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姜梨還沒來得及去晚堂給姜老夫人請安，芳菲苑就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

姜元柏來了。

清風和明月正在掃院子，看見姜元柏的時候大吃一驚，正要去通報，姜元柏制止了們。姜梨起得要稍稍晚些，他也沒有打擾，就坐在芳菲苑外頭的院子的石桌前，看著覆滿霜雪的樹枝出神。

姜梨起牀後梳洗後，看見的就是姜元柏獨坐的場景。

桐兒和白雪先行禮，姜元柏看將姜梨，角牽一下，似乎是想要小，卻又不知道如何笑才最自然，道：“小梨。”

姜梨頷首：“父親。”

的態度客氣又疏離，並不像對待父親，彷彿對待旁人家的大人似的。姜元柏眼中閃過一失，隨即又自嘲起來。

事已至此，他本就無法對姜梨要求太多。當年姜梨被季淑然陷害送往青城山的時候，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察覺真相，助紂爲，親手將這個兒推離邊。如今想要補償，卻是於事無補。

姜梨已經長大了，的陌生完全是他一手造的。姜元柏連懷疑的資格都沒有。

但他總還想做點什麼。他道：“還沒用飯吧，一起？”

姜梨看了他一眼，姜元柏的目裡，竟然流出一張的希翼，姜梨的心稍稍了些，就道：“好。”

姜元柏大喜過。

周圍伺候的丫鬟看著眼前這一幕，皆是不可思議。姜梨曾是姜家被放棄的小姐，曾經多年都不聞不問，如今姜元柏卻看重至此。

姜梨卻覺得，不過是因果報應，曾經做過的事，到了最後，命運也會在暗中標註代價。如今就到了姜元柏還債的時候。

用飯的時候，姜元柏瞧著姜梨的喜好。姜梨的確是和從前不一樣了，的食宿習慣，和小時候的姜梨本就是兩個人。姜元柏又想到了姜梨當著沖虛道長說的那一番話，在青城山的八年是如何度過的，便覺得這盛的菜餚，他也難以下嚥。

“前日的事……”姜元柏道：“你……”

“被道長驅邪以後，我就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但什麼都不知道。等我醒來後，白雪把之後發生的事告訴了我。”姜梨的聲音依舊平靜和，“我很驚訝，原來沖虛道長說的是真的，我果真是被邪祟纏。”

“什麼道長，”姜元柏冷笑一聲，“不過是裝神弄鬼的騙子而已。一旦出事，就嚇得原形畢！”

姜梨訝然的看著姜元柏：“騙子？父親，這可是陛下親認過的。”

“陛下也有可能看走眼。”

姜梨遲疑的道：“父親會將此事告訴陛下嗎？”

“當然。”姜元柏道：“欺君之罪，我不可能和騙子同流合污。”

“可這畢竟也是皇傢俬事，父親要是參與其中……不怕皇上心生不喜？”姜梨問。

連沖虛道長都知道明白的越多，日子就越難過的道理，姜元柏不可能不知道。倘若姜元柏將此事告訴洪孝帝，無非就是讓洪孝帝沒臉，洪孝帝輕信他人，被鬼神騙子矇蔽一事，居然被臣子知曉，無論如何，都會爲扎進帝王心頭的一針。

“這是君臣之道。”姜元柏道：“皇上就算心生不喜，我也要說。”

姜元柏的這番話，倒讓姜梨有些刮目相看。姜梨知道姜元柏是隻老狐貍，十足狡詐。不過他也沒有投靠王就是了，不管洪孝帝對他如何，也不管姜元柏的忠心有多，至也盡到了做臣子的本分，勢力最廣大的時候，也沒有“反”意。

當然了，即便姜家真的有反意，無非也是死得更快一些，原先姜梨不甚清楚，如今可是心知肚明。姬蘅絕對不允許姜家打破平衡，他要一個平穩的局面，來籌謀他的事。

“那……夫人，父親打算如何置？”姜梨還是問了出來。

姜元柏全一震，其實他早就等著姜梨問這個問題，但姜梨真的問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裡，還是涌出了一陣萬千複雜的緒。沉默片刻後，他道：“做了不可饒恕之事，理應到懲罰。”

姜梨笑了笑，道：“什麼樣的懲罰？”

“以命抵命。”他道。

姜梨面沒有太大波，姜元柏心中無聲嘆息，他知道，僅僅這樣，不足以彌補姜梨所遭的委屈。但他同時還是姜家的大老爺，他不能置姜家的名聲不顧。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季氏有如此歹毒的心腸，別的不說，當初你娘病一日比一日重的時候，我只當是子疲弱，從沒想過是被人所害。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讓季氏進姜家的大門。”

這一點，也勿怪姜元柏。誰能想到當時會有人想要下毒害葉珍珍呢？胡姨娘沒有那個膽子，姜元柏也沒有其他人。但沒想到，還沒進姜家大門，季淑然就一步一步設計好了。

整個姜家都被季淑然玩弄於鼓掌之中，而玩弄的第一步，就是藉著姜元柏的“一見傾心”。

姜元柏搖頭：“我也不知月兒是被害的，月兒才四歲……也狠得下心。我更沒想到，會與人私通，還順勢誣陷於你。讓你離開姜家……季氏有錯，我也有錯，我差一點就讓姜家出了大事。”他自嘲道：“小梨，你一定很怨恨我吧？”

“還好。”姜梨道：“其實自打那件事後，我對於有人堅決站在我這一邊，無條件的相信我一事，已經不抱期了。所以遇到什麼事也不會到意外。父親不是覺得很奇怪，爲何我對薛縣丞如此上心？不過是因爲我實在認爲，薛縣丞與我同病相憐。沒有人相信他，也沒有人肯爲他說話。看見薛縣丞，就像看到了曾經的我。曾經的事已經無法挽回，至現在我能幫薛縣丞平反，”姜梨笑了，“這很滿足了，父親。”

姜元柏聽明白了的話，沒有怨恨姜元柏，但是，也不再尊敬孺慕姜元柏了。

姜元柏閉了閉眼。

姜梨放下筷子，道：“父親還有別的是麼？沒有的話，我就先離開了。”

“你要去哪裡？”

“去葉家，看看舅舅和葉表哥。”姜梨頓了頓，道：“父親放心，前日裡發生的事，我一個字也不會同舅舅他們吐。姜家的名聲不可糟蹋，我知道的。”

很懂事，懂得爲姜家著想。可在如今的姜元柏看來，越是令人心疼。

他無力的擺了擺手：“去吧。”

“是，父親。”

……

簡單收拾了一下，姜梨就乘馬車去往葉府。

不知是不是爲了補償他，姜元柏如今對去葉府也一句話不多說，門房也沒有多問，姜梨整個人比起從前來，實在是自由多了。

桐兒在馬車上道：“老爺總算知道心疼姑娘了，姑娘這回算是苦盡甘來，季氏的真面目被人認清，日後府裡就不會再有其他人想給姑娘使絆子啦。”

姜梨笑道：“但願如此吧。”

其實對於姜家的爭鬥，除了想要幫姜二小姐討個公道之外，對於自己來說，實在生不出多大的興趣。相反，接下來要去葉家，卻比前日裡面對沖虛道長張多了。

趙軻說，姬蘅要帶見個人，這人是北燕第一神醫，可能醫治好父親的病。姜梨做夢都想讓薛懷遠恢復神智，對來說，能與薛懷遠相逢、相認，是在這個世上最慶幸的事。至讓明白，作爲薛芳菲的自己，在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越是靠近葉府，姜梨的心就越張，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似的。桐兒和白雪還有些古怪，不曉得姜梨是怎麼了。

等到了葉府，門房看見姜家的馬車來了，立刻熱絡的迎上來牽馬。小廝笑道：“二小姐總算是來了，您這三天都沒來，三老爺還以爲您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要不是爺按著三老爺，三老爺非得上姜家一趟不可。”

姜梨笑了：“我沒事。”

姜家縱然再好，似乎在葉明煜眼裡也跟龍潭虎一般，姜梨進去就是苦的，不是福的。

“三老爺是真心待姑娘好。”白雪嘆道。

等到了葉家院子裡，就看見葉明煜揹著個刀出來，門房大約還沒來得及通報，葉明煜看見姜梨，差點跳了起來，他道：“阿梨，你來了！”

“舅舅。”姜梨走上前。

“你這兩天怎麼都沒來葉府，我本來想上姜家看看你，世傑那小子非不讓，說你定是有自己的事。怎麼了？你沒事吧？你爹他是不是揍你了？”

姜梨搖頭：“沒事的，舅舅，這幾日我只是稍稍染了風寒，在屋裡沒能出門。”

“風寒？”葉明煜瞪大眼睛，道：“那你怎麼還出來？染了風寒就不要出門！”

“已經好了。葉表哥不在？”姜梨四下看了看，未曾看到葉世傑的影。

“戶部有事，他去忙了。”葉明煜一屁在椅子上坐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爲做了天大的兒，每日燈都要亮到深夜，好幾次我夜裡起來，這小子還在看摺子，不知道弄些什麼。”

“世傑表哥剛上任，正是忙碌的時候。”姜梨笑了笑，“薛縣丞這幾日還好吧？”

“好著呢。”葉明煜沒好氣的道：“你舅舅我每天陪他遊戲，他怎麼會不好？就爲這事兒，我都被我兄弟手下笑了。”他不甘心的咕噥。

“都是我讓舅舅照顧薛縣丞，舅舅纔會如此辛苦的。”姜梨歉疚。

葉明煜一看姜梨這副模樣，連忙道：“不麻煩，哎，不麻煩，都是一家人，反正我在燕京城也沒事幹，陪他玩兒。阿梨你不必跟我道謝。太生分了！”葉明煜本來覺得自己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但一個滴滴的小姑娘面對自己出懇求又愧疚的眼神，葉明煜也實在態度兇不起來。

好似還是他錯了一半。

“對了，阿梨，”葉明煜遲疑了一下，突然道：“那個，國公在我們府上。”

姜梨本來還想著如何婉轉的詢問葉明煜姬蘅的事，或者姬蘅本沒與葉明煜打招呼，等自己單獨走到一個僻靜角落的時候就會出現，沒料到葉明煜就這麼毫無遮掩的說了出來。

讓姜梨都嚇了一跳。

“他說你今日午後會來，我還以爲是假話。”葉明煜道：“沒想到是真的。”

“他……現在就在府上？”姜梨問。

“是啊。”葉明煜道：“晌午過後就來了。”他想要抱怨，大約又怕姬蘅是個厲害人惹來麻煩，於是就低聲的抱怨，“又沒有人請他來。他剛來的時候，我都想趕人。不過他說和阿梨你約在這裡見面，我就只好放他進來了。想著你們是自己人，也許要商量什麼要事，不能耽誤了你的事。”

姜梨：“……”在葉明煜的眼裡，和姬蘅都可以算得上自己人了？

姜梨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過轉念一想，在桐鄉的好幾次，姬蘅都與自己單獨見面，也並未傷害自己，甚至還出手相助。看在別人眼裡，的確是足夠的理由表示兩個人是一夥兒的了。

“那他們現在在何？我想去看看他們。”姜梨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葉明煜奇道。

姜梨說：“我跟他之前事先說好的。”

“也是。”葉明煜點頭，“要不是他還帶著別人，我纔不放心讓你們兩個單獨見面。你好歹也是個姑娘，他又是個男人，萬一對你抱有什麼非分之想……我不放心，阿梨，舅舅告訴你，男人最重要的是擔當，不是相貌。他長得是不錯，可長得不錯不能過一輩子，等年紀大了，還不是滿臉皺紋，不如街頭上二十歲的討飯郎。”

姜梨：“……”

有時候真不知道該不該怪這位舅舅瞎心，只好道：“知道了，舅舅，他不會對我有非分之想的，我也對他全無興趣，我找他是爲了正事。舅舅，還是先去見他吧。”

葉明煜見姜梨真的很急切的模樣，這纔不不願的點了點頭：“好吧。”

……

葉府裡的擺設，很是清簡。

或許是因爲自由葉世傑和葉明煜兩個大男人住，連照顧薛懷遠的都是小廝。葉明煜怕燕京城裡還有人想暗中對薛懷遠下手，尤其是永寧公主。所有的事都親自過手，葉府門口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後院的偏房裡，小幾前正坐著三人。

聽見靜，那三人回過頭。

“阿梨來了。”葉明煜道。

姜梨往屋裡看去。

姬蘅含笑朝看來，無論什麼時候見到他，他都是這般華麗耀眼。坐在葉家這什麼都沒有的偏房裡，把這偏房襯的也亮幾分。

“舅舅，您先回去吧，我與國公爺說幾句話。”姜梨笑道。

葉明煜看了看姜梨，又看了看姬蘅，忍耐了一下，終於還是出去了。他道：“我就在院子外面，你要是有什麼事，就我。”

他還是信不過姬蘅。

等葉明煜走後，屋子裡的三人也站起來。

姬蘅後是一個十**歲的年郎，穿的一白，翩翩佳公子，生的俊秀莫名，面上掛著的和煦的笑意。他往前走了兩步，好奇的打量姜梨，道：“原來這位就是姜二小姐，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姜梨沒見過如此自來的人，便只好不說話，衝著他笑了笑。這一笑，這男子就更不得了，道：“姜二姑娘真是太可了。”

姜梨：“……”

“聞人遙，你再這麼說話，我就要吐了。”從姬蘅的後，又傳來一個子的聲音。姜梨敲過去，便見一個一黑的走了出來。

這似乎並非燕京人士，穿著打扮皆是異族。頭髮全都綁細細的小辮，上面綴滿黑的鈴鐺。生的甜，只是一雙水盈盈的燕京裡，有幾分淡漠的狡黠。姜梨注意到，的手上還刻著一隻小小的蠍子。

姜梨還記著今日來見姬蘅的初衷，卻也不能直接就這麼說出來。便看向姬蘅，道：“沖虛道長一事，多謝國公爺的人手了。”

雖然是趙軻找的人，肯定也是姬蘅默認的。況且沒有姬蘅給的哨子，也支使不趙軻。

姬蘅笑的有幾分刻薄：“我只是意外，你會用如此難堪的辦法，裝鬼這種東西都用上了。”

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