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今晚，盡興一點

時間匆匆翻過三載, 眨眼，又是一年春雨至。

天邊淅淅瀝瀝地下著點小雨，直到天黑了都沒停。

廊廡外，碧瑛正在與另一個婢說笑：“人真是最不挑地方的莊稼, 到哪兒都能長呢。”

長公主府的侍, 跟來北境的就只有和碧桐, 後面陸陸續續又進了些人，但也不都是北境的。

這個小丫頭聞言, 著一口南方口音的話，頗有同地附和著：“是說呢！莊稼換了水土都要不服, 人反而丟到哪都是活。”

正說著，碧桐打著把傘, 自院外走來。

懷裏抱著趙明臻要跑去拿的卷宗，步子邁得小心翼翼。

碧桐在檐下頓足，睨了碧瑛一眼道：“屋裏燈都是亮的，你不在裏面服侍殿下，怎麽跑出來了？”

這話說的，要以前碧瑛指定會和吵起來。

不過跟著趙明臻來了北境之後, 因為境遇微妙的相似著，又兼都不想在外給長公主府丟臉, 過去的這三年裏，兩人關系融洽了許多。

畢竟本來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只是有些互別苗頭的勁在裏面。

碧瑛只白了一眼還，便道：“你瞧瞧，裏面誰回來了？”

碧桐這才仔細看了一眼窗扇上投著的兩道影子，微微一訝：“駙馬這麽快就回來了？”

沒記錯的話，上旬裏, 邊境起了敵，燕渠才帶兵走的。

……

屋，趙明臻也有同樣的問題。

“燕將軍歸心似箭呀。”挑眉看著燕渠，目疑：“前線的事都理妥當了？”

燕渠提著底下人煎好的藥湯，咕嘟咕嘟倒進面前的木桶裏，才道：“長公主懷疑，臣是因私廢公的人？”

“你還會不答反問這套了！”趙明臻不滿地哼了一聲，很快還是認真地道：“和年前一樣，又是烏爾霄的人來試探？”

“明面上的擾不難理。”燕渠點了點頭，表稱不上好看：“不過，他們越來越蠢蠢了。”

趙明臻若有所思地道：“我們休養生息，漸漸緩過勁來，他們又何嘗不是呢……”

滿打滿算已經三年多了，眼下已經是在北境呆的第四個春天。

想到這兒，趙明臻不由有些慨，正想說點什麽，窗外清脆的雨聲裏，卻忽然傳來一陣篤篤的敲擊聲。

皺眉問：“誰？”

碧桐從窗扇邊探出一雙眼睛，試探般道：“殿下，卷宗奴婢拿來了，現在給您嗎？”

趙明臻看了一眼燕渠，隨即道：“明早再拿給本宮，你先把他們的摘要整理出來。”

碧桐應是，剛要退下，又有傳話的小丫頭來請示。

“長公主，傅校尉求見，說您讓他盯的事有眉目了，問您這會兒可有功夫聽他回話。”

趙明臻大手一揮，也說讓他等明天。

見把人都打發走了，燕渠不由挑眉道：“難得見你消極怠工。”

木桶裏的水溫差不多合適了，趙明臻把放進散發著清苦氣息的藥湯裏，歪著頭看他：“因為我想好好陪陪你，不可以嗎？”

燕渠擡起眼簾。

“猜到了？”

他用篤定的語氣問。

“不然呢？”趙明臻撇撇，道：“都老夫老妻了，哪有這麽黏。”

才走了十天，他這樣急切地趕回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燕渠目歉疚，道：“烏爾霄的試探越來越頻繁，該好好整飭防務，戒備起來。我打算明日就回去。”

既然鄭重說起此事，那就不是簡單修修城牆、巡查多轉兩圈那麽簡單。他估了一下，起碼得有兩三個月不能陪在邊了，所以還是出時間，先回來一趟。

趙明臻明白他的心思，頷首道：“天氣轉暖，雪山也要開化了，本宮知道輕重。有什麽況及時傳信給我，如果得空，我也會去找你的。”

燕渠眼中瞳一閃，別開視線道：“前線危險，有事長公主再召我就好，不必過來。”

其實哪怕是主帥，也多的是坐鎮後方，自己不到前線去的。

趙明臻沒答應也沒拒絕，只問道：“你覺得，烏爾霄今年大舉進犯的可能大嗎？”

燕渠想了想，回答道：“充其量五五開。”

“這兩天抓到了幾個對面的斥候，雖說他們咬死不承認自己是烏爾霄派來的……不過還是問出了點東西。”

“烏爾霄汗國最近也不算太平，他們的老皇帝還沒死，北面與其他接壤的鄰居也接連有。現在擾我們，有點轉移矛盾的意思。”

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北狄部的人，也捉了兩個斥候送來，倒是讓我很意外。”

三年多前的那場仗打完之後，按照趙明臻的安排，那些北狄民被拆散到各部落原本的地方重新安置，又與漸漸遷來的北境人口混居，如今離安居樂業還差得遠，但至沒了之前戰火流離時的慘狀。

草原部落沒有法度，只有“規則”。規則究竟誰說了算，又要托給天神和所謂代表天神的“神子”。

如果說，中原王朝的普通百姓，是在推著生活的巨石上坡，每天都要擔心自己被它死；那北狄的平民抑或是奴隸，那就是背著巨石下坡了——被滾落的巨石碾碎，是一個必然的、無需掛念的結果。

趙明臻也許沒有想得這麽深，只是想穩固大梁的勝果，在北境外再結起一道藩籬，但的安排，卻無意中拆散了他們原本的那一套構。

不過無論怎樣，依舊很難想象，僅僅只是三年，面對這樣一即發的形，這些北狄人心裏的傾向，竟然會是曾經不死不休的大梁。

趙明臻眼中的訝然只有一瞬，很快便嘆了口氣，道：“也不能說就是向著我們，只能說，他們知道如今自己的靠山是誰，不想再打仗了。”

若真的烏爾霄人卷土重來，在打到大梁的城池之前，先被燒殺搶掠的，一定是他們。

提起打仗的事，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許多。

想到燕渠不會久留，趙明臻抿抿，轉移話題道：“不談公事了。”

聞言，燕渠在對面的馬紮上坐下，一邊挽袖子一邊看：“我給長公主按按？”

這幾年他常做這樣的事，趙明臻卻還是在水裏不自在地勾了勾腳尖，道：“你知道，府裏的丫鬟背地裏怎麽說你嗎？”

燕渠眉梢一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趙明臻努努，道：“說有你在，們連洗腳水都不上倒。”

等著看這男人的反應，結果他只是垂下眼瞼，輕笑了一聲。

趙明臻緩慢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道：“你不會覺得，自己被看輕了嗎？”

雖然自小便被人服侍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使喚不得他的，但是很清楚，這個世上的男人，絕大多數都是有一種奇怪的自尊心的。

而他論份論地位，絕對也已經是最頂上那一小撮了。

“不會。”他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按上的小肚，聲音平靜：“長公主也不必在意，為你做這些事，會讓我覺得安心。”

趙明臻沒聽明白，眉心稍蹙起來了一點，追問道：“做這些雜事，和安心有什麽關系？”

燕渠似乎沒打算再回答下去，但是卻不依不饒，被他握著的小一撣一撣，起了些飛濺的水花。

他稍用了點力，按下的作，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卻定住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擡起，不加閃避地直視著。

“因為我希，長公主是需要我的。”

大到萬軍陣前為撐腰，小到為遞一杯熱茶。

這些真切的需要，會讓他覺得自己的存在，于而言是有意義的。

趙明臻的眼神更有些不解了，直到他的掌繼續下移，到了差不多腳踝的位置，才回過神來，凝眸盯著他的發頂瞧。

生來份尊貴，萬事萬似乎都是圍著轉的，所以很難理解這種。

只在乎自己的需要。至于是不是被別人需要，不在乎，更從來沒想過。

趙明臻本能地想說些什麽——

說什麽呢？是說他這樣太過自輕，還是說他在裏這般托賴于，會讓到不安，他不必如此？

話到邊，卻又想明白了，把所有話都吞了回去。

他有他的活法，難道的活法就比他要高貴嗎？

趙明臻抿抿，很小聲地喊了一句：“燕渠。”

見他投來視線看，反倒昂起下，底氣足了一點：“我確實是需要你的。”

燕渠笑笑，屈指輕輕在脛前敲了一下：“怎麽？長公主是覺得，我這力道不錯，還想再會兒？”

趙明臻毫不客氣地點點頭，隨即頤指氣使地道：“一會兒你再給我腰上也松解松解，最近看公文坐久了，得難。”

燕渠應下，邊笑意悄然深了一點。

趙明臻沒注意他眸間瞳微閃。

等到重新上了床，被他按了一通，才迷迷糊糊覺得不對。

屋裏的燭火還亮著，而趴在他邊，很有任人宰割的樣子。

燕渠低下來，附在耳邊問：“還可以嗎？”

咕噥了一聲，嘀嘀咕咕地說：“勉強可以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也許是多年習武的原因，他的手勁總是掌握得剛剛好，剛剛都快睡著了。

燕渠輕笑一聲，趁機提出狡詐的要求：“那長公主看在臣侍候得如此盡心的份上，總該給臣一點報酬。”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托在腰際的掌，順勢把撈起來翻了個面。

趙明臻用頭發去想，都能猜到這人想要什麽報酬！

挪開臉，不知是怕自己臉上的熱意烤到他，還是不想直視他：“就知道你沒藏好心。”

這句話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于是燕渠接著蹭。

他的頭發生長得也很旺盛，額際的碎發得趙明臻不止腦門，更是渾都不自在。

扭了扭，捂著臉道：“又沒說不給你。”

得到了的首肯，燕渠卻沒急著作，只是把揣得更了一點，努力把自己的聲音放得很可憐：“明臻……我又要好些日子見不到你了。”

趙明臻被他悶得不過氣，可是又不想擡頭，他瞧見自己此刻的臉，于是只能悶悶地道：“你什麽意思？”

像是怕生氣，他的聲音放得很輕，手卻已經搭在小的系繩上：“今晚，盡興一點，好不好？”

低沉的聲音，配上這樣輕緩而鄭重的語氣，仿佛是在討論什麽極要的事。

趙明臻被哄得暈暈乎乎的，卻也分出一點神智，認真想了想。

他的盡興，想來無非也就是多兩次罷了，應該能招架得住。而且十幾天沒見了，確實也……有點想他。

厚重的帳帷很快垂下，把朦朧的燭盡數擋在了外面。秾豔到化都化不開的氛圍裏，價值不菲的綢寢了礙事的玩意兒，被伏在它主人前的男人扯開丟掉了。

“你賠我——”

床尾的燭火晃了一晃，人的聲音從帳傳出，似乎又撂了幾句狠話，不過沒一會兒，就只剩下一些旁逸斜出的怨，帶著點噎噎的尾音。

至于本可以亮到天明的紅燭，是悄悄燃盡的，還是在搖曳裏翻了蠟油，那就不得而知了。

——

翌日，晨。

趙明臻緩緩睜眼，餘瞥見畔是空的，在思考之前，下意識手了一把旁邊的枕頭。

已經冷掉了。

瞬間清醒，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似乎是聽到了床帳裏的響，燕渠走了過來。

聽到他腳步聲的瞬間，趙明臻松了一口氣。

看到他這會兒板板正正的模樣時，心頭火起，又冷哼了一聲。

燕渠了自己的鼻子，在床邊頓足，不無心虛地道：“長公主醒了？”

趙明臻沒好氣地拎著枕頭甩他：“眼睛都睜開了，你說我醒沒醒？”

這茬找得十分生，好在燕渠早有準備，更生地轉移了話題：“熱水備好了。昨天太晚了，就沒抱你去洗。”

該說他良心未泯嗎？

照昨晚那架勢，要是抱去洗，指不定還結束不了。

趙明臻齜了齜牙，拒絕了燕渠的攙扶，支起酸的胳膊，把自己挪下了床。

的作是難得的笨拙，像春天河裏化凍後第一波學會鳧水的小鴨子。

燕渠實在沒忍住，角稍擡起了一點點，果然被抱以兩拳。

暖閣裏，趙明臻很迅速地把自己拾掇好後，又在鏡前仔細確認了幾遍，自己在服外的皮沒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

雖上斥責，但是等到燕渠和代完布防安排、就要回前境之後，還是沒讓他獨個兒走，騎馬送了他一程。

送他出征這種事，趙明臻已經幹過不止一次了。這會兒見他走了，明知這次談不上危險，的心還是有些複雜。

如果可以選，一點也不希他是武將。

可偏偏能看見的，卻又是這樣的一個他。

趙明臻輕嘆口氣。

天邊又下起一點濛濛的細雨來，打在面上涼的，把心裏那些七八糟的念頭都了下去。

趙明臻擡起手背，聊勝于無地遮在頭頂上。

頭發淋了不好洗，決定下馬去路邊買一頂鬥笠。

來到北境後，已經不習慣穿得很張揚了。這邊到底是“流放三千裏”的地方，不打仗時人們的臉上能有點笑模樣，但目可及卻還是一片灰。

不過，的份擺在這裏，即使穿得稍顯普通，也能看得出不是尋常人的打扮，更何況，還牽著匹漂亮得有些過分的白馬。

賣鬥笠的小販不敢收的銀子，戰戰兢兢地道：“貴人，我、我……我找不開。”

趙明臻也不多說什麽，把銀子拋下就走開了。

拿鬥笠往自己的腦袋上比劃了兩下，剛要低帽檐戴上，一旁，忽然有人發出驚喜的聲音。

“長公主——”

趙明臻不聲地頓住腳步，側目看過去，見是一個并不認識的中年男子，形高瘦、皮微黑。

在腦海裏搜了一圈，確認確實沒有印象，于是并沒有先開口。

這高瘦的男子看著卻有些激，不過他還有理智，那一聲“長公主”之後就低了聲音，并沒有把其他人引來。

他聲音的驚喜裏夾雜著一惶恐：“我居然遇著殿下您了。”

聽到這人的京城口音，趙明臻生出點耐心，挑眉問道：“你從前在京城見過本宮？”

莫不是哪家被流放的子弟？心下暗忖。

高瘦男子又是一揖，終于籌措好語句開始解釋。

“草民從前是飛鳶圍場的書吏，以前在圍場，見過殿下和燕將軍。”

聽到燕渠的名號，趙明臻眉梢微：“飛鳶圍場？那你怎會來北境？”

高瘦男子咧一笑，道：“家母出生在平會城，後來……家裏輾轉到了京城。但是故土難離，燕將軍大敗北狄、收複失土後，家母便惦記著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