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稚遠遠看著三座初形狀的窯爐,簡直哭笑不得。
要怎麽同夫君解釋,那晚真的只是心來、隨口一說呢?
何況即便是燒瓷,也用不到三座窯爐啊!這已經不算簡易的瓷窯了。
又無需以此為生計,且等到來日病愈,他們還是要回到京城居住的,又能在此地待上多久呢。
這般耗費人力力,就為了滿足一時興起的好奇心?
沈稚嘆了口氣,心裏盤算著該如何同他商議,將開源節流早早提上日程。
窯爐很快就能投使用了。
沈稚對著書中記載,開始調配釉料和黏土,當然這些髒活累活無需親自手,可拉坯修坯一整日下來,也弄得渾髒兮兮。
管家還請了當地有經驗的師傅過來幫忙,據說是從前做過督窯的,一般人可請不他。
這督窯也是一來才知道,請他來的那位貴人要他教的竟然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莫說燒瓷了,連拉坯都吃力,更莫要說制作那些繁複的瓷了。
千金博得人笑,他心中嗤之以鼻,可誰讓人家給得太多呢?督窯只能耐著子,一點點地教。
好在沈稚學得很快,手腳雖不算麻利,但勝在足夠細心和耐心,加之又有不錯的丹青功底,在釉面繪制上竟然很是得心應手,連那督窯也開始對刮目相看了。
頭幾回嘗試燒制,十之七八都以失敗告終,能看的那幾件也多有瑕疵。
沈稚訕訕地看那督窯,對方寬道:“燒制瓷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對天氣、時長、釉料、火候把握都有嚴格的要求,夫人乃是初學,能做到如此已是不錯。”
沈稚汲取教訓,又忙活了一段時日,終于能在一爐瓷中燒出頗為完好的杯碗,還有一些由于各方面原因,多有點細微的瑕疵,但到底是自己親手所做,扔掉又舍不得,就分給底下的丫鬟小廝拿去喝茶了。
因繪制的紋樣特別,在瓷造型上也有自己的想法,督窯還打趣道:“瓷都有屬于獨有的款識,夫人不若也在杯底留個落款,往後這瓷落在有緣人手中,也曉得它的來。”
沈稚很是贊同,想了想,決定在每個滿意的作品底下都刻個小小的“綰”字。
來日若真做出個名堂來,說不定就是業如雷貫耳的“綰記”。
燒出來最漂亮的茶,是以白瓷為底,四季為主題作畫的一套杯盞,分別取名為芳草地、綠荷池、黃花酒、白雪詩,沈稚將這套杯子小心地收在庫房裏。
裴慎再來時,已經十月了。
沈稚將那套杯盞拿出來,黃花酒杯盛滿親自釀造的黃花酒,端給他品嘗。
裴慎看到瓷盞上繪制的圖案,角揚起,目卻微微泛沉:“的確很漂亮。”
的畫……從前在歲寒園讀書的時候,裴識還指點過幾次,誇“綰妹妹的畫很有靈氣”,那時裴識教畫螞蚱,寥寥幾筆勾勒得栩栩如生,小丫頭跳起來鼓掌直說好。
嘖,好一副兄友妹恭的場面。
裴慎放下杯盞,牽過的手來,細細挲了下,才發現的手比以前糙了一些。
正要細看,小姑娘急得要將手回去,他沒讓,垂眸細細地瞧,才發現蔥白的指尖竟有幾道細細的口子,才落了痂。
他蹙眉,險些控不住眼底的怒意:“怎麽回事?”
沈稚見逃不過,只好說了實話:“……修坯的刮刀不小心刮到手了。”
裴慎的語氣就有些冷了:“那些東西,往後不要了。”
沈稚趕忙道:“早就不疼了。何況你派人來建這麽大的瓷窯,本就太過鋪張,再若不用,豈不是白白浪費在這裏?”
裴慎嘆口氣,“我建在山莊,本就是讓你打發時間的,燒幾個自己玩玩也就罷了,還真當個事不?要知道讓你這麽辛苦,早該端了才是。”
沈稚道:“雖然有些累,可我自己也很喜歡。尤其是開窯的那一刻,看到自己親手制作的瓷完好無損地呈現出來,比買到任何貴重的瓷都要讓人歡喜,因為這是我親手所做,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說這話時眼底泛著,好像讓人無法拒絕。
裴慎只好略略讓了一步:“天愈發冷了,你子虛弱,今年都不要去後山了,明年開春再提此事。”
沈稚想起這些天到水都是徹骨的涼意,更別說讓泡在泥水裏一整日地拉坯了。
思及此,便也妥協:“那我就趁著冬日再研究研究花樣,等來年開春,天氣好起來再做。”
來年開春,似乎是最為好的字眼了。
裴慎目灼灼地看著,這雙杏眸依舊清澈明淨,好像一切外界紛擾都與無關,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來年開春還會在這裏,還有更多好的將來。
這些將來裏,不會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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