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進展得十分順利。
在弗茨亞茨國被我整合之後,接著便是對鄰國的『魅』
這也不會花太多時間。因為在目前的時點上,鄰國的國民和貴族就已經存在數量相當龐大的我的信眾了。將周邊國家統一在弗茨亞茨旗下指日可待。
計劃進展得真是太順利了。
──而唯一的問題卻產生於我個人。
那・個・・覺突然又襲來了。
在把每一天像流水作業一般度過的時候,我又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作為『之旗』度過的每一天既不艱辛亦不痛苦。
但卻也並不輕鬆,並不愉快。
只是因為我過於完,所以一切都過於正常了。
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在初誕之時萌生的那種虛無又一次襲上心頭。
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實,沒有了興趣,覺得什麼都無所謂,覺得世界怎樣與我無關。
因過於空虛而神傷,因了無意義而想要發笑,幾回歸於無的突然湧現,對死亡的求一下子變得十分迫切。
於是我又一次在高塔中向窗外。可是以我現在的強度,就算是跳下去也死不了。
需要更殺傷力的行為,所以我用外套遮住面貌,離開了弗茨亞茨城。
無視掉城的警備人員,潛城邑之。
毫不在意與自己而過的國民,一路奔赴國境之外。
我想到海邊去。
我想到一個沒有任何識之人的地方,溺死在水中。
我想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為這個全然無謂的故事打上休止符──
然而途中,我被一名年擋在了關卡。
使徒勒伽西以昏昏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輕輕地喊了聲「你好啊」。我停下腳步,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為、為什麼⋯⋯?」
為什麼勒伽西會在這裡。這是我發自心底的疑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差不多又・到・了想死的時候了。我當初也是這陣子吧,差不多過了半年的時候。」
勒伽西看破了我心中的想法。不止如此,聽言中之意,他在半年前還察覺了我想要翻出窗外自殺的念頭。
本以為使徒全都不懂人心,但這個沒有幹勁的年卻讓我不得不改變看法。
被『主』創造出來的第三位使徒、勒伽西。
因為抱有諸多缺陷,故而總是單獨待機。既沒有什麼建設的提議,也不會為計劃搭把手。因為他的言行無氣無力,就連另外兩名使徒也對他不抱期待。一言以蔽之,他就是個吃白飯的。
而這個被視作最為無能的使徒,卻向我示以不同的道路。
「你會到如此空虛的原因⋯⋯我姑且算是略知一二。你願意拿出點時間跟我聊聊嗎?」
勒伽西問道,接著他不等我回答便背過走了出去。
他前進的方向並非通往國境之外,而是弗茨亞茨國。
看著他的背影,我猶豫了。
將其無視選擇遵從初心是可以的。
單純考慮實力的話也是我更強。無論使徒有多麼『之旗』的作用,事已至此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了。我是可以從中的。
明明如此,可我卻乖乖選擇了跟隨勒伽西。
甚至於我自己都為這個選擇到驚訝。
可能的理由只有一個。
因為我覺得自己和他很像。
勒伽西那無氣無力的格與我缺乏主的格有很多共通之。或許是因為這個而讓我對他的想法產生了一些興趣吧。
就這樣,我在勒伽西的引導下走進了市的一棟建築。
「這裡是⋯⋯」
那是在弗茨亞茨為數不的一間醫院。
在這個國家裡有不計其數的患者。非也,豈止是這個國家,『魔之毒』的中毒癥狀是世界規模的瘟疫。
『魔之毒』對人有害,而且危及生命。
為此,被奉為魔法之始祖的『異邦人』開發出了分解『魔之毒』的辦法,亦即被稱為『魔力變換(Level UP)』的魔法──準確來說是咒。
接了這個魔法的治療後,擁有『素質』的人可以分解『魔之毒』,將其從有害質轉化為自的力量。
當初,在這個魔法流傳開來的時候,整個國家都為之沸騰了。
原本被視作不治之癥的疾病終於有了治癒之法,人民會歡喜不已也是必然。
然而這個魔法的恩惠並不能平等地降臨到所有人上。
首先,能夠運用魔法的人原本就很稀。就算有一個能使用『魔力變換』的魔法使,一天的治癒數量也有限。更進一步地,也不是所有人接了這個魔法的治療後都能從『魔之毒』的侵蝕中解。
與生俱來的所謂『素質』的才能是必須的。
如果沒有『素質』,那無論如何也無法得救。
只能在『魔之毒』的摧殘下逐漸迎來死亡。
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專門用來收容那些經過『魔力變換』的治療也沒能痊癒的患者的場所。
換句話說,這裡就是將已無回天之的患者隔離至死的空間。
於是理所當然的,為『魔之毒』所苦的聲不絶於耳。
因病痛而不斷衰弱的人們一個挨著一個地躺在廉價的床舖上。
可是這裡卻沒有任何一個醫生,就連護士的人數都被控制在了最小的限度。
所有這些都彰顯出這是一個已經被徹底拋棄的領域。
說實話,能夠有廉價的床舖就已經很好了。這些患者之所以能夠免於曝荒野的命運,在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屋簷下迎接死亡,也是多虧了『使徒』和『異邦人』帶來的復興所賜。
在我冷靜地確認著病房的狀況時,勒伽西指著其中一名患者問道。
「看了那個,你怎麼想?」
在那裡的是一個孩子和一位。
年齡還只有個位數的年躺在床上,因『魔之毒』的侵蝕而痛苦地著。一邊,年一邊用嘶啞的聲音說「我不想死」。在他邊的握著他的手,拚命地祈禱。向神祈禱著請務必救救我的孩子的,也聲嘶如絞地說著「活下去」
「⋯⋯令人痛心的景,我應該這麼說才對嗎?如果您是想說這個國家目前的慘狀的話,那我想自己了解得應該比您要更深刻才是。還是說,您難道是想告訴我死亡的恐怖嗎?」
「不,不是的。那些本無所謂。跟我們沒關係。比起那些──」
勒伽西不屑地搖了搖頭。
與他那理應希求救贖世界的使徒之份相較,這樣的發言顯得名實難副。
接著,勒伽西以陳述遠比世界滅亡還要重要得多的話題的口吻繼續道。
「那個只剩死亡一途的孩子,母親不是在同他祈願說『活下去』嗎?」
無關於世界的危機,也不涉及人的生死,他的著眼點是二人的關係。
勒伽西換了種說法,重新講明其中的意義。
「那似乎就作『被』。」
「哈、哈啊⋯⋯?被⋯⋯?」
帶我來到這樣致郁的場合,向我示以如此痛心的狀況,還以為他想說什麼,真沒想到居然是『』的話題。
果然勒伽西也和其他的使徒一樣,有哪裡不對勁。
儘管下意識間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但我卻對後續的話語到無比在意。
縱然理上到不可理喻,但本能卻在求。
我想聽聽看所謂的被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一般來說,在孩子出生的瞬間,親就會像那樣去自己的孩子。」
「在出生的瞬間,親會⋯⋯」
這是我的中沒有的報。
在我去思考為什麼自己沒有被賦予這個報之前,諸多疑問便隨著這份事實冰消瓦解。
在理解了其中意義的同時,我的目便無法從這對親子上移開了。
直到剛才還覺得了無意義和價值的景,卻突然換了新穎。
「雖然存在像我們這樣的例外,但一般來說都是那樣的。誕下孩子的親,都會像那樣去關心自己的孩子。」
於是終於,我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之所以不安定的理由。
也就是說,我還是不完整的。
儘管此前沒能意識到這份不足,本能卻覺到了。
所以才會像這樣缺乏平衡,心飄忽不定,以至於不滿、鬧別扭。
我本應有能讓自己以之為容之的親的。
我本應有即使自己什麼都不做也願意給予無私的的親的。
我本應有在自己尋死之時,以一聲「活下去」來阻止我的人的。
願意將我視作摯的人。只要有那樣的人在,那麼我絶對──
「勒伽西大人⋯⋯」
不知不覺間,我以嘶啞的聲音呼喚使徒的名字,催促他繼續。
「啊啊,我明白的。要去見見看嗎?正好他現在回到弗茨亞茨了。」
勒伽西很好地回應了我的期待。
他分毫不差地理解了我在求些什麼,立即背過為我引路。
這一次我沒有猶豫,二話不說便跟在了他後。
我們離開了病院,繼續在市行進,最後抵達了一個與方才風格迥異的場所。
那是一家坐落於市角落的餐館。
為工作而忙碌的人們為了一時的幸福而聚集在此。乍一看下,從事警備和建築工作的男客人占了較大的比例,從店的氛圍來看,這是一家以酒水服務為主的餐館。
我和勒伽西隨便點了些東西,在餐廳的一隅落座。
如果被周圍的國民認出我的份會很麻煩,於是我將面容掩的更深一些問道。
「勒伽西大人,請問⋯⋯」
「在那兒。那邊那個黑頭髮的人應該就是你的父親了。在各種意義上都是。」
說著,勒伽西將目投向了坐在櫃臺邊的二人組。
我跟著看了過去,確認兩人的面貌。
在距我們較遠的席位上,兩人在一派和睦的氛圍中閑談。
一個是黑髮的年,一個是金髮的。雙方都穿著樸素的服,完地融了這家平民餐廳的氛圍。但定睛細看便會發覺雙方全都異於常人。近來在魔法方面造詣頗深的我很清楚,無論是年還是,都是力量在我之上的強者。
不僅如此,我還清楚兩人的份。
我不可能不清楚,畢竟就算說我是為了他們兩人而生的都不為過。
他們的名字是相川渦波和緹婭拉・弗茨亞茨。
是『異邦人』與『真正的公主殿下』
「那個黑頭髮的人,就是我的⋯⋯」
「沒錯,是你的父親。我們使徒說到底不過只起了助產的作用罷了。真正算的上將你誕下的人,應該是兩位『異邦人』才對。⋯⋯說來憾。」
使徒所言應該屬實。
我也知道,『異邦人』的一部分構了自己這一『魔石人類』的材料。
『使徒』製作『魔石人類』的一個目的就是創造出和『異邦人』一樣擁有較高素質的存在,那麼會這樣做也是當然的。
在我的構建中,影響最大的毫無疑問是『相川渦波』和『相川滝』
比起我代之發揮作用的緹婭拉・弗茨亞茨,我與相川兄妹更像。
既然如此,那能稱得上將我誕下的雙親的人,就應該是黑髮的『異邦人』了吧。
「勒伽西大人,在父親大人邊的是⋯⋯」
「是本應居於你現在所位置上的傢伙。」
「果然,就是緹婭拉大人⋯⋯」
當我對雙方份的猜測得到驗證的時候,我們點的餐剛好上齊了。
勉強可堪飲用的水與度驚人的麵包。
我一面機械地將之送口中,一面觀兩人的背影。
考慮到看得太明顯或許會被二人察覺,我便沒有側過臉,僅依靠眼球的轉進行觀察。
見狀,勒伽西十分不解地問道。
「你不去見見渦波哥哥嗎?我是覺得讓你們見面會很有意思所以才帶你來的。」
「這不行。說到底,就算我現在過去,對方也本不認識我⋯⋯」
坐在那裡的兩人都很善良,是不知道我這麼一個背德之的存在的。如果我在這個時候去同他們搭話,那肯定會讓西斯和迪普拉庫拉很難堪吧。或許會對『之旗』計劃造不好的影響。
「應該吧,所以我才把你帶來的。」
然而第三位使徒勒伽西卻十分不以為然地將計劃置於危險之中。
自己這半年來的果被他如此輕視,我不由地到了一不悅。與此同時,我猛然發覺自己原來還是看重這個計劃的。
從剛才開始就盡是前所未有的驗。
就算不能在這裡同父親大人搭話,我仍然認為此行已經有了足夠的收獲。
原本以無所不知自持的我,此時意識到自己並非已對世間百態了然於心。
現在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還太早了。
「⋯⋯回去之後我會再好好考慮的。至我現在已經沒有尋死的意思了。獲悉了這些新知識後,覺新鮮的。」
「⋯⋯是嗎,那就好。」
勒伽西率直地接了我的致謝。
他沒有強迫我去跟父親大人見面,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用餐。
沒過多久,父親大人便和緹婭拉・弗茨亞茨一同離開了餐館。
以此為契機,我們也回到了街上。
達了目的的我和勒伽西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同彼此作別。
「那再見了,諾斯菲麗德。我對你是有那麼些期待的哦。」
已經確信我不會再自殺的勒伽西的影隨後便消失在了街道深。
我也回了一聲「再會」,隨後徑直返回了弗茨亞茨城。
沿著離開的路途,悄悄地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間。
今天著實發生了很多,我甚至首次產生了疲憊。我直接倒在床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這裡曾是緹婭拉・弗茨亞茨患病時的療養間,同時也是我自己誕生的場所。在這個房間裡,我良久地仰著虛空。
在默然的途中,我將意識從外界集中到了自己的心深。
拜勒伽西所賜,我已經告別了那種空虛,但心絶對說不上好。
不如說心很糟。
某種黑漆漆黏糊糊的東西在腹底沸騰著向上湧來,這種覺遲遲不散。
同樣的,在腦中也有遲遲不散的景。
在病院中看到的親子。在餐館中看到的兩人。
兩種景你來我往地佔據著我的腦海。
我一面在腦中重新回顧,一面看向窗外。
天空還是那樣昏暗。
剛一這麼想,便有紫的雪(淚洸)從空中灑落。
在這個世界中,侵蝕人們的『魔之毒』有時會化作結晶像這樣飄灑而下。
結晶的形狀各異,有小有大自不必說,有時甚至會形如紫的玻璃片。儘管知道這是侵蝕眾生的惡劣之毒,但像我這樣與之無緣的人還是會為這份景到幾分麗。