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林有一個習慣。

和項明崢說很親或很重要的話時，都會喊他的名字。

“項明崢，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項明崢，我去北京賺錢養你。”

“項明崢，這個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像是每次先他的名字，說出的話就有排他，只屬于他。

現在說：“項明崢，我這次就不等你了。”

手機又一次響了起來，項明崢按斷了。他轉走過去，單手拉開椅子在餐桌末端坐了下來。

目平靜看著，像是無從說起，但又覺得有必要說清楚一些事，想了想說：“玉的繩鏈斷了，你也知道，那種材質不防水。”

“你想要純粹，想要永遠不變的。林林，憑心而論，你自己做到了嗎？”他手指到桌面紋理，襯衫的袖口帶著不明顯的褶皺，是剛才做飯挽起袖子時留下的，“也沒有吧。如果不是那次疫，你現在已經在紐約結婚定居了。唐世寧的事上，你也堅持做了你想做的。”

四周一片寂靜，影顯出溫的調。

他抬手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作親昵從容，“很多事，講不清楚。人各有堅持、各有所難。”

他第一次對說這些。

沈徽林安安靜靜聽他說完，沒有再應聲。

很多事確實講不清楚。到這一步，好像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

桌面的手機亮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信息，商務廳的人回復說現在有時間，可以再見一面。

“你走吧，我也要走了。”就要起，又被他按住了肩膀，溫熱隔著輕薄的衫傳遞過來。

“去哪里？”

沈徽林握住了他的手，一點點移到一邊，“我也有事要忙。”

走到客廳，拿了包和手機往外走，剛到門口，聽到他問：“回國三四年，你兩次來這邊，有哪一次是為了我？”

沈徽林回頭說：“這次是。”

項明崢扯扯角，“來找我討論開放式關系？”

“來看看，我有沒有再次為第三者。”沈徽林說：“我就想不通，分開的話就那麼難講？你是不是永遠不會主提分開。”

項明崢略帶嘲意，“在你這里，我每次不都是被甩的那一個？”

沈徽林一時無話可說。

房門打開又關上，房間里安靜下來。

項明崢維持著剛才的坐姿半晌沒，看著剛才坐過的椅子，一時有些出神。

門鈴響了好幾下，轉而又開始敲門，桌上的手機也頻繁震。

項明崢起走了過去，打開房門，書正一臉焦急站在外面，“項先生，開會要遲了。”

那種規格的會議可不是能開玩笑，隨便缺席的。書說完，視線落到到項明崢上，一時有些意外。

一般年紀輕輕混到這種地位的人，拋開家世和個人能力不說，都是人練達、緒管控得宜的能人。更別說相多年，書早就了解項明崢的脾，這樣無奈表確實不多見。

兩人搭乘電梯下樓，坐進了車里，車子趕著時間疾馳，街邊的景一閃而過。

一個較長的紅綠燈停了車子，書過后視鏡看了一眼，“我上樓的時候到沈老板了，走得匆忙。”

項明崢靠在座椅里，側頭看著車窗外，聲音淡淡道：“留不住。”

書思忖片刻，講了一些他的事。他說，他和老婆之前因為工作不在一起，兩地分居很長一段時間。

“都說距離產生，可我覺得也不盡然。雖然說不生活在一起，矛盾會很多，但是怎麼說呢······太長時間不見面，面面相對時竟然有些尷尬。親關系嘛，說一千句道一萬句，不如親親抱抱來得實在。”

對上項明崢的目，書短暫停住了。

項明崢不是拿權力人的刻板領導，但是這種人出太高，從小到大都在那種權勢家庭長大。說實話，不接地氣也不隨和。

書得笑笑，“我多言了。”

項明崢應了一句，“沒事。”

車子重新啟，項明崢問：“你和你老婆現在怎麼樣了？”

“好的，現在也在北京工作。”突然被問及私生活，書說：“明天是結婚十周年。”

項明崢“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手機不斷有來電提示，書按斷了。

項明崢看了一眼，“誰的電話，怎麼不接？”

“付小姐的。”

項明崢緒不明，“你和關系好？”

“集不多。”書說：“只是上次存了我的號碼，打電話估計是想問我，您有沒有時間。趙老壽宴，估計想請吃飯，小姑娘怯場，不敢直接來問。”

項明崢掀眸看了一眼，聲音清淺：“聯系這麼，考慮一下，去做的下屬？”

“項先生……”書察覺到有些不對，還要開口。

“沒時間。”項明崢有些不耐的閉上了眼睛，靠在座椅里休息，“趙老的壽誕，你送份禮過去。”

*

那個夏天，沈徽林毫無預兆的去找項明崢，試圖在那短促的幾十分鐘，徹底理清這段多年來總也剪不斷的關系。

姜琦問理清楚沒有？

沈徽林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回到申市之后，沒再接過項明崢的電話。

一定程度上或許真的是各取所需。

項明崢想要這個人、想要陪伴，沈徽林也有想要的東西，不能得到充沛意的時候，沈徽林就通過項明崢拿資源。

和資源總得有一個，不然找不到這段關系繼續下去的理由。

姜琦聽完了的這些話，“既然利益關系這麼穩固，你們怎麼還會鬧翻？”

沈徽林安靜了好一會兒，“我也不知道。過去幾年我追名逐利、迫切的想要功，可能現在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又開始在意。”

說去北京，最初只是想找項明崢問清楚，邊是不是已經有更合適的人。如果有，那他們就徹底分開，七年陪伴也已經夠久了。

“見到那個孩兒，我突然想，原來他可以和任何一個這樣的孩兒產生一段糾葛。”沈徽林說：“我們的那段過去也并沒有那麼特殊。”

對他說那些話，完全在的計劃之外。可是說出來之后，一點兒也不后悔。

姜琦問：“那他怎麼想的？”

“他否認了和那孩兒的關系。”沈徽林回來之后收到了信息，項明崢又強調了一遍，他和付黎沒發生關系。告訴，他接不了所說的開放式關系，讓打消這個念頭。

沈徽林看過信息只想笑，總是搞不懂也跟不上他的思維方式。

“那就這麼斷了？”姜琦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你們在一起也和諧的啊。”

時間一長，姜琦逐漸適應這兩人的相模式，已經徹底把項明崢看順眼，覺得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壞，除了一紙婚約，能給的都給了。

“我總是覺得他變了，其實我也不記得自己以前是什麼樣子。”姜琦新搬的家樓層很高，沈徽林站在窗邊往外看，“就像我以前恐高，現在卻完全不會。都這樣了，還有繼續下去的必要嗎？”

在某一瞬突然明白，他不是不，只是在他上占比就那麼多。

“我不為難他了。”沈徽林說。

沈徽林已經記不清過去的他們是什麼樣子。

但那些往事只要存在過，就總會留有痕跡。

也總有人循著這些蛛馬跡，將已經落灰的陳年舊事翻到人前。

沈徽林和項明崢的事被曝出來的那天，是沈徽林生日的前兩天，沒有聽項明崢的安排，還是打算帶著七七去弗倫薩玩兒。

起因是北京峰會，沈徽林接采訪的那段視頻在網上迅速傳播。剛開始觀眾只是好奇，在這種高規格會議里發言的年輕人是誰。

一查才知道，這是“微”最大的老板，去年公布的國富豪排行榜上，在前十的位置。

年紀輕輕的人取得這樣的就令人驚嘆，要是年紀輕輕又漂亮的人取得這樣的就，有那麼一大部分人就會開始浮想聯翩，猜想背后到底有誰？

原本討論一陣就過了，熱點更新迭代太快，然而網上莫名涌現很多帖子。

文章標題很能滿足窺探，以“老板”開頭，開始深沈徽林。

短短一天時間，沈徽林從小到大就讀的學校、家庭環境、父母工作都被了出來。參與討論的人分了兩派，一派覺得本就很優秀，申大、哥大雙學位學霸，父親也是開公司的，做生意自然有人脈有天賦。一派始終不愿意相信有這個能力，堅持是依靠不彩的手段上位，勢要找出背后的大佬。

兩撥人在網上相互謾罵，吵得不可開。

越吵熱度越高，攻擊越盛雙方越要找東西證明自己說的沒錯，事無巨細的開始搜尋沈徽林的資料。

人均福爾斯的網絡還是太強大了。很快，沈徽林小時候參加詩朗誦的視頻、畢業季的合影、實習時候寫得報道都被挖了出來。

不知是天意，還是有幕后推手，一張照片開始被瘋狂轉載。

那是2016年夏天，洲際會展中心舉辦的頒獎活現場，鏡頭定格了臺上場景。生手捧獎杯笑意溫明，邊站著一個穿著黑西裝的年輕男人。

照片截取出了兩人，在底下特意標注兩人的份和關系，“‘企業家’和背后的大佬。”

不人在新聞里聽過“項明崢”這個名字，這個后臺似乎真的。他們說，怪不得這麼年輕就能爬那麼高。

嘲諷質疑的不在數，權易在紛飛流言里被不斷提及。然而流傳度再高，也沒有真正落實。

一些人開始深挖沈徽林名下的公司，但愣是沒被挖出一點兒黑料，公司一直合法合規經營，公益捐款還很多。

“了這麼久，蛋里也能挑出骨頭，我相信這是真干凈了。”

“借力又怎麼了，只要程序正當不就行了。那些男企業家也不是靠他們自己一個人單打獨斗，雙標什麼？”

“沒人發現嗎，沈真的反差好大，清清冷冷一張白月臉，結果一個卷生卷死大學霸。”

“可以說嗎，這個大佬好帥啊。兩人相差多大來著······乍一看還般配。”

底下有人回復，“你猜為什麼這張照片傳播最廣？好看好嗑啊。”

不知怎麼，話題很突然的轉向兩人的過往。

流言真假難辨，一說兩人是關系，但差距太大，現在孩子都生了還是沒能結婚。一說這兩人從一開始就是各取所需的包養關系，圖利、男圖，唯只是話故事。

人人都在模糊不定、真真假假里找出確定的東西，循著蛛馬跡一點點探尋兩人的過往糾葛。

16年三月份，申大人文學院發了一期公眾號推文，推文里出現了“項明崢”這個名字，文字編輯寫著“沈徽林”。

同年六月，他們同時出現在領獎臺上，拍了迄今為止唯一一張同框照片。很多人不知道，當晚迪士尼燃放了半個多小時的煙花，那是一個生不顧追求的開始。

19年沈徽林在紐約和一個名科林的男人注冊結婚，結婚記錄還保留在注冊系統里。但別人不知道，那一年曼哈頓大雪，兩個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人，在大雪里步行回家。

21年“微”在香港上市，項明崢從公務里出席了慶功宴，坐在臺下見證那一刻的就和蛻變。

四散的碎片又被一點點撿起來，拼湊出殘缺圖景，但復原不了那段熱心事。

“微”的公關部剛開始試圖理輿論，可是發酵的太厲害，本不下去。

沈徽林的微博小號也被了出來，賬號名是一串數字和字母碼，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含義。

容寥寥十幾條。

[2011.3一直發燒，剛才吐得很難，突然很想媽媽]

[2012.10這個專業好沒意思，但爸爸堅持說很好······想轉專業。]

[2015.6學校里好多流浪貓，喂他們吃了很多東西。以后想養一只的貓。]

[2016.3見到他了，原來他這個名字。他變化好大，也不記得我了]

[2016.9我喜歡的人，帶我看了一場煙花。煙花很漂亮，但是那晚好疼好疼。要不要繼續呢，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2017.2他說來看看我，我們打算好好談，上天保佑。他脾氣真的很好，也很會照顧人。]

[2018.3寶貝，不要怪我擅自決定把你帶來這個世界，你是意想不到的禮。媽媽會永遠你]

這天之后，賬號就再沒有更新。

關于兩人，網上披的東西實在太。何種關系，別人也難以窺探分毫。

只是好奇，他們還在一起嗎？

但那個微博賬號，其實還有一條僅自己可見的容：[2020.7他說要帶我回家]

*

阮澈的度假酒店接待的基本都是圈人，不知道能不能賺錢，但他會自得其樂。

聽到經理說有人找他，阮澈以為又是哪個朋友，起按著睡麻的胳膊往外走。

房間外是一條長廊，長廊正對江景，看到那個扶著欄桿的高挑背影，阮澈揚聲道：“你找我？”

姜琦回頭看了一眼，“嗯”了一聲，手進服口袋拿出一條鉆石項鏈，遞給阮澈。

阮澈挑眉說：“第一次有孩子送我東西。”

姜琦說：“你妹妹的。”

“的東西給我做什麼？”

“反正是你們阮家資產，還給誰都一樣。”姜琦說：“我這人一筋，占有別人財產會良心不安。”

阮澈聽出了幾分諷意，但也沒有多說什麼，看著姜琦倒想起另一件事，“沈徽林呢？”

姜琦說：“帶著七七去度假了。”

“網上鬧這樣，就放心出去旅游了？”阮澈說，“我都有些佩服沈同學了。”

這麼多年，阮澈開玩笑時總喜歡沈徽林“沈同學”，姜琦不知道他們都不在同一個學校，算哪門子同學。

阮澈有些八卦道：“二哥又被甩了？”

姜琦說：“我不清楚。”

阮澈談興不減，一時也有些唏噓。說這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知道他們關系的人不多。現在快要分開了，卻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他們能在一起這麼多年，我真意外。”

阮澈說，項明崢這樣的人，多淡漠，原本應該一生浪。可恰巧和沈徽林談了一段。

“沈徽林這幾年對他一直不冷不熱，時遠時近。可偏偏二哥就吃這一套，竟被釣了這麼些年。”

姜琦聽得直皺眉頭，“誰釣誰啊？林林已經蹉跎了七年，二十二三歲到三十歲，一個孩兒能有多個七年？”

“又不止一個人的七年。”阮澈慢悠悠道：“二哥也陪了七年，這都三十六歲了。”

姜琦說：“他行不是好 ，時不時有小姑娘生撲？”

阮澈說：“還是沈同學更好，有錢有，還有一個那麼可的崽崽。追的人，排長隊了吧。”

這樣的爭論沒意義，姜琦一時有些沉默，“我就想不通，他們怎麼就不能結婚呢？”

“說句實在話，剛認識那會兒，二哥對沈同學的可能沒那麼深，他在家里也沒什麼話語權，本不可能娶人。”阮澈說：“他媽媽的事，我估計他有影，他就沒有結婚的打算。這幾年他可能想過，但太不湊巧，沈同學牽扯進了唐世寧案件里了。”

“這和結婚有什麼關系？”

“唐世寧案子雖然結了，但你知道牽扯出多人嗎？姨父可是連降兩級，他家本不可能同意。沈同學心里有芥、有考量，也不愿意嫁了……這種事，其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別人也說不清楚。”

姜琦送完東西離開了。

阮澈微瞇著眼睛，看不遠的江景，想起這兩天刷到的八卦信息，突然有些懷。

半晌他掏出手機，點進和項明崢的聊天頁面，劈里啪啦打字：

昔日穿著一件灰開衫，帽子戴在頭上，說要載你一程的生……你真就和走不到一起去？

打完字，阮澈定眸看了一會兒，一笑又全都刪除了。

沒什麼好勸的。

這兩人要是能繼續在一起，只能是他們還有純粹的。多說也無益。

都說叢林法則難出癡男怨，阮澈也好奇，項家那樣的環境，能不能養出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