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裴朗一覺睡到晌午, 了個懶腰，終于有睡飽的意思，到鏡前一照，黑眼圈也消了大半, 總算顯得不那麽頹廢了。

院中格外安靜, 兩名護衛守在門外, 他才打算出去，就被其中一名著玄袍的護衛擡手攔下。

“大人吩咐, 三公子要麽留在屋休息, 要麽去書房繼續看卷宗, 不得踏出院門半步，否則出了意外，屬下們擔待不起。”

裴朗苦著臉, 阿娘都沒他管束得這麽嚴, “我大哥呢？”

“大人有要事出門。”

裴朗眼前一亮，“大哥出門了？”

那護衛警惕地看著他。

裴朗抵輕咳一聲, “對了, 我才睡醒，肚子有些，想吃你們金陵醉仙樓的燒鴨, 你去給我弄一只來。”

護衛拱手道：“屬下只聽從大人的吩咐, 要對三公子的安危負責, 不得讓三公子離開屬下視線，更不得擅自離府，三公子若實在想吃, 還是等大人回來親自告訴他吧。”

大哥這是咬定主意不準他出門了，裴朗只能暫且偃旗息鼓, 退回院。

不得不說，府沒防守十分嚴，院各都有侍衛站崗，角落裏還有黑暗哨，院牆外不時傳來盔甲兵的聲，應該是巡邏的士兵。

大哥如今也是手裏有兵的人了。

說不羨慕是假的。

聽到那些鏗鏘有力的腳步，冰冷質的聲，他都覺得熱沸騰。

他也曾問過二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上戰場，二哥也只是嘆氣，說對不起他，“將來總有機會的。”

希如此吧。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能否從這出去，再去見綰綰一面。

幾日沒有去看，又不知他被困在這裏，不會以為他已經回京了吧？

裴朗心裏越想越焦灼，腦海中倏忽閃過一抹記憶，當初大哥杖刑，在微雨廬養傷，當時後院走水，就引了不護衛家丁過去救火，那他是不是也能……

念頭一起，裴朗從屋出來就高呼“走水了！走水了！”先把院門外兩名護衛騙了過去，自己一溜煙竄出院門，沿著甬道一路高喊，登時把院所有的護衛暗哨都吸引了過來。

“三公子，是哪裏走水了？”沒瞧見黑煙白霧的護衛們跑來問他。

裴朗隨手指了個方向，“就在那！你們快找人來救火，那屋裏還有人呢！”

護衛半信半疑，但唯恐出事，趕忙提著水桶過去。

裴朗的廂房靠近東北角的一道圍牆，他一路跑到牆角，聽到外頭盔甲聲漸遠，立刻敏捷飛越過圍牆，跑到鬧市口扔了把銀子給那馬販，隨即縱躍上樹下那匹黃驃馬，揚鞭催馬飛速離去。

等駕馬跑出一段距離，又沿途問出喜福巷的方向，直往沈稚的住去。

沈夫人今日也在家中，聽向嬤嬤通報說姑娘的客人到了，沈稚便猜是裴朗。

裴朗大步進門，原本火急火燎的腳步在看到沈夫人之後霎時緩了下來，因一路快馬狂急劇起伏的口也勉強平靜下來，立馬換了副恭恭敬敬的姿態，拱手道：“伯母好。”

沈夫人見到他也很歡喜，忙招手道：“快進來坐。”

裴朗看向一旁的沈稚，今日穿了件蔥綠的褙子，月白的下，鞋面上繡著玉蘭花，風吹過擺，像湧而來的碧清湖水，沁涼沁涼的，在他心口輕輕漾。

沈夫人進去人準備茶點和飲子，沈稚彎起角，在廊下喊了聲“三哥哥”。

裴朗嚨滾，走到邊來，解釋道：“我早就想過來瞧你，只是大哥拘著我在府裏看了幾日卷宗，一直沒找到出來的機會。”

沈稚就知是這樣，“那今日，是他放你出來的？”

裴朗抿抿，低聲道：“大哥不在，我自己跑出來的。”

沈稚微微一驚，又覺得確實是他能做出的事，畢竟這人是自小到大翻-牆翻慣了的。

裴慎應該不會把他怎麽樣吧。

裴朗道：“我難得能出來一趟，綰綰你想不想去哪裏，或者想吃什麽？你同我說，我帶你去。”

沈稚覺得他把事想得太順利了。

他前腳剛跑出來，裴慎那些得力的下屬只會第一時間把消息稟報上去，這會說不定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三哥哥，我還得照顧年年呢，同心堂那邊也需要我過去，近日恐怕不得空。”

裴朗眸中有些失落，“可你之前不是還陪我大哥去秦淮河，給他當向導？”

沈稚啞口無言，“沒有……”

裴朗握了握手掌，想到大哥也知道綰綰在這裏，說不準還對時有照顧，心裏就發酸，“綰綰……你是不是覺得大哥比我穩重，比我更值得托付？”

沈稚無奈：“三哥哥你不要多想，如果你想去哪裏，我也願意陪你的。”

裴朗猶豫了很久，還是說道：“其實我這些年，心裏還是只有你，但是大哥他……他房裏已經有人了。”

沈稚心尖劇烈地一，慢慢地攥了冰涼的手指，幾乎控制不住表，“什……什麽？”

裴朗嘆口氣道：“他有一位很喜的外宅，也不知他打算如何置，反正還沒有帶回府。去年他了廷杖，在私宅養傷，那子就在那裏照顧他，聽桓征的意思，將來是要找機會帶回去給個名分的。”

沈稚聽到這裏，裏凝固的才緩緩流起來，輕輕吐了口氣，耳廓卻不自地紅了起來。

裴朗只注意到臉變了又變，大概也是很震驚吧，畢竟大哥這些年忙于朝政，一直未娶，便給人一種不近的錯覺。

裴朗道：“我爹不納妾，阿娘對我們的要求也是未娶妻不得納妾，親十年之亦不得納妾，但大哥……大哥的年紀擺在這裏，他有那方面需求也屬尋常。”

沈稚：“……”

裴朗抿抿，雖然這麽說很對不起大哥，但他說的也是實話，大哥早就不幹淨了，他若是對綰綰存了求娶的心，綰綰也有權利知道真相。

偏廳，沈夫人聽到了兩人在廊下的談話，臉有些發青。

這裴家大郎竟然……虧還以為他對綰綰一往深，原來早就在外面養人了！

“啪”地一聲，沈夫人手裏的茶盞落在桌案上。

沈稚被驚了一跳，忙轉頭瞧自家阿娘，不會是聽到了吧？

裴朗在偏廳喝了茶，沈夫人面上維持著溫和的笑意，問了他昭長公主的近況，裴朗都如實答了，又道：“伯母也要保重，與綰綰早日回京。”

沈夫人笑道：“等詹神醫替我醫治好宿疾，我便帶綰綰和年年一同歸京。”

裴朗心下一激，趕忙道：“這位神醫我在府裏見過，伯母有他醫治，定能早日痊愈。那不如，由我護送伯母和綰綰回京？”

沈稚心道，這人腦瓜轉得還快。

沈夫人笑問：“三郎原本打算何時離開？”

裴朗面上微微慚，“我差事清閑，原也是打算等我大哥傷勢痊愈再離開，這幾日暫且留在大哥邊，跟著他學點東西。只要伯母和綰綰需要，我自是義不容辭。”

沈夫人想了想，還是拒絕道：“你騎馬回京，快的話十來日便能到，我們帶著年年，一路要坐馬車，要住驛館，還要看年年沿途能否適應，這一耽誤，只怕幾個月都到不了盛京，還是算了吧。”

裴朗看眼沈稚，“不麻煩，阿娘若是知曉我護送伯母一同回來，還要誇我懂事的。”

沈稚也道：“年年還小，我們未必眼下就能離開，三哥哥的事忙完，還是早日回去吧，免得長公主擔憂。”

裴朗見也拒絕，心就有些黯淡，“我也不急著走，等你們做好決定再告訴我，不必同我客氣。”

沈夫人只好先應下來，容後再做打算。

果然裴朗還沒來多久，府上看守他的侍衛就追了過來，護院一聽是巡大人府上，便答應幫忙帶話，到偏廳回稟。

“夫人，姑娘。外頭是裴大人手下的侍衛，說來帶三公子回去，三公子此番跑出來，他們做下屬的沒法代。”

話音剛落，裴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這人還當著沈夫人的面說這些，綰綰知曉也就罷了，沈夫人聽到他是溜出來的，他面上哪裏掛得住。

沈稚也暗暗扶額，這護衛絕對是故意的！沒有某人的授意，他們豈會說這麽仔細。

沈夫人聞言忙起笑道：“既如此，三郎還是趕回去吧，免得大郎擔心。”

裴朗的心十分糟糕。

他在京中便是這副不務正業的模樣，沈夫人更加賞識二哥，結果到金陵還是沒法挽回自己的形象，又被大哥制。

只好朝沈夫人拱了拱手，“伯母，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得閑再來看您和綰綰。”

沈稚也站了起來，“三哥哥，你難得來一次金陵，若得了空想去哪裏，盡管來尋我。”

裴朗點點頭，不舍地看一眼，“那我就先回去了。”

人一走，沈夫人的臉就冷了下來。

沈稚攥了攥手裏的帕子，輕聲問道：“阿娘可是聽到了什麽？”

沈夫人冷哼一聲，“知人知面不知心，這裴家大郎還未親就有了外室，往後不得妻妾群，如此竟還敢來招惹你！你若嫁到定國公府，夫君必不得納妾，更不得在外花天酒地，我以為這都是兩家心照不宣的，沒想到這裴家大郎外頭早就有了人！”

沈稚訥訥不敢言，總不能告訴阿娘，他那所謂的“房中人”就是自己吧。

方才也是裴朗言辭鑿鑿，阿娘以為他親眼見過那子，反正如今是說不清了。

沈夫人突然看過來，目十分犀利，“他可是拿你未婚先孕相要挾，借此迫你接那外室？見你有了孩子，往後就難嫁了，他在外頭再怎麽放肆，你也應當容忍，難道你就是因為這個才……”

“阿娘！”沈稚終于出口打斷，“您多想了，大哥哥……不是這樣的人。”

沈夫人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但心裏那怒氣始終不下去。

無論如何，這裴家大郎實非良配！

裴朗離開後，院一道人影溜出巷口，停在一輛蔽黑漆馬車外拱手行禮。

裴慎盤磨著手中的檀木珠串，聽著那護院將方才裴朗來過之事一五一十地上稟。

從他來金陵，沈稚那邊就在能幹的護院，大概是提防何淵那樣的人上門。

他便私底下安了青茂進來。

他答應過不再監視，但必須保證的安全，時刻跟進與沈夫人對他的態度，以及，類似今日這樣的事，他作為的夫君、年年的父親，有權知道誰在惦記他的妻子。

“三公子說您有了外室……”青茂的聲音越來越弱，“沈夫人似乎也聽到了，面不大好看，說等徹底痊愈，就帶夫人小姐回京。”

馬車，檀珠的聲驟停，裴慎的指腹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回到府上，裴朗心不甘不願地坐回書房，終于等到他大哥回來。

不過好在裴慎的面還算平和，邊甚至帶著笑意，“三弟今日出去了？”

裴朗嚨微微哽住，“我……有點累，出去氣。”

裴慎道：“是我做兄長的疏忽，三弟初來金陵，理應多出去江河湖海故都風，而不是把你關在書房裏。”

裴朗心中一，大哥終于意識到他對自己確實有些嚴厲了麽。

裴慎笑了笑，“我公務繁忙，派底下人帶你出去走走，你看可好？”

裴朗心中歡喜，趕忙點頭。

今日已經見過綰綰，此刻再去，只怕沈夫人又要覺出他游手好閑，他自己先去金陵各地走走，找到什麽好吃好玩的，過幾日再找機會帶綰綰出來，如此甚好。

月上中天，長空如墨。

金陵城中日落而息的時候，正是秦淮河畔華燈初上、笙歌燕舞之時。

裴朗被霍易帶到秦淮河邊，看著滿目絢爛燈火，心久違的舒暢。

霍易在前面在帶路，遠遠看到河面上一艘華彩輝煌的游船緩緩駛來，便說道：“我們主子說三公子喜好熱鬧，獨樂不如衆樂，便特意邀請幾名金陵宦世家子弟與您同游，希三公子玩得盡興。”

裴朗心道大哥果然上道，其實大哥不是不懂，也不是為人古板，只是素日太忙，沒有玩樂的時間，就比如他也不是不近，只是一般人不了他的眼。

該說不說，就憑他在微雨廬那半日所聞，他就可以斷定大哥不非是不近，反而十分重，否則豈會把他晾在那裏整整半日。

游船緩緩靠岸，下來幾個著鮮的膏粱子弟，為首那個笑意盈盈地上前朝他拱手，“這位就是臺大人的兄弟吧？”

裴朗頷首，便聽霍易介紹道：“三公子，這位是南直工部侍郎家的二公子顧琛。”

裴朗也很給面子，回禮道：“顧二公子。”

顧琛笑道：“三公子不必同我客氣，喚我懷玉便好。既是裴臺吩咐，咱們自然要讓三公子吃好玩好，今夜就盡興而來，不醉不歸！”

後面幾人也一一上前作禮，流介紹一番，都是自長在金陵的高門子弟，吃喝玩樂的行家。

大概也是了解到裴朗的份，得了自家父兄的叮囑，因而都拿出了十足熱的態度，勢要讓這位遠道而來的天潢貴胄不虛此行。

裴朗就跟著他們上了游船。

果然船上華燈璀璨，酒佳肴應有盡有，裴朗便也敞開了玩，與衆人把酒言歡，詩作對。

船行一半，遠遠聽到竹管樂聲，有人出去打聽，回來道：“是紅袖坊的船。”

“原來是人。”顧琛大手一揮：“就說裴三公子在咱們船上，請們過來助興一曲。”

“紅袖坊？”聽上去像青樓。

裴朗早就讀過詩中“春樓子傾城，金陵狎客多”之句，言語間便有幾分排斥。

他在京中雖也鬥走馬不務正業，但也有底線，最多欣賞歌舞竹，絕不會到那秦樓楚館縱聲花天酒地。

席間有人說道：“裴三公子放心，都是幹幹淨淨的清倌兒，咱們也不會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湊到三公子跟前來，就賞賞歌舞，聽聽曲兒而已。”

裴朗點點頭，看向船艙外。

很快十幾個人抱著琵琶踏上船，朝衆人盈盈屈，“諸位公子有禮。”

好在人來之後，便都規規矩矩坐在琴凳上演奏，只一兩個坐到對面幾名公子哥邊伺候酒水，也不過分逾矩。

裴朗放下心，與衆人繼續推杯換盞，酒過三巡，衆人轉移陣地，到秦淮河畔的一家酒樓吃飯喝酒，衆人又提出猜拳鬥酒的玩法。

裴朗輸了幾局，幾盅酒後，慢慢有了醉意。

迷迷糊糊間聽到顧琛的聲音，“帶三公子到樓上休息。”

裴朗想回去，無奈眼皮子實在睜不開，懵頭懵腦地被人扶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