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

倪薇今早醒過神, 是被白白胖胖的小糯米踩的。窗邊天蒙蒙亮，倪薇摘下眼罩, 瞇著眼撈起床頭手機, 一看才剛七點半。

小糯米從後跳到前，型大大，腦瓜小小, 完全沒有繞路的意識，不禮貌中還帶了點優雅。

倪薇揚起手臂一把將它撈到懷裏好一陣，頭回理解到那些不願與貓貓同床共枕的飼主, 畢竟貓可沒有安分守己的意識。

倪薇輕嘆，頂著混混沌沌的腦袋，步子漂浮地走去把門窗開了。

沒換睡，罩也沒穿，循著習慣走向一樓, 嗅到空氣裏彌漫的烤面包味, 直接走去餐廳。

這個點了, 謝懷雋應該去公司了, 廚房做飯的應該是阿姨。可這也只是倪薇自己以為的“應該”。

當看見謝懷雋端著一鍋粥出來時，瞬間清醒，差點沒往後蹦三蹦。

按下拍的心跳, 倪薇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外披肩，想轉走。

謝懷雋停得很及時：“吃飯。”

倪薇：“……”

“你怎麽還在這裏。”一扭頭，滿臉寫著不開心，雙臂抱, 是表示拒絕通的肢語言。

謝懷雋低眉布菜, 回應了：“做飯給你吃。”

倪薇：“……”

需要嗎？

心裏雖這麽想，但倪薇確實被這一桌香味俱全的早餐勾起了味蕾。

謝懷雋擡眼睇, 將一張椅子往後拉：“坐。”

停頓片刻，倪薇沒有急著走，也沒聽話坐下，依舊皺著眉頭，把“我才不會這樣就被你收買”的模樣展現得淋漓盡致：“你昨天晚上不是和我賭了嗎？說好的不在我面前晃。”

謝懷雋不為所，擺完盤手的作格外慢條斯理，嗓音也很淡：“做完飯本來準備去公司，沒想過你會一改常態起得這麽早。”

說到這，謝懷雋眉梢輕輕挑起，倒打一耙：“非自主意願，我可以赦免你這回。”

倪薇雙眼瞪得溜圓，想說點什麽反嗆的話，卻因為大腦宕機一秒鐘而失去最佳機會，只能在心裏暗自悶煩。

到底誰赦免誰？剛睡醒服沒換就下樓看見他，該為這種出乎意料的面到不爽的應該是吧？

謝懷雋看眼腕表，見倪薇完全沒有屈服的意思，也沒強求，拎起一旁的西服外套，經過邊時說了句：“涼了會不好吃，坐下吃，我去公司了。”

等他離開，倪薇才發現桌上的是一人餐。聽門鎖扣的聲音，環顧後方，確認謝懷雋沒有回來的意思，溫溫吞吞走過去坐下，咬了一口脆的吐司，還有點兒燙。

孫姨是中午來家裏做飯的，從今天起，還是會擔負起照顧倪薇飲食起居的責任。

有貓有狗住別墅，有人伺候一日三餐，這種生活確實很舒心。倪薇窩在沙發重刷高分電影，看得出神，不琢磨謝懷雋到底在打什麽主意。能有什麽事願意心甘願找他？

琢磨這種事也沒必要的，倪薇拍拍臉，關了屏幕，到點去戶外遛狗。途經一家鄰居栽種的花牆，舉起手機拍了兩張照，本打算發朋友圈，恰好刷到秦之遇的態。

自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聯系過秦之遇了。一是不好意思，二是不知該說什麽。

因為謝懷雋，與秦之遇的關系簡直比一團落在地上滾三圈的線球還淩。倪薇很想責問謝懷雋，可礙于賭注，忍下來了。

遛狗回來，倪薇向宿舍二人旁敲側擊，打聽秦之遇的態度。對方太低調，宿舍二人連他們曾有過date的關系都不知道。

基于這條，倪薇心更複雜了，但也算是松了口氣。

默默當鵪鶉蛋，可秦之遇卻比坦得多，看發出的照片是在某別墅區，直接私信來問了。

秦之遇：【你搬家了？】

看見這條消息時，倪薇還在做貓飯，火速放下飯碗，想了許久才回：【嗯，搬回家了。】

秦之遇：【抱歉，其實那天我本來要給你送飯，但是在樓下見了你叔叔，我沒好意思上去。】

倪薇：【我知道。】

倪薇抿抿，想問“你們聊了什麽”，還沒發出去，秦之遇便撥來一通電話。

在偌大的別墅裏，電話鈴聲顯得格外響亮，倪薇下意識看眼周圍，找了個稍微蔽點的地方接聽。

輕輕出聲：“喂……”

對方笑了下：“這好像是我們為數不多的電話聯系，許久沒聽到你的聲音，還有些想念。”

這句話很曖昧，倪薇不知該說什麽好，慶幸秦之遇并沒有站在跟前，否則真的很尷尬。

秦之遇沒再繼續打趣，主談起了當天的事。

從他口中得知，謝懷雋確實沒說什麽過分話，可倪薇清楚，謝懷雋就是那種裏不吐出一個髒字，也能人難堪的人。同樣作為“害者”，很能共秦之遇。

但謝懷雋說的話，居然有那麽點認同。寄住在他這兒，被他這種心思縝的人看護、監管，簡直細思極恐。倪薇無法否認，很多時候，謝懷雋都總能看穿的心思。

“你搬家之後還好嗎？”秦之遇沉默一息，又問：“……我還能去看你嗎？”

倪薇很謝他的關心，可請求看這種事，沒辦法接，只能委婉道：“可能不太行。”

秦之遇“嗯”了聲：“好。”

電話陷了短暫的沉靜，秦之遇率先開口：“那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說到這，秦之遇有些無奈地笑了下：“說在一起，好像又顯得太正式，畢竟我們也不算是在往。”

倪薇抿抿，心裏約及到了某種答案，可到最後還是無法直接說出口，只能緩緩吐息：“抱歉。”

簡單的兩個字，秦之遇不必追問也已然有了定奪，他依舊抱有溫和的腔調：“好，沒關系，不管怎麽說，只要你需要我，我都會盡量幫助你。”

他說得很面，電話掛斷後，倪薇并沒有如釋重負，反而有種更愧疚的覺。

簡單給兩只絨絨做完飯，倪薇看到帽間裏牆放的行李箱，忽然産生了某種想法。

這種想法因為刷朋友圈蔓延得更泛濫，尤其當與孟蓓視頻通話。去年生日宴的見面，孟蓓就已經邀請過去港島玩，得知一個人在別墅無所事事，就問要不要這個暑假就來。

謝懷雋讓辭職，住在別墅裏，無異于|.。如果有孟蓓邀請，謝懷雋哪有理由繼續把困在這一畝三分地，況且賭注裏可沒有不許旅游的條例。

倪薇同意了，故作為難地說：“可是小叔叔他可能會不允許。”

孟蓓打包票：“你也算是回趟母家，他怎麽可以不許呀？我幫你去說說咯，這有什麽難的。”

孟蓓遠比倪薇想象中還要有行力，這頭剛說完，不過十分鐘，倪薇就收到崔文林發來的訂票信息和一些叮囑。

倪薇有些懵。這就同意了？會不會也太迅速了？

崔文林那裏表示，謝總很希出門散散心，多和堂表親家走來往。不論是明裏暗裏，謝懷雋都彰顯出一副恢弘大度的模樣，仿佛這場半強制的|.只是倪薇的錯覺。

慣會做面子工程。倪薇心裏嗤了一下，不過還是立馬著手收拾起行李，等待第三天出發去港城。

寄養在家的一貓一狗自然帶不了，也折騰。倪薇做了充足的告別，還和照顧兩只的阿姨說好要經常視頻通話。

前往機場的那天，是由崔文林特意空送行，倪薇全程都像個沒事人一樣，跟在後面神游，快到登機的時候，倪薇才發現這趟旅途，崔文林居然也陪同。

這是倪薇從未料想到的，半是吃驚：“崔叔叔，您是來監視我的嗎？”

崔文林畢恭畢敬地糾正：“陪您去港城，主要是為照顧您，稱不上監視。”

倪薇無言以對，許久才回：“……帶薪休假呀。”

崔文林笑笑，沒接茬。

和崔文林認識久了，倪薇倒也不排斥他的陪同伴隨，可是倪薇總覺得，謝懷雋會通過他做點不正當的事。

所以在登上飛機後，倪薇提出了并不那麽禮貌的請求：“崔叔叔，我可不可以看看您和謝懷雋的聊天記錄？”

崔文林微愣，倒也沒拒絕。

倪薇順利拿到手機看見聊天記錄了，發現都只是些工作上的來往。

沒有抓到預料中的把柄，倪薇臉上出了失落，崔文林看在眼裏，沒太明白，關心道：“怎麽了嗎？”

倪薇搖頭，把手機歸還給對方。想了想，很一本正經地主提出要求：“崔叔叔，如果謝懷雋要你彙報什麽，你最好能應付就應付，我可不想被他監視。”

說著，還舉起小拇指，要他拉鈎承諾。

崔文林失笑，上答應了，可等抵達港島，他還是第一時間把行程跟進到謝總那兒。

倪薇很好哄，屬于那種堅信“拉鈎上下一百年不許變”的小孩，畢竟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麽背信負義的苦。可謝總是他上司，作為下屬，他哪敢在工作上有含糊，況且這工作確實輕松，跟倪薇口中的“帶薪休假”無異。

抵達港島的孟家，倪薇住哪兒、和誰說了什麽話、幹了什麽事，一天下來發生的，即便都是些平常事，崔文林都正式得像是在寫會議紀要一樣，如實彙報給遠在新城的謝總。

願主可以寬恕他，這都是工作職責。崔文林在心裏虔誠祈禱了那麽一秒鐘，縱使他不理解上司的意思，可這種輕松的事做久了，也便了某種理所應當。

倪薇第一天還有些水土不服，發了一場低燒，但時間長了，住在港城孟家遠比新城要自在得多。

孟蓓是閑散人，有事沒事就樂意帶出去玩，況且這裏的同齡人還很多，一來二去倪薇結識了不小夥伴。會港城話的基本就是無障礙通，甚至越說越利索。

這天周末，孟蓓領去維多利亞港看日落，風景遠不輸于江城海灣，如果有什麽不同，那大概是乘坐天帶來的期待會更強。

實話實說，倪薇就沒坐過天，以前拒絕一切與高度有關的游樂設施，後來長大了才知道，天其實并不恐怖，甚至還帶了點浪漫彩。

邊同朋友居多，各個都坐過天，還和分過達到頂端的kiss是何種覺，當然，由于們皆與同乘的當事人分手了，圈子裏還流傳某某天容易導致分手的玄學流言。

可即便如此，倪薇還是期盼有那麽一天，可以和意中人在天最頂端kiss，這什麽心理？就是別人想要的也得有吧。

以前幻想的意中人是清晰的、絕對的，但現在，倪薇只要一想到他，就會莫名到不寒而栗，而讓最心裏發的是，第一時間想的居然還是謝懷雋！

撕下彬彬有禮斯文面的他，本稱不上什麽良人，怎麽可以出現在的幻想裏？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近距離接後，倪薇能會到，他在某方面確實人食髓知味。

雖不是青天白日，可臆想這些實在是……

倪薇的面頰紅撲撲的，尤其當落日餘暉打進玻璃窗，更襯氣鮮豔。

和同乘的是孟蓓，孟蓓拍了張照，笑了笑：“耳仔都紅了，諗咩呀？”

倪薇回過神，下意識了耳垂，將鬢邊發攏下作遮掩：“冇呀，還能想什麽。”

“唔系想男朋友？”

倪薇微愣，才想起孟蓓曾經誤會過的事，立馬澄清：“沒談，也沒喜歡誰。”

孟蓓笑笑，心地用普通話問：“那你想小叔了嗎？”

倪薇了手指，搖頭：“我想他幹嘛。”

孟蓓“唔”了聲，看眼擰在一起的手，坐到邊附耳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喜歡謝大哥吧。”

在聽到前半段時，倪薇已經覺得大事不妙，“謝大哥”三字一出，心底的大石落下得可真是來勢洶洶避無可避。

“Bella姐，你不要胡說啊。”倪薇皺眉糾正。現在怎麽還會喜歡呢，就算喜歡，那也是從前了，完全可以割席得很徹底。

孟蓓很配合地點了下頭：“好好好，你就當我胡說八道咯。”

“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暗度陳倉了，不然他邊那位崔助怎麽還特意來陪你。”孟蓓故作可惜地長籲口氣，向前展臂做拉。

倪薇：“……”

“暗度陳倉可不是什麽好詞，Bella姐！”糾正。

孟蓓睇眼倪薇，看一本正經的氣鼓鼓臉，心底淌過一意趣，不由得把的面頰，滿口答應：“我知道我知道，我不用了還不行，那暗中談說？”

這甚至都不是一個四字語。不對，這分明是謠言！

倪薇將的手挪開，義正嚴詞地糾正：“我沒有和他在一起，更不喜歡他！”

孟蓓聳聳肩：“好，那就當我誤會吧。”

倪薇本沒從臉上看到一懺悔，沉默片刻，想到那場賭注，不起疑：“謝懷雋和你說了什麽嗎？”

孟蓓疑：“冇呀。”

倪薇不信：“他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吧？”

說完這話，倪薇還煞有介事地看眼下方。天很快就要抵達底端，才不想一下去就見某人。

孟蓓被逗笑了：“怎麽可能呀。”

倪薇一開始還很警惕，但這次孟蓓并沒有唬，確實沒看見謝懷雋，很平淡地上了那艘游。

游上是一對新婚夫妻在舉行婚禮，倪薇作為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外人，是借用孟蓓的名號來蹭吃蹭喝的。

坐在觀衆席間，倪薇看新娘穿潔白婚紗，一步步走到新郎旁說宣詞，哪怕并不識這對新人，也很容易被氛圍所染，打心底為他們祝賀，況且這場婚禮舉辦得格外盛大。

倪薇看著看著，竟有些眼熱，為莫名其妙哭出來的外人。

孟蓓被逗樂得不行，回房一個勁打趣：“看別人的婚禮都能哭出來，咁你以後結婚可點呀？不得哭小花貓了。”

倪薇拿出幾張紙拭淚，面頰微臊：“我就是覺得很，被他們的故事！”

孟蓓挑眉。

倪薇團吧團吧紙巾，小聲嘀咕：“我哪有那麽哭嘛。”

難道不人嗎？那可是七年長跑故事。

夜裏維港有煙花秀，倪薇跟著孟蓓一路通往頂端眺臺，這裏人不算，香鬢影，觥籌錯，充斥著不陌生面孔。

第一束金穗沖破天際，撕裂出一道白，絢麗得令人目不暇接。

倪薇看得癡迷，不由得踮起腳尖，與掠過海浪的夜風撞個滿懷。

“小姐，注意點兒安全。”

後方傳來男人的低聲提醒。

倪薇扭頭去看，發現是崔文林，不免覺得意外：“你也來啦，我剛剛怎麽沒看見你。”

崔文林笑笑：“我在您後桌。”

那他豈不是也看見哭了？倪薇有些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