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晌午，風和日麗，南山書院的各大遠門外，站滿了焦急等待的家長，對于這群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考生而言，恐怕更張的還是這群心里沒底的家長。

南山書院是全京城最優秀的書院之一，也是最學考試最殘酷的書院之一，考不考得上除了憑實力，也有一部分程度是憑運氣——南山書院每年固定招收一百名弟子，就算憑關系也不可能多出那一百零一，或許皇帝下旨是可行的，但哪個皇帝吃飽了沒事干去下這種旨？讀書本沒可捷徑可言，他今日能下旨讓人破例進書院，他日是不是就能下旨讓人破例為大梁的狀元？那還要科考何用？要寒窗苦讀何用？都去求皇帝的一道圣旨得了。

既然不能托關系，也不能增加名額，那麼眾家長唯獨祈禱參考的對手們數量能夠些、質量能夠差些，畢竟三進一與六進一，差別還是很大的。

而萬分不幸的是，今年就是個六進一，報名的人數多達六百五十七人，到場的一共六百五十三人，這還是已經篩選過一的結果，要是全天下誰都能報名功，怕是南山書院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喬薇坐在馬車上，挑開一側簾幕，眼穿。

上輩子參加過無數考試，從來都是坐在里頭的那個，從沒想過自己會變等在外頭的那個，以前總覺得那些家長可笑，有什麼可擔心的？有什麼可等的？你等了孩子就能考好了？你擔心孩子就不會失誤了？真是刀沒砍刀自己手上，不知道疼。

碧兒勸道：“夫人，你別擔心了，景云和舒一定能順利學的！上次神試二人不就考得好的嗎？”

景云是真的好，但舒那小家伙，一半是小白的功勞，一半是親爹的功勞，今天小白與親爹都不在，那小胖子還能不能“化險為夷”了，喬薇表示強烈的擔憂。

碧兒想了想，眼睛一亮道：“要不咱們去問問姑爺吧？讓姑爺關照一下？”

喬薇就道：“這種事怎麼關照？他在給學生上課，總不好讓他課都不上了，跑去給小侄兒小侄兒開后門，他愿意，院里的夫子還不樂意呢。”

“這麼嚴啊……”碧兒沒正兒八經地上過學，略識得幾個字還是曾經伺候過喬玉溪與徐氏的緣故，但喬玉麒上學的事是知道的，當初據說也是要學考，但徐氏給夫子送了點禮，喬玉麒便順利通過了，碧兒至今不知喬玉麒能考上那家書院究竟是自己的實力還是因為徐氏給送了禮，“夫人，其實何必這麼麻煩？兩個孩子的爹是當今丞相，表伯父是當今圣上，祖母是皇室的公主，搬出份來一，不就能進了嗎？”

喬薇笑了：“冥修當年都是考進去的，那時昭明公主還在世呢，也沒聽說他能免考。”

碧兒苦惱地皺起了眉頭：“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舒和鎏哥兒豈不是希渺茫了？”

可不是希渺茫嗎？舒在村子里念書時便是個和稀泥的，鎏哥兒雖是請了不夫子在家中教學，可今天肚子疼，明天腦袋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沒學進去多東西，不過是能干背幾首詩，哄哄老人家罷了。

可盡管如此，喬薇還是給二人報了名，三個小家伙吃在一起，玩在一起，上學自然也要在一起了，先考一考，萬一撞了鬼呢？實在不行，就再換一家書院好了。

此時的喬薇并不知道自己完全擔心錯了人，毫無勝算的小舒已經舉著的西南馬，噠噠噠噠地跑到終點了，而穩考穩過的景云卻被攔在了欄堵在了起點。

論騎，他自是那趕不上幾個匈奴的年，所以如果繞行，他一定會輸得相當難看，可如果不繞行，難道要從這些欄上過去嗎？

小道的寬度約莫三米，一排兩個欄，每個欄的寬度在一米二到一米三，欄之間只有不足半米的樣子，人倒是能穿過去，馬卻有些危險。

景云跳下馬，了眼前的欄，欄桿是木頭做的沒催，中間的橫板卻是白紙糊的……

“哥哥哥哥我來啦！”那邊，舒揮了揮小手，就要跑過來，把哥哥與鎏哥兒的馬也弄過去。

景云看了一眼飛奔的匈奴考生們，那三人已經快到了，妹妹跑到這邊沒問題，跑過去也沒有問題，問題是一趟本不行，第二趟又來不及，匈奴考生的速度只能容許他與鎏哥兒一個人先到達終點。

景云看著欄上的白紙，眸一，對鎏哥兒道：“捂住馬的耳朵！”

鎏哥兒聽話地捂住了馬的耳朵。

景云也把自己這匹馬的耳朵捂住了，向妹妹道：“舒，把欄推了！”

“哦！”

舒張開小胳膊，出小手掌，呼啦啦地跑過來，將兩側所有欄都推倒了。

欄的橫板都是布帛做的，一眼看去，不過是幾塊木頭、幾張白紙罷了。

景云與鎏哥兒一人一邊，從一堆白紙上輕輕松松地騎了過去。

二人抵達終點不久，匈奴小王子也風馳電掣一般地來了，他明明看見這條路上沒人的，可不知的，就快要到達終點時，突然從林蔭小道上殺出了兩匹中原馬，馬上坐著兩個瘦瘦小小的孩子，正是三胞胎中的兄弟，匈奴小王子的臉不好看了，他繞行了那麼久，眼看著就要拿下第一，怎麼可以被人生生截了胡？

可是沒有辦法，林蔭小道正對終點，匈奴小王子就算快要將馬蹄子跑斷了，也還是只能看著自己的勝利被兩個小屁孩子給奪走了。

不過，就算拿不下第一，拿下前三也是好的。

他箭第一，騎第三，而這兩個小家伙箭第三，騎第一，所以全部加起來，他們三個可以并列為武試的第一名。

可是匈奴小王子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心中暗自竊喜之際，一個小姑娘背著手，哼著小曲，從林蔭小道上優哉游哉地走了出來。

這不是那個三胞胎里的小娃嗎？

貌似是場上唯一一個娃娃，怎麼一個人走過來了？還走得這麼……怡然自得？的馬呢？

匈奴小王子的心里涌上了一層不詳的預，下意識地朝馬鵬看去，就見那里竟不知何時已經有了三匹馬！

其中兩匹是三胞胎兄弟剛剛牽進去的，另外一匹呢？！不會是這個小丫頭的吧？！不會早就到了吧？！怎麼到的？！

確切地說，這三個都是怎麼到的？

匈奴小王子翻下了馬，走到林蔭小道的出口，看著被推倒在地上的欄，整個人都懵了……

藺小公子在將吃的勁兒都使上之后，總算追上了匈奴的烏善與費連，這個時代并沒有確的電子測量儀，僅憑監考夫子的眼看去，三人是差不多時候到的，給評了個并列第五。

能將兩個匈奴的孩子追平，藺小公子覺得自己已經算長臉了，畢竟從近幾年的學測試況來看，沒有一個中原人在騎上贏過匈奴的考生，往往是匈奴的考生全都抵達終點了，茶都喝了半杯了，中原考生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趕來，如今自己能追平兩個，真真是不易了。

那個景云的考生，想必還在隊伍后吊車尾吧？

藺小公子揚眉吐氣地將馬牽去了馬鵬，回到休息區時，一只小手遞來一個橘子：“夫子發的，要不要？”

“多謝。”藺小公子用袖口了汗，接過橘子，掃了對方一眼，啊的一聲跳了起來！

景云古怪地看著他：“你怎麼了？”

藺小公子結道：“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那個景云的家伙？”

景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名字？”

藺小公子更結了：“你你你你……你是不是……就是那個神試的……小小小小……小探花？”

景云更納悶了：“你連這個也知道？”

藺小公子看看他，又看看馬棚里的馬，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了：“你你你你……你什麼時候到的？”

景云就道：“比你們幾個早一點。”

藺小公子聽到了五雷轟頂的聲音……

……

三小只第一批抵達終點的消息很快在考生里傳開了，眾人都有些難以置信，一條無法逾越的鴻居然被三個小屁孩誤打誤撞地通過了，其實方法很簡單，可誰都沒有想過這麼去做。

這一關，與神試復試第四關的題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藺小公子十分清楚地記得那道題——海上飄著一艘大船，船舷的一側掛著一懸梯，懸梯有一丈在海綿之上，水每半時辰上漲六寸，多久之后，懸梯只有七尺在海綿之上？

當時不考生寫下的答案是兩個半時辰，理由是一丈是十尺，一尺是十寸，在海面上有一丈，那就是一百寸，半個時辰漲六寸，一百減去七十，再除以六，得到的應該就是所需的時長。

這題其實是沒有答案的，因為水漲船高。

藺小公子當初便是輸在了這一題，他與其余考生一樣，其實都聽說過水漲船高這個道理，可是那會子所有人都一筋地去計算答案，完全沒有質疑題目可能本就不大合理。

藺小公子吃一塹，沒有長一智，這一次，又栽在了腦筋不會轉彎上。

當然了，藺小公子會這麼慨的前提是他并不知道舒與的西南馬其實不是用這種方法過去的。

看臺上的院長夫子們集沉默了。

都這把歲數了，實在是不好意思承認那個娃娃把他們嚇得不要不要的，活了這麼久，只見過人騎馬，從沒見過馬騎人，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們都能到那匹馬的風中凌……

“他們……算犯規吧？”孫夫子清了清嗓子說。

江副院長道：“沒規定不準推倒欄桿，他們也沒讓別人自己的馬，都是自己騎……舉……咳，總之自己弄過去的。”

算是打了個邊球。

武試的箭與騎的兩項績很快統計出來了。

舒：箭第三，騎第一。

景云：箭第三，騎第二。

鎏哥兒：箭第三，騎第二，與景云并列。

匈奴小王子：箭第一，騎第四。

藺家小公子：箭第二，騎第五。

烏善：……

費連：……

各考生：……

兩項績一綜合，武試排名第一的是舒，第二是景云、鎏哥兒、匈奴小王子，藺家小公子暫居第五。

這就是武試比文試殘酷的地方了，文試可以有許多個滿分，武試卻只有一個第一。

武試的第一歷年來都是匈奴考生的囊中，匈奴小王子知道自己的文化課比不上中原人，但只要拿下武試的一甲，還是很有機會拿下總排名的第一的，然而現在，他最有竹的第一沒有了。

烏善從旁勸道：“小王子，你不要擔心，雖然你沒有拿下武試的第一，但我烏善向你保證，你的文試績肯定不輸給任何中原人。”

匈奴小王子皺眉道：“你就這麼自信？”

烏善拍著脯道：“我每一題都做了，而且我無比確信自己做的是對的，試卷上有幾道翻譯題，中原人不會做，但是我會，所以小王子，你的文試績一定高居榜首，接下來你只用在選試中再拿下一個一甲，你就是當之無愧的小狀元了。”

匈奴小王子對漢話吃得還不是很，但小狀元是個什麼意思他還是懂的，聽說中原每一屆科考，舉國上下數萬考生，第一名的那個才能做狀元，所以在他心里，狀元已經與第一死死地劃上了等號。

他要做狀元。

……

武試完畢，到了午飯的時辰，午飯由書院提供。

草場上擺著文試時用過的小長桌，眾人找到自己的位子，席地而坐。

食堂的侍從拎來了伙食，看到伙食的一霎，考生們不黑了臉，說好的最厲害的書院呢，怎麼中飯就給吃這個啊？

兩個白花花的饅頭、一小碗白粥、一小碟咸菜便是一位考生全部的口糧。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大梁，讀書人的地位是十分尊貴的，夫子們的薪資待遇也是十分可觀的，能供得起這麼多優秀夫子的南山學院，學費自是高得常人無法想象。

所以，能坐在這里的考生大多都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幾時吃過這種寒酸的東西？

眾人紛紛嫌棄地皺起了眉頭。

藺小公子自然也很是嫌棄了，但很快，他便心機地拿起了筷子，書院不會無緣無故給他們喂豬食（在藺爺眼里，這些就等同豬食了），一定是在考驗他們是否勤儉吃苦。

藺小公子想多了，今天食堂原本是做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的，但聽說一個小姑娘把馬給舉起來了，廚子們丟下鍋鏟便往湖邊趕，結果趕到湖邊時，小姑娘已經跑完了，回到食堂時，鍋里的菜又燒焦了，于是只得熬了幾大鍋白粥，做了幾大鍋饅頭。

舒與景云不挑食，而且憑心而論，書院的咸菜與饅頭做得好吃的，饅頭甜甜的，咸菜香香的，還有一爽口的辣味，二人將饅頭從側面掰開，將咸菜夾在里面，一口咬下去，甜中帶咸，咸中帶辣，再配上一口白粥里的米湯，味道好極了！

兄妹倆吃得大快朵頤，鎏哥兒卻是沒。

“你怎麼不吃？”景云問。

鎏哥兒撇著小兒道：“我要吃紅燒和鴨子。”

景云道：“晚上就有的吃了。”

鎏哥兒看了一眼盤子里的咸菜與饅頭，還是不肯筷子。

景云從隨攜帶的小袋子里取出一盒點心，掰小塊放進白粥里：“現在是甜的了，你嘗嘗。”

鎏哥兒吸了一口，確實是甜的，十分愉快地把一碗白粥吃完了。

之后，景云又哄著他吃了小半個饅頭，景云自己飯量也不大，半個饅頭，一碗白粥，肚子便飽飽的了，剩下的饅頭全都進了舒的肚子。

下午是選試，選試的地點在武試的東草場，那邊離教學區較遠，卻湖山，景優。

東草場上，侍從們已經劃分好了選試的區域，選試采取自愿原則，考好了能加分，考差了或者不考，也都不扣分，但倘若只自己不扣分，別人卻在得分，結果還是對自己十分不利，所以大家還是全都來到了這里。

選試的考試項目就有些多了，最常見的如琴棋書畫，值得一提的是，選試并不限制參加的項目，若是愿意，每個都可以自由地參加一遍，每一個項目都會有專業的夫子當場進行評定，選試結束后，以最高的一項績作為本次選試的最終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