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軌

謝懷雋離開北城那天, 天氣晴朗，是在下午三點的時候。

飯後他在謝景山茶室裏待了一會兒, 簡單聊了些公司上的事, 其餘的也沒什麽了。

謝景山本來還打算招呼下倪薇，問小姑娘怎麽不跟著一塊兒走，謝懷雋輕呷茶杯, 只淺淡地幫著說些討喜話，便將這事輕飄飄揭過了。

來時輕裝簡行去時也別無他，要說有什麽堆積山, 那大概就是還未經手過目的公文報表，這些打從謝懷雋提早趕程那天，就已經開始著手理了。

司機備了車，來通知可以啓程。謝懷雋放下茶杯，垂眸看眼腕表, 起系上腰間紐扣, 在三四人的簇擁下往院外走去。

這些天北城不再落雪, 雪堆都被工人鏟堆到旁側凝結冰, 謝懷雋自回廊走向院，旁側忽而落下一抔雪，重重地砸落在地, 發出清脆而并不沉悶的聲響。

大概是出于某種應，謝懷雋不擡頭去。

南院為首的那扇窗，恰好是倪薇房間的。前年剛翻新的窗欞還很鮮明，在撲簌簌落灰的斑駁白牆上實在惹眼, 窗臺上本該有一層埋雪, 大概剛開過窗的緣故，顯得格外清淨。

謝懷雋站定原地仰了片刻, 垂首睇那落雪，轉瞬又拔行至大院門口。

聚集在門口的親朋好友皆是前來送行，但其間唯獨沒有倪薇。

坐上那輛前往機場的車，謝懷雋最後眺向人群，也依舊沒察覺到那抹影，他漠然而平靜地按下車窗鍵，同樣默許這是最後不告而別的再見。

-

中午吃過飯，倪薇便直接上樓回房休息了。

飯後難免有困意，倪薇躺在床上放縱這道行徑，沒過幾分鐘眼皮就已經開始打架，可偏偏落在枕邊的手機卻一直推送消息個沒完。

打開休眠模式前過目消息，一部分是班群學委傳訊開學選課通知，一部分是垃圾新聞自推送。

正當倪薇清理完小紅點打算瞇眼時，瞄了眼左上方的時間：兩點四十六分。

如果沒記錯的話，謝懷雋馬上就要走了。

送行的事不會再參與，只是躺在床上莫名覺得地暖燥熱，想去開扇窗通通風。

想法一旦浮現，像這種執行力很強的人就很難不去做。

倪薇從床上起，赤著腳走到窗邊，兩手一點點地向外推去。

窗外寒風凜冽，稍微揭開一條就足以刮起上的皮疙瘩，可倪薇還是向外開，因為發現回廊下經過的人，恰好是謝懷雋。

縱使兩天前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擊碎了心中濾鏡與一切好。

可是隔著窗，自上而下眺去，看他無知無覺走進視線，總會不由有得多看幾眼。

但這一眼也就持續不到一秒的時間，推窗太用力，無意間推去窗臺雪堆，發出了并不輕微的響聲。

以免造不必要誤會，倪薇幾乎是下意識地雙手拽窗欞往回拉。

沒有及時拉拽窗簾做遮擋，而是委牆，踮起腳尖以窗欞隙查看下方況。

從的角度來看，由于那人走得太近，幾乎看不見什麽影。

倪薇也不知道牆站了多久，幾分鐘後，為自己這種膽小的行徑到可笑。

可直到三點一過，才慢悠悠拉開窗。

窗外天清明澄澈，雲卷雲舒，是個還算不錯的好天氣。

倪薇忽地想起為慶生在江城度過的第一天清晨，也是像今天這個樣子，因為一個人站在窗前，但時過境遷，懷揣的心事不再一致。

那時看見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飛奔下去。

……

臨近開學，由于沒有事先掐鬧鐘搶票，倪薇確實沒搭上合適的高鐵火車班次，只能忍痛購買一張回程的經濟艙機票。

飛機落地新城國際機場已是晚上七點鐘，倪薇拉著行李坐地鐵，先回了學校宿舍。

回來得算早，宿舍空的，只有一個人。

倪薇拆掉防塵罩簡單做了下清掃，坐在桌前放空大腦休息一會兒，便將包裏的記賬本、一打紅包拿出來算賬。

今天開始不再麻煩謝懷雋，包括且不限于搬出去住、切斷聯系，生活費租房費等大大小小的開銷，都不會再找他索要了。

倪薇很慶幸是在新年後才徹底與他鬧掰，虧損的小金庫因為紅包充盈了不，毫不誇張的說，只要花錢不再大手大腳，這四年的大學生活基本可以平穩舒暢地過下去。

拆掉一張又一張紅包，到一張磨砂質地的，剛要順手拆開，定睛一看卻發現是謝懷雋送的。

倪薇心裏糾結了不到一秒鐘，便把這紅包拆了，厚厚一打鈔票，至有大幾千。

過年收紅包是天經地義，收到紅包拿去用也沒什麽病，這筆錢還可以當做是柏林之旅的虧損賠償呢。

倪薇心裏自我安著，將鈔票完全出，其中夾雜的紅紙輕飄飄地落在桌面，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垂眼看去，微微發愣。

——所求皆如願，多喜樂，長安寧。新年快樂，倪薇。

清淩淩的燈傾瀉而下，打在紅紙蒼勁峭拔的字跡上，不難看出是出自誰手筆。

倪薇記得二姑家的孩子一拿到謝懷雋的紅包，就迫不及待坐在沙發上拆開，無意瞄了眼，數額和年齡呈正比，比的小，好像也并沒有夾雜紙條。

也可能只是小孩子沒注意吧。

倪薇撚起那張紙條，思來想去，還是夾放回紅包裏。

的目向左側方書櫃偏斜，手也跟著探去拾起其中的鐵皮盒，翻開盒蓋，裏面滿滿當當收藏著謝懷雋寫過的紙條、以及一些零碎小件。

現在一看，都是些垃圾而已。

倪薇心底自嘲地笑了下，思忖片刻，把他送的、其他人送的紅包統統放裏面蓋合好。

這盒始終在目所及之、唾手可得的鐵皮盒，最終還是被塞到書桌下最蔽的角落。

倪薇記賬洗漱完就躺到床上休息，這些天宿舍三人小群也漸漸活泛了些，一會兒沒看的功夫，手機裏就已經99+了。

新年的餘熱似乎還沒過，靠著臺牆的那頭躺，邊刷聊天記錄邊聽外頭的煙花炸聲。

紀若盈：【@倪薇寶你已經回宿舍了？】

倪薇：【對呀，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紀若盈：【哇，你回去得夠快啊】

沈飴靈：【欸，你不住家裏嗎？】

這句話倪薇不知道該怎麽回，但要在外面租房，們遲早有天會知道，所以就盡早坦白了：【不住了，我之後打算在外面租個房。】

消息一發出，倆人問號都快溢出屏幕了。

紀若盈：【啊？為啥呀？】

沈飴靈：【？？】

倪薇思忖片刻：【算是因為……和家裏鬧掰吧？】

這就涉及家事私事了，418的兩個善良小孩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話題點到為止，只是紛紛表示不舍得。

但這個不舍得也就維持了不到三天，倪薇去問過輔導員，如果需要離校租房，是必須有家長簽字申請才行。

可以幫簽字的人只有謝懷雋，倪薇立馬歇了這個心，只能把外租的房子拿來放雜。

這些天上課，倪薇都一直在刷附近租房信息，勢必找到一間價比還不錯的出租房。

刷的太神，渾然沒察覺邊人詢問是否可以坐在邊。

秦之遇站在過道，以極佳的角度高差睥睨，不難看出倪薇在刷什麽，在他打算換個位置坐下時，孩才放下手機向他，特別意外：“欸，秦之遇？”

意外的模樣很可，雙眼瞪得圓潤，天然渡著一層水霧。秦之遇結滾了下，點頭笑著再問：“嗯，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可以呀，旁邊沒人。”倪薇同意得很幹脆。

秦之遇將書本放在桌上，挨著坐在旁側，趁老師還沒上課問了句：“你要住校外嗎？”

倪薇點頭：“嗯對。”

說到這，倪薇忽然想起不知從哪裏聽說的，好像秦之遇就住在校外附近，湊近秦之遇幾分，主詢問他本人：“聽說你也住校外，是嗎？”

秦之遇剛要掏出筆記本，聞言擰著拉鏈的手指停頓了下：“嗯，我是走讀生，我家就在校門口。”

倪薇擰著手機外殼，大腦正飛速運轉著要不要咨詢一下校外走讀人員，但秦之遇比想象中要開闊大方的多，直接笑著說：“如果你想找房子租，或許我可以幫到你，我對這帶城區還是的。”

倪薇心裏計劃通，面上還是稍微表現得矜持：“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不會，你可以給我看一下你手機裏的備選。”秦之遇說。

幫忙看手機裏的租房信息確實不算麻煩，但其實倪薇以為秦之遇只是意思意思現紳士風度，沒想到手機遞給他，他還真的幫忙篩選了半節課。

要不是這節課很水，倪薇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道歉了，當然他這種人應該也不會為了故意不聽課。

半節課過去，秦之遇把合適的房租位置記在紙條遞給：“這只是簡單看了些網上的信息，租房之前最好是事先實地檢查，和房東商量清楚確認合同。”

“對了，如果你決定去看房的話，最好是上室友一起。”他提醒道。

倪薇滿口答應，指了下他寫過的一住址：“你家小區……方便這節課下了帶我去看看嗎？”

秦之遇稍怔，還沒作出回應，倪薇雙手合十“啊”了一聲：“抱歉好像有點兒太唐突了，我隨口一說的。”

秦之遇心頭微，搖頭嘆笑：“不會，我下午也沒課。況且我帶你看確實會更方便。”

真好說話。

倪薇眨眼，捧起手機叭叭道：“那我提前和房東說一聲，覺這個房子的房東可好說話了，我前幾天就打算租這裏。”

秦之遇：“嗯，同意了嗎？”

倪薇晃晃手機：“說可以，大概五點那陣時間，可以嗎？”

秦之遇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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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小區就在校門口對面，走過馬路再過一條街就到了，倪薇本來還在和房東通電話，後來路上不約而同的見，直接省了打電話流程。

從樓盤樓底一路聊到7樓梯門敞開，2v1明顯有效率得多，何況秦之遇就是這小區的業主之一，倪薇可獲得的租房信息更全面。

租房的姐姐線上線下態度都好，還不忘著重說明線上提過的問題，主包攬責任：“廚房的設備可能會有些老，用水用電什麽的小心些，哦……還有馬桶是吧，過兩天我會讓師傅檢查一下。”

倪薇正打算去臥室轉轉，雖然不一定會來這住，聽房東姐姐這麽說，立馬停步擺手道：“沒事沒事，我不會做飯，廚房應該本不會踏足。”

秦之遇看向：“廚房和廁所馬桶都檢查下吧。”

倪薇微頓：“也行？”

房東很大方：“沒事兒，要沒問題檢查也花不了什麽錢，你男朋友細心的。”

倪薇沒好意思地澄清：“不是男朋友。”

秦之遇也配合地“嗯”了聲。

看完房子出來恰好六點，倪薇以表示謝為由，主請秦之遇吃飯。

這是一開始最先說好的，所以秦之遇并沒有拒絕，反而向介紹這附近哪家店好吃。

坐下來等餐之餘，倪薇順便在微信上提前知會孫姨，幫忙把網購的紙箱疊好，將帽間裏的服全都打包齊整，等到星期五盯著工人搬運。

還不急得住進去，但是個人品必須先搬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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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那天倪薇全天滿課，有孫姨幫忙收拾盯梢，也省得回去跑一趟，晚上直奔公寓。

其實雜搬出來後，倪薇也不急著做整理，但418的兩個人非要來參觀幫忙，倪薇拗不過兩個人的大，況且能支配兩位大的廉價勞力，對而言分明就是好事一樁。

“咱們先把床收拾出來吧，你周末偶爾還能住這兒。”

紀若盈率先搬著床單被罩進屋，指了指空的床鋪。

倪薇還在拆箱，頭也沒擡一下：“我這幾天應該不會住這兒，課太滿了。”

紀若盈：“別吧，我還想睡這兒呢，覺好適合開轟趴。”

沈飴靈認同：“我也覺得。”

倪薇：啊？

起拍拍膝蓋上的灰，向倆人攤手道：“想住這裏開轟趴是吧，我也不多要，友價房租你們一人一千。”

紀若盈剛拉開被套袋的拉鏈，看倪薇掌心向上向索要一半的房租，立馬手拍回去：“想得，我倆做牛馬幫你清房租是吧。”

拍手的力氣并不打，倪薇假模假樣地捂著手心，攢眉蹙額道：“妹妹，你打人真疼，還想白白占我便宜哦。”

其實就算倆人不說，只要有空，倪薇也會邀請他們來公寓玩。

收拾出必用品就已經到晚上十點了，倪薇沒讓們回去，三個孩在公寓房裏完全和宿舍沒區別，洗澡要排隊、公共區域就這麽大點兒，不過可以用上冰箱和廚房簡直就是天堂。

租房的床鋪不算大，三個人睡一張床多有些為難倪薇了，來者是客，倪薇主請纓打地鋪，其他兩位本來還想公平公正黑白菜一下，結果剛來一局出局的就是倪薇。

算了，東道主就讓讓兩位外來的廉價勞力。

倪薇半躺在地鋪上，把旁邊的抱枕、棉花娃娃往裏塞一塞，準備熄燈就寢好好休息。

但418的夜聊總在關燈之後，紀若盈是首當其沖的八卦人，打從得知租房是由秦之遇幫忙、租房的地址還和秦之遇一個小區，就跟磕上頭的CP一樣，裏一直叭叭誇耀個沒完沒了。

沈飴靈本來還中立的，架不住紀若盈這麽能說會道，也跟著附和了句：“秦班長人還怪好嘞。”

倪薇聽著沒什麽覺，心已經比大潤發殺魚的刀還要冷了，塞好耳塞抱著大熊玩偶往裏埋首，悶聲道：“……我戴耳塞了，你們隨意。”

八卦的本人不搭腔，倆人也歇了這條心。

公寓沒有地暖，靠牆才有暖氣片，倪薇也不是多貴的人，可是打地鋪難免會覺得雙腳冰涼。

太累了，幾乎一閉眼就能昏昏沉沉地進淺度睡眠。

發生的事太多、太雜，實在容易夜長夢多。

倪薇夢見決定租房那天，坐在邊的人是謝懷雋，幫篩選好的租房資料、帶去公寓看房、幫仔細檢查房屋設備的也是他。

夢裏總會無意化一個人，也總和現實大相徑庭，可當倪薇醒過來後，卻有種悵然若失的覺。

不可否認的是，倘若沒有柏林那晚，謝懷雋應該不會撕下僞善的一面，還會繼續對好。

可是這種好本不滿足，也不需要了。

倪薇出枕下的手機，半瞇著眼看時間，今天是周六，沒有課，再睡個回籠覺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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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搬出去住的第二天，謝懷雋才得知這一消息。彼時他剛從冗長的會議中，晚間還要與合作方詳談江城景區開發事宜，本沒什麽時間顧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