苒的苒,柚子的柚。”
話音剛落,紀苒柚秒秒鐘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麼正兒八經自我介紹干什麼!真當是小學生認識新朋友嗎?!他會不會嫌棄啊啊啊!
紀苒柚正思索著怎麼補救,一道溫和的嗓音飄耳里。
抬頭,恰好迎上他噙笑的神。
“覺認識久了,好像也沒和你正式介紹自己,我顧沉,和你喜歡的顧城差不多的顧沉。”
顧沉瞧著那逐漸紅掉的耳朵,愉悅到不行:“再逗下去你是不是就要拎包走人了……我們開始說課題?”
紀苒柚默默收回放在包上的爪子:“好,你說吧,我聽著。”
“那你有沒有什麼興趣的點兒?”顧沉輕咳兩聲,眉梢仍舊染著笑意。
“我對金融方面不是很了解,”紀苒柚秀氣的眉頭蹙得愈發,“就算有,估計也是七八遭,不適合做課題的那種。”
“有就很好了,”顧沉沉,“你先說吧。”
不是沒有主見的人,紀苒柚只是在以往的組隊中汲取了經驗,不想和其他同學爭得面紅耳赤還被迫妥協。
這廂聽到顧沉這樣說,絞著手指,不含糊地提觀點:“那你覺得華爾街門口的甜甜圈銷量和納斯達克當日的行變關聯可以麼?”
華爾街門口不賣甜甜圈。顧沉點頭:“可以。”
“真的?”兩眼一亮,紀苒柚繼續,“那你覺得東門食之有道每天打折的折扣和國際油價有關系麼?”
食之有道用的是調和油或菜籽油,國際油價是石油。顧沉依然點頭:“可以。”
恍然生出一種自己可能是金融天才的錯覺,紀苒柚興高采烈地抬頭看他:“那我們可不可以找個時間一起曬太,把固定時間區間天空中飄過的白云朵數記錄下來,研究它和市隨機漫步理論的異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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